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天是封城的第二十一天，城中食物……
诚太呼出一口气，拿起手边的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的味道充盈在嘴中，刺激着萎靡不振的人打起精神，他在室内静坐了一会，直到听见外面接近的脚步声。
“你不用进来！”他急切地喊道，制止了差点拉开木门准备进来的翔平，诚太怒吼着粗心的笨蛋，“你这家伙……想死啊！忘了我被传染了吗！”
“对、对不起！”
门外的人惊慌地后退。
诚太扶住头痛欲裂的额头，经过翔平刚才惊险的举动，他此时被气得眼前发黑，所有怒斥的话在想到翔平还是个孩子后，化作无奈地叹气。
“真是的，没一个让人省心……怎样？关于粮食的事情，城主大人答应吗？”
“那个混蛋——”
说起他来找诚太汇报城主给出的答复，翔平带上了怒音。
“我们前去进见的时候，他躲在府邸不敢出来，最后派了一个随从传话，说什么他虽是一城之主，但无权干涉人家如何给自己的粮食定价。”
“请他出面跟那些商人协调一下价格，也不行吗？”
“他让我们自己去和那些人商量。”
翔平压抑着怒火，尽力平静地陈述，“还说一些自己不过是被迫携带大君口谕，前来协助忍宗防治疫病的代理城主，他说的话和威信度，恐怕在那些商人的心中还没忍宗更有分量，所以，他爱莫能助。”
话里的阴阳怪气，只要脑子没傻就不可能听不出来。
“羽衣大人正在带队赶来的路上……可如果食物再不能供应上，城中必会在他来到之前——”
发生//暴//乱//。
一个月前，诚太临危受命，领队来到近乎是被放弃了的香川给予援助。
那时，香川的情况比他来前和羽衣大人预想的还要糟糕。
恶气熏天，哀鸿不断。
放眼看去，路边随处可见无人埋葬的“尸体”——或者，可称之为一摊融化的、剩下人体表层肌肤的血肉。
许多尚且年轻，行医经验不足的弟子们直接吐了出来，他们这些老家伙即使没那么狼狈，却也好不到哪去。
能跑的人收拾好行李，只想远远逃离这个炼狱，完全不顾他们的做法是否会给其他地方带去危险，不能走的人留在城中等死，不想走的人趁乱作奸犯科……
他来后一心急于控制疫病的传播和蔓延，筹备了足够全城使用的草药，没有考虑到封城之后会发生的有关食物不足的问题。
这场疫病本就暴发突然，他封城的决定更让许多人毫无准备，历经长达半个多月的封控，食物平常再如何节省，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能及时离开的一些豪商或许囤积着足够的粮食，但他们趁此肆意哄抬物价，暴涨到了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的价格。
而等诚太发觉这个情况，城中各处已经出现与食物有关的骚动。
为了解决食物不足的隐患，诚太找上那些售卖粮食的商人，想先和他们赊账，借来粮食，度过现下难关，然后等一切结束，忍宗会按利息，照常支付他们费用。
商人们并不答应。
当初被强行关在城里的不满终于有机会发泄，商人们串通好了一般，刻意刁难着诚太他们，以难以置信的价格要求他必须首先付款，一次付清。
食物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忍宗的人陆续在照顾患者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疫病，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卧床不起。
这下，羽衣大人交代的事情不仅没有头绪，他们就快栽在香川了。
真是什么没做成啊。
对自己考虑不周而造成的现状，诚太自责不已。
偏偏还不是可以消沉的时候，他必须在城内一切失控前，解决食物的问题。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疫病，绝不能让它再次蔓延。
诚太眼神一凛，他喊道：“翔平，接下来——”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既然跟那些蚂蟥说不通，那就别怪他动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一切责任在我身上，等羽衣大人来了，我会向他请罪受罚。”
他如此承诺。
……
翔平返回临时从香川围墙下搭建的驻地，负责守门的邦彦急匆匆来找他。
“翔平，你绝不会想到我遇见了什么，”邦彦眼中满是惊奇，“外面居然有人要进城！”
“哈？”
外面的人避之若浼不想靠近，里面的人抓腮挠头地想要出去，香川从旁人眼中就是个不能动的吃人怪物，所有人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就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一个要进城的家伙，翔平第一反应是——这什么人什么脑子？被驴踢傻了吧？想死别来这里添乱。
实在觉得莫名其妙，翔平跟着邦彦打开城门，隔着外面的一层围栏看清了不远处造访者的样子，出人意料，请求的提出者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女。
