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要死了。
每一次呼吸都非常困难，胸口闷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来吧……”
恍惚间，那个遥远却又似乎近在耳畔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献出你的一切……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向……复仇……”
坠入黑暗前的濒死被无限拉长，她用尽全力抬起手，瘦弱的手臂从空中无望地晃动几下，企图抓住什么，可最终失去力气，缓缓落了下来。
一双手接住了软绵无力的手臂。
背对着翔平和少年，以身体来做遮挡，春野手心亮起浅绿的光芒，她用手背贴上少女通红滚烫的脸颊，随后掀开少女身上覆盖的被子，看见她胸口用还算干净的麻布粗糙包扎的伤口。
“多久了？”
“已经有四天。”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如果我没来，她差点——”
话一出口，春野立即后悔了。
找医师看病，说得简单，对少年来说却未必容易。
面对她的质问，少年如实回答道：“我们没有钱去看普通的医师，忍宗……妹妹宁愿去死，也不想接受他们的帮助……”
闻言，翔平不乐意了，不清楚事情前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抱起手臂安静地站在一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声帮忙。
“医师大人，请您救救和美，无论之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救救她……”
少年跪在地面，眼前的春野是他最后的希望。
妹妹厌恶着忍宗。
以至于昏迷前，面对哥哥想要带她去找忍宗救治的提议，甚至说出“如果接受他们帮助，那我醒来后绝对自戕”的这种话，少年知道，按照妹妹刚烈果决的性子，她说得出做得到。
当被翔平救下，看见没有身穿忍宗服饰的少女，联想因为伤口得不到医治，身体情况日渐虚弱的妹妹，少年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而在确认了少女的身份，少年看到了希冀。
自称春野的医师大人是一位外来者，自愿来到香川协助忍宗防治疫病，所以，春野大人不是忍宗的人，抛开这次的协助，与忍宗之间也并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少年哀求着医师，心中惶恐不安。
他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唯有一条毫无价值的贱命，可以在今后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奉献。
“我可以救她。”
春野的声音对此时的少年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根发带挽起乌黑的长发，依然背对着他们，“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能否请两位出去等候？”
没等少年说话，安静已久的翔平拉起他离开，走出他们借居的木屋，停在一个既不会打扰，还可以时刻注意周围状况的地方。
“现在，我们该聊一聊你了。”
少年脸上浮现不久的欣喜慢慢消失了，翔平语气不变，“关于‘究竟有没有盗窃’这件事情。”
“你的名字？”
“……竹雄。”
“增田贵久说你偷窃，是污蔑还是事实？”
“我只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突然激动的情绪，使少年拔高了说话的声音。
事情果然不简单。
翔平把手放在额头上，深切怀念诚太管事的时候，不用动脑子的日子，但既然接手了一个麻烦，他就有必要弄清前因后果，将其解决。
“你和增田贵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
“硬要形容，香川被誉为「人世极乐」之地。”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地方？”
诚田尾音微扬，带着微妙的不确定。
见多识广的老医师趁着休息的空隙，向孤陋寡闻的年轻人和一只会说话的蛙，介绍起他们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老医师瞄一眼树下禅定的羽衣，确定对方没有注意他们。
他将脑袋凑近诚田，脸上坏笑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下流，“对于我们男人而言，那可不只是一个‘厉害’的地方，知道香川这样普通的边境之地，为什么会如此有名吗？”
自小和哥哥跟在羽衣身边修行，诚田鲜少关注外面之事，对于老医师这副模样内含的意思，心中只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仍然懵懂地摇头。
老医师对着年轻人单纯干净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端正神色，语气不明地揭露原因：
