序:

    人为什么要活着?贫困、病痛、生离死别…生命总是被饥饿、战争、瘟疫埋葬,短暂而绝望!就算贵为一方诸侯无衣食、冻妥之忧,却也生于忧患,唯恐朝不保夕,政变杀戮。

    所以恐惧、苦难、悲哀是人生的常态,生命带着窒息与死亡交替轮回。那么人生有意义吗?二十多年来我已目睹了太多的黑暗、龌龊,无一不是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于是我逐渐发现了一个秘密:活着是与他人角力的结果。人的贪欲太多,你死我活便是生命的真相!

    世间其实只有两种人:卑贱者与高贵者。卑贱者即失败者,莫名其妙地来,悄无声息地去,如同蝼蚁;高贵者即卑鄙者,披着人皮做兽的事:茹毛饮血、敲骨吸髓,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累累白骨之上...

    不愿卑贱就得卑鄙,所以人间和地狱原本也没有分别:人性至恶,人世不堪。

    虽时光易逝,而人性却亘古未变!为了自己的利益掠夺他人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尊严而践踏他人的尊严,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剥夺他人的自由……

    如此,哪有什么丰功伟绩,哪有什么万世垂范,所谓的人生意义不过是更为卑鄙地活着罢了。

    至于我,虽别无选择,但我坦率地承认我很卑鄙,不需要披上那张人皮扮高贵。

    (秦·栎阳城·渭南酒家)

    每年冬月初,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就迅速越过蒙古高原向关中地区袭来。天黑得很早,未到酉时时分,百米之外已模糊不清。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早,不一会儿,路上已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白絮,路上几无行人、牛车。风声越来越大,如同秦腔在空旷的栎阳城如诉如泣,哀嚎不已...

    栎阳城位于渭水流域,作为秦国的都城虽北郤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但拙朴有余丝毫谈不上华丽也。与中原大国甚至称为“南蛮”的楚国都城都不可同日而语。秦献公年间迁都于此,经营二十余载,面积依然不过是大魏国国都安邑的三分之一。

    城里的酒家不多,渭南酒家开在城东,店面不大,算不上高档却也整洁、暖和。店家生意冷清,一眼望去没几桌客人。

    一个年轻人独坐一席尤为显眼:此人葛麻长袍,表衣泛白,虽是旧衣倒也整洁,与一般秦人的粗麻黑衣,布满油渍、污垢完全不同。他在那里坐了很久却依然脊背挺直,腰间佩剑不离身。面前的酒角满满,一口未饮。

    “先生是在等人吗?”一位红衣女子问道。年轻人抬眼看看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红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抱着一把古琴。

    “先生听曲儿吗?”。年轻人心想:此女虽着红衣但并不合身,应是借来的;古琴漆色斑驳,琴弦尚算坚韧,许是多年歌伎。于是微微一笑“日再食且不济,焉能听曲?”。

    红衣少女瞪大圆圆的眼睛,惊喜地问道“先生莫不是卫人?不是大魏国,是姬卫的卫人?”。

    自晋国三分,赵国为赢姓赵氏,与秦国同宗;魏、韩之国姓均是姬姓,与卫国国姓相同,与周天子同宗。人们若说魏国必是中原霸主大魏国,若说姬卫,指的才是大魏国的附庸国卫国。

    年轻人略一思忖“你听出我有姬卫的口音?”,“先生大魏国口音纯正,只是身上有谖草的香味,所以我想先生应是姬卫人。我猜对了吗?”少女得意地笑着,等待年轻人的回答。

    “姑娘也是一口纯正的大魏口音,莫非亦是姬卫人?”。“嗯!不过在卫国只有贵族才能佩谖草,先生是贵族王孙?”。

    年轻人摇摇头讪笑道“有我这样的王孙吗?姑娘莫要打趣,我还在等为我付酒钱的贵人呢。对了,姑娘大魏口音,怎会在秦国讨生?”。

    “五年前我和村里的姐妹离开家乡到大魏国安邑卖唱,直到当今秦公即位之前,老君上与魏国开战。当时谣言四起,说秦军已俘获魏国丞相,要攻破安邑城,人们吓得四处逃窜。

    小女子不辩东西跟着人群跑,不料中途竟遇秦军,秦军押送大批魏国人入秦,想让魏人为其开荒种地。我等歌伎可以在酒肆卖唱以助商贾”。

    “秦地生活比魏国如何?”,姑娘摇摇头,“秦地苦寒,秦人穷陋。同为都城,这里比大魏国安邑差远了。此地商贾多为关东、西域之人、还未入冬,他们就已陆续归国。

    我和姐妹们原本以为最多一年半载,就能攒够钱逃回大魏,可营生愈发惨淡……只能等来年了。”。

    年轻人轻轻戚了戚眉“大魏,四战之地,战乱只会多不会少,姑娘若要去大魏,需小心珍重!”,少女点点头“先生与小女子既同为卫人,他乡相遇也是有缘。小女唱一曲相赠,祝先生莫畏前途艰难,早日得偿所愿!”。

    年轻人微微一笑,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那就有劳姑娘了。”。

    少女道“先生可是要听卫风里的名曲:《硕人》或《淇奥》?”,年轻男子摇摇头,“唱秦风的《蒹葭》吧。”,卫女点头,把琴摆好,手指拨动琴弦,娓娓唱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卫女歌喉轻柔婉转,琴声悠扬,如同天籁。让年轻男子惊讶的是:此曲听过多次,唯此女才唱出了自己心中可望难即的感受。

    曲罢,年轻男子从酒家小几的竹筒中取出一支大约两寸长的薄竹简,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迅速刻下四个隽秀的大篆,递给卫女。

    “先生写的是什么?小女子不识字。”,“长乐未央。祝姑娘长乐未央。”,“小女子谢过先生!”。

    “去齐国吧,那里战乱少,且商贾云集,文人荟萃,瓦肆众多。以姑娘的歌喉、琴技,营生一定不会差。”,“先生可是要去齐国?”,“不,在下要留在秦国,姑娘可尽快离秦。”。

    “为何?”卫女一脸疑惑。

    “记住:有鞅的地方不要留。”言罢,年轻男子指指店门,“我等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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