乌黑长发整齐地束在肩后，深绿色的交领上衣长及膝间，下身是一件浅色的裙子，衣掩长裙，双眸坚定清明，看模样不像是想不开要来自寻短见的样子。
和邦彦一起看守城门的子田，此时还在温和的好声劝说，“小姑娘，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尽快离开吧。”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请相信，这绝非戏言，我无论如何都想进城。”
少女语气诚恳，言辞间清晰有礼。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绝不是一时的发疯和冲动。
劝说无果，子田见少女不肯离开，于是压低声音对翔平说：“那孩子不像脑子有问题……她是认真的。”
翔平的目光落在少女背上的木箱，他问：“为什么一定要进城？你也该知道这里的情况，不怕死吗？”
“我是一名医师，想献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她的回答令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不过，比起后面的重点，他们更在意少女的前半句。
“女人学医……这可真不多见。”
子田讶然。
“嚯，和十几年前的那位大人一样吗？”
邦彦抬手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少女神色自若，不慌不乱地接受他们打量。
三人中表现比较平静的是翔平，他最想确认一件事，“你……真的是医师？”
“我既然做好了来香川的觉悟，又何必再欺骗您呢？”
“……你的名字？”
“几位大人，可以称呼我为——「春野」。”
翔平让两人放她进城。
“喂喂，”邦彦拉着翔平在一旁咬耳朵，“就这样放一个不明人员进来，确定没问题吗？”
“城中还可以照顾病患的医师所剩不多，我们需要人手。”
“话虽如此……”
邦彦斜一眼正在接受子田检查的少女，吐出他心中的想法，“我有些担忧，她别有目的。”
他的考虑，翔平自然也会想到。
只是香川如今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一个近乎已被遗弃的地方，会有什么值得少女冒着生命也要来的东西，除此外，他和诚太知道的羽衣大人到来的消息，也是促使翔平做出允许少女进城的主要原因。
到时，无论她有何目的，那都不再重要。
一想到那位大人，翔平多日的疲倦都要一扫而空，他说道：“我会派人盯着。”
香川一分为二，城东是无症状者居住的区域，城西则是隔离了患者的危险地带。
导致疫病的原因仍旧不明，忍宗虽然配制出了草药，可起到的效果只是让他们吊着一口气，死不成，活不了，从无尽的病痛的折磨中等待着希望。
忍宗来后四处调查疫病的源头，用尽所能调配能够治疗的药方，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很显然并不顺利。
好在服用现有的药方还可以续一口气，将得病死亡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勉强算是他们来香川后唯一做成的事情。
翔平自嘲地说完，刚好和春野路过一家米铺。
他最后看眼米铺中还是标成天价的粮食，听见春野发出不解的疑问。
“为什么要将患者和没得病的人们关在一起？按照正常的操作，应该把病人转移到城外的固定区域进行隔离……你们却没这么做，这之中有什么原因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把随行的翔平砸得双眼发直，呆滞片刻，差点罢工的脑子才重新运转，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你这家伙，还挺敏锐。”
小声嘀咕完，翔平长叹一声，语气平淡，“我相信你是一名医师了，最起码比我有经验，可惜，没有原因，单纯的是当初没想到这一点。”
春野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明显不相信翔平给出的解释，但对方有意隐瞒，她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翔平领着春野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旁边忽然蹿出一个黑影直直撞向他，那人冲过来的力度很大，连带着没有防备的翔平压着春野摔倒在地。
撞倒他们的少年爬起来跑开，一伙手持棍棒的人经过，追上快要跑远的家伙。
双手撑在春野身体的两侧，眼前是少女放大后略微愕然的面容，他们挨得很近，翔平清晰地从春野柔和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失礼了。”
手脚僵硬地从春野的身上离开，乌黑的长发恰好遮住了悄悄变红的耳尖，翔平低着头不敢去看少女，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慌不择路地跟上那伙人。
拍拍衣裙间的泥土，春野不急不慢地走在后面。
就在遭受集体围殴的前一刻，翔平救下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发生了什么？”
翔平板起脸，极力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
“哟，忍宗的大人不去看门，怎么有空来管闲事了？”
领头的男人认识他，抬腿踢了一下地上的少年，“这个贱民三番五次实行偷窃，我们今日好不容易才逮着他，正打算收拾一顿。”
翔平看一眼地面护住脑袋，蜷缩成一团的人，目光从他裸露出的细瘦手臂，缓缓转移到众人手中比他腿都要\\粗\\的棍子上。
如果这棍子下来，他不死也要残了。
“……没有……”
瑟瑟发抖的少年忽然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他用出最大的力气呜咽着辩解，“我……没有……偷东西……”
“人赃并获，居然还敢狡辩！”
没想他会开口，领头的男人恶狠狠地扬起棍子打向少年，翔平上前抓住男人手腕，只一用力，轻松地让人松开棍子，接着面色痛苦地握住受伤的手腕。
翔平见好就收，放开他后环视着众人，直接说道：“把他交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城主处置。”
“不过是个怪物的弟子，也敢——”
“增田贵久，注意言辞。”
名叫增田贵久的男人刚一开口，翔平打断了他。
“他犯下偷窃应该受到惩罚，但不该任由你们动用私刑！而且是否受刑，也要经由城主大人同意，增田贵久——”
年轻人语气严厉冷肃：
“你私自用刑，不怕是在藐视城主吗？”
一顶帽子扣下来，名叫增田贵久的男人只能冲着地上的少年发狠，泄愤地踹了一脚。
“算你走运！”
增田贵久领着随从，不甘地离开。
慢慢赶来的春野和怒气冲冲的增田贵久擦肩而过，后者停下脚步，看着走向翔平的少女，微眯起眼睛。
增田贵久看不见的地方，翔平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完全不复刚才的威严强势，“又给自己惹了一个麻烦……”
香川出事前，增田贵久就是当地有名的人物。
他父亲是城中豪商，仗着身后背景，无人敢惹。
翔平和他有过几次碰面，虽然不喜欢这人的品行，却碍于有求于增田贵久的父亲，面对挑衅，几次强忍了下来。
现在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撕破脸皮，得罪了一个有仇必报的家伙，他几乎可以预料之后的日子少不了麻烦。
“谢谢。”
少年虚弱的声音唤醒走神的翔平。
直到他放下护住脑袋的双手，翔平这才看到少年的额头正在流血，春野正好此时来到两人面前，她自然而然地查看了少年的伤口。
“不是很严重，敷点药就好。”
春野让他坐在地上，自己蹲下身，从木箱中翻出自制的药物给他处理伤口。
少年紧紧看着春野手中的膏药，无神的双眼既有畏惧，也有渴望，他嘴唇翕动，近乎哀求：
“医师大人……您可以……救救我妹妹吗？”
诚太呼出一口气，拿起手边的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的味道充盈在嘴中，刺激着萎靡不振的人打起精神，他在室内静坐了一会，直到听见外面接近的脚步声。
“你不用进来！”他急切地喊道，制止了差点拉开木门准备进来的翔平，诚太怒吼着粗心的笨蛋，“你这家伙……想死啊！忘了我被传染了吗！”
“对、对不起！”
门外的人惊慌地后退。
诚太扶住头痛欲裂的额头，经过翔平刚才惊险的举动，他此时被气得眼前发黑，所有怒斥的话在想到翔平还是个孩子后，化作无奈地叹气。
“真是的，没一个让人省心……怎样？关于粮食的事情，城主大人答应吗？”
“那个混蛋——”
说起他来找诚太汇报城主给出的答复，翔平带上了怒音。
“我们前去进见的时候，他躲在府邸不敢出来，最后派了一个随从传话，说什么他虽是一城之主，但无权干涉人家如何给自己的粮食定价。”
“请他出面跟那些商人协调一下价格，也不行吗？”
“他让我们自己去和那些人商量。”
翔平压抑着怒火，尽力平静地陈述，“还说一些自己不过是被迫携带大君口谕，前来协助忍宗防治疫病的代理城主，他说的话和威信度，恐怕在那些商人的心中还没忍宗更有分量，所以，他爱莫能助。”
话里的阴阳怪气，只要脑子没傻就不可能听不出来。
“羽衣大人正在带队赶来的路上……可如果食物再不能供应上，城中必会在他来到之前——”
发生//暴//乱//。
一个月前，诚太临危受命，领队来到近乎是被放弃了的香川给予援助。
那时，香川的情况比他来前和羽衣大人预想的还要糟糕。
恶气熏天，哀鸿不断。
放眼看去，路边随处可见无人埋葬的“尸体”——或者，可称之为一摊融化的、剩下人体表层肌肤的血肉。
许多尚且年轻，行医经验不足的弟子们直接吐了出来，他们这些老家伙即使没那么狼狈，却也好不到哪去。
能跑的人收拾好行李，只想远远逃离这个炼狱，完全不顾他们的做法是否会给其他地方带去危险，不能走的人留在城中等死，不想走的人趁乱作奸犯科……
他来后一心急于控制疫病的传播和蔓延，筹备了足够全城使用的草药，没有考虑到封城之后会发生的有关食物不足的问题。
这场疫病本就暴发突然，他封城的决定更让许多人毫无准备，历经长达半个多月的封控，食物平常再如何节省，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能及时离开的一些豪商或许囤积着足够的粮食，但他们趁此肆意哄抬物价，暴涨到了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的价格。
而等诚太发觉这个情况，城中各处已经出现与食物有关的骚动。
为了解决食物不足的隐患，诚太找上那些售卖粮食的商人，想先和他们赊账，借来粮食，度过现下难关，然后等一切结束，忍宗会按利息，照常支付他们费用。
商人们并不答应。
当初被强行关在城里的不满终于有机会发泄，商人们串通好了一般，刻意刁难着诚太他们，以难以置信的价格要求他必须首先付款，一次付清。
食物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忍宗的人陆续在照顾患者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疫病，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卧床不起。
这下，羽衣大人交代的事情不仅没有头绪，他们就快栽在香川了。
真是什么没做成啊。
对自己考虑不周而造成的现状，诚太自责不已。
偏偏还不是可以消沉的时候，他必须在城内一切失控前，解决食物的问题。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疫病，绝不能让它再次蔓延。
诚太眼神一凛，他喊道：“翔平，接下来——”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既然跟那些蚂蟥说不通，那就别怪他动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一切责任在我身上，等羽衣大人来了，我会向他请罪受罚。”
他如此承诺。
……
翔平返回临时从香川围墙下搭建的驻地，负责守门的邦彦急匆匆来找他。
“翔平，你绝不会想到我遇见了什么，”邦彦眼中满是惊奇，“外面居然有人要进城！”
“哈？”
外面的人避之若浼不想靠近，里面的人抓腮挠头地想要出去，香川从旁人眼中就是个不能动的吃人怪物，所有人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就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一个要进城的家伙，翔平第一反应是——这什么人什么脑子？被驴踢傻了吧？想死别来这里添乱。
实在觉得莫名其妙，翔平跟着邦彦打开城门，隔着外面的一层围栏看清了不远处造访者的样子，出人意料，请求的提出者是一位年龄不大的少女。
乌黑长发整齐地束在肩后，深绿色的交领上衣长及膝间，下身是一件浅色的裙子，衣掩长裙，双眸坚定清明，看模样不像是想不开要来自寻短见的样子。
和邦彦一起看守城门的子田，此时还在温和的好声劝说，“小姑娘，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尽快离开吧。”
“非常感谢您的提醒，请相信，这绝非戏言，我无论如何都想进城。”
少女语气诚恳，言辞间清晰有礼。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绝不是一时的发疯和冲动。
劝说无果，子田见少女不肯离开，于是压低声音对翔平说：“那孩子不像脑子有问题……她是认真的。”
翔平的目光落在少女背上的木箱，他问：“为什么一定要进城？你也该知道这里的情况，不怕死吗？”
“我是一名医师，想献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她的回答令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不过，比起后面的重点，他们更在意少女的前半句。
“女人学医……这可真不多见。”
子田讶然。
“嚯，和十几年前的那位大人一样吗？”
邦彦抬手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少女神色自若，不慌不乱地接受他们打量。
三人中表现比较平静的是翔平，他最想确认一件事，“你……真的是医师？”
“我既然做好了来香川的觉悟，又何必再欺骗您呢？”
“……你的名字？”
“几位大人，可以称呼我为——「春野」。”
翔平让两人放她进城。
“喂喂，”邦彦拉着翔平在一旁咬耳朵，“就这样放一个不明人员进来，确定没问题吗？”
“城中还可以照顾病患的医师所剩不多，我们需要人手。”
“话虽如此……”
邦彦斜一眼正在接受子田检查的少女，吐出他心中的想法，“我有些担忧，她别有目的。”
他的考虑，翔平自然也会想到。
只是香川如今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一个近乎已被遗弃的地方，会有什么值得少女冒着生命也要来的东西，除此外，他和诚太知道的羽衣大人到来的消息，也是促使翔平做出允许少女进城的主要原因。
到时，无论她有何目的，那都不再重要。
一想到那位大人，翔平多日的疲倦都要一扫而空，他说道：“我会派人盯着。”
香川一分为二，城东是无症状者居住的区域，城西则是隔离了患者的危险地带。
导致疫病的原因仍旧不明，忍宗虽然配制出了草药，可起到的效果只是让他们吊着一口气，死不成，活不了，从无尽的病痛的折磨中等待着希望。
忍宗来后四处调查疫病的源头，用尽所能调配能够治疗的药方，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很显然并不顺利。
好在服用现有的药方还可以续一口气，将得病死亡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勉强算是他们来香川后唯一做成的事情。
翔平自嘲地说完，刚好和春野路过一家米铺。
他最后看眼米铺中还是标成天价的粮食，听见春野发出不解的疑问。
“为什么要将患者和没得病的人们关在一起？按照正常的操作，应该把病人转移到城外的固定区域进行隔离……你们却没这么做，这之中有什么原因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把随行的翔平砸得双眼发直，呆滞片刻，差点罢工的脑子才重新运转，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你这家伙，还挺敏锐。”
小声嘀咕完，翔平长叹一声，语气平淡，“我相信你是一名医师了，最起码比我有经验，可惜，没有原因，单纯的是当初没想到这一点。”
春野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明显不相信翔平给出的解释，但对方有意隐瞒，她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翔平领着春野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旁边忽然蹿出一个黑影直直撞向他，那人冲过来的力度很大，连带着没有防备的翔平压着春野摔倒在地。
撞倒他们的少年爬起来跑开，一伙手持棍棒的人经过，追上快要跑远的家伙。
双手撑在春野身体的两侧，眼前是少女放大后略微愕然的面容，他们挨得很近，翔平清晰地从春野柔和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失礼了。”
手脚僵硬地从春野的身上离开，乌黑的长发恰好遮住了悄悄变红的耳尖，翔平低着头不敢去看少女，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慌不择路地跟上那伙人。
拍拍衣裙间的泥土，春野不急不慢地走在后面。
就在遭受集体围殴的前一刻，翔平救下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发生了什么？”
翔平板起脸，极力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
“哟，忍宗的大人不去看门，怎么有空来管闲事了？”
领头的男人认识他，抬腿踢了一下地上的少年，“这个贱民三番五次实行偷窃，我们今日好不容易才逮着他，正打算收拾一顿。”
翔平看一眼地面护住脑袋，蜷缩成一团的人，目光从他裸露出的细瘦手臂，缓缓转移到众人手中比他腿都要\\粗\\的棍子上。
如果这棍子下来，他不死也要残了。
“……没有……”
瑟瑟发抖的少年忽然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他用出最大的力气呜咽着辩解，“我……没有……偷东西……”
“人赃并获，居然还敢狡辩！”
没想他会开口，领头的男人恶狠狠地扬起棍子打向少年，翔平上前抓住男人手腕，只一用力，轻松地让人松开棍子，接着面色痛苦地握住受伤的手腕。
翔平见好就收，放开他后环视着众人，直接说道：“把他交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城主处置。”
“不过是个怪物的弟子，也敢——”
“增田贵久，注意言辞。”
名叫增田贵久的男人刚一开口，翔平打断了他。
“他犯下偷窃应该受到惩罚，但不该任由你们动用私刑！而且是否受刑，也要经由城主大人同意，增田贵久——”
年轻人语气严厉冷肃：
“你私自用刑，不怕是在藐视城主吗？”
一顶帽子扣下来，名叫增田贵久的男人只能冲着地上的少年发狠，泄愤地踹了一脚。
“算你走运！”
增田贵久领着随从，不甘地离开。
慢慢赶来的春野和怒气冲冲的增田贵久擦肩而过，后者停下脚步，看着走向翔平的少女，微眯起眼睛。
增田贵久看不见的地方，翔平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完全不复刚才的威严强势，“又给自己惹了一个麻烦……”
香川出事前，增田贵久就是当地有名的人物。
他父亲是城中豪商，仗着身后背景，无人敢惹。
翔平和他有过几次碰面，虽然不喜欢这人的品行，却碍于有求于增田贵久的父亲，面对挑衅，几次强忍了下来。
现在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撕破脸皮，得罪了一个有仇必报的家伙，他几乎可以预料之后的日子少不了麻烦。
“谢谢。”
少年虚弱的声音唤醒走神的翔平。
直到他放下护住脑袋的双手，翔平这才看到少年的额头正在流血，春野正好此时来到两人面前，她自然而然地查看了少年的伤口。
“不是很严重，敷点药就好。”
春野让他坐在地上，自己蹲下身，从木箱中翻出自制的药物给他处理伤口。
少年紧紧看着春野手中的膏药，无神的双眼既有畏惧，也有渴望，他嘴唇翕动，近乎哀求：
“医师大人……您可以……救救我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