“香川啊，那里私娼盛行。”
诚田的脸不负所望的迅速涨红，干巴巴憋出一句：“原来……是这样吗……”
//□□//丸蹲在青年肩上，听完香川如此有名的原因后，半睁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诚田的反应取悦到了老医师，他哈哈大笑，拍着青年的肩膀，“这只是部分，不过，说起真正让香川出名的原因之前，不得不提到海之国的神教。”
“这个我知道。”
涉及自己了解的部分，诚田一扫刚才无知的样子：
“海之国的神教信仰着名为「极乐」神明。”
“他是海之国的初代大君，据传能够呼风唤雨，是天上神明转世，下界平定数年混战的神子，他建立海之国后和各国结盟休战，给世间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那位极乐大君的执政期间，诞生了供奉着他的神教，也就是现在海之国的极乐神教。”
老医师微微点头，“看来也没有光跟着羽衣大人修行，疏忽其他嘛，不错，正是因为那位极乐大君，神教祭祀时的一个习俗，使得香川盛名远扬。”
“……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的，”诚田小声嘀咕，然后忍不住好奇地问：“是什么习俗？”
“那位极乐大君，好用活人祭祀，于是，供奉他的神教延续下来，遍布在海之国各处的神教神社，每当祭祀时，会用选中的活人作为祭品。”
……
等春野处理好少女发炎的伤口，又给她服用自己制作的药丸，守着人直到高烧退下，这才走出木屋。
此时，外面天色渐晚，日暮西沉，翔平和竹雄坚守在门外，见春野出来，他即刻上前询问情况，“医师大人，和美怎么——”
“安心，你妹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竹雄神色一松，长舒了口气。
春野随意地解开束成高马尾的长发，不忘对竹雄嘱咐道：
“那孩子身上伤口感染得异常严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之后，我会给你开一些口服和外用的草药，一天三次，一定要准时使用，只要坚持下去，不久可以痊愈。”
“我会的。”
少年的眼神深处是重燃着希望的微光，妹妹安然无恙的消息是他最大的祈盼，也是如今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眼泪从眼窝涌出，少年再一次跪下，额头触碰到地面，郑重而认真地跪谢面前的恩人，“无论今后您让我做什么，竹雄必当——”
“快去看看妹妹吧。”
春野打断少年将要出口的话。
竹雄抬头，看见春野蹲下身和自己平视，柔和的眼眸中流露着难言的温柔，她用干净的衣袖擦去竹雄眼角的泪痕，看着他稚嫩的面庞，心中生出无尽的怜悯。
眼前的少年和屋内被自己强行从净土拉回的少女，都还只是个孩子。
难以想象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会被人施下那般暴行……
回想刚才治疗时，看见和美全身遍布着还未消退的淤青，以及从脊柱处那道长长划痕……
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轻声说道：“现在大病初愈，她一定非常想见哥哥。”
“……谢谢您，医师大人。”
颤抖地声音，少年忍住即将再次流下的眼泪。
春野摸了一下他的发顶，留下明天会再来的话，离开了竹雄和妹妹借居的住处。
走远后，注意她面带疲倦，翔平提议要帮春野背着她携带的木箱。
后者虽然感觉意外，但没有拒绝他的帮助。
接过木箱的过程，出了一小点插曲。
翔平没想到春野背了一路，看起来毫无重量的箱子，拿在手上竟然一点也不轻松，随着他一时失手，木箱重重砸在地面，尘土飞扬，里面瓶罐碰撞，发出清响的晃动声。
“……”
“……”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无比。
“算了，还是给我吧。”
春野无奈的要拿回箱子。
这里面放的可是她此次来的全部家当，如果翔平不小心弄坏了哪怕一个，她都会心痛。
“前往隔离区的病坊还有一段路，你休息一下，我能帮你背着。”
自尊心作祟，翔平执意坚持。
街上人迹寥落，白天就显得安静的城镇，到了晚上愈发的寂静。
同行的路上，春野问起翔平关于竹雄的事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与那位增田贵久有关吗？”
“什么？”
“他们身上的伤。”
在屋里给和美疗伤的时候，春野隐约听见外面压低声音的交谈，于是推测翔平应该盘问了竹雄。
果不其然，翔平欲言又止。
“不可以和我说吗？”
“……他们的情况，有些复杂。”
春野忽然停下，她的目光紧紧看着翔平，语气平静却又似乎压抑着愤怒：
“他们偷窃了吗？”
“没有。”
“他们杀人或伤人了吗？”
“也没有……”
“所以，”从始至终表现得沉稳平静的医师，此刻咄咄逼人，“究竟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
翔平今天第不知多少次叹气，“他们是增田贵久买回来后，本要献给神社的祭品。”
“祭品？”
“春野医师也知道海之国神教的习俗吧，每当祭祀时会使活人作贡品，必要时，会用活人制作所需的仪器。”
自从羽衣大人和海之国大君进行过一次友好会面，海之国的确下达了不能使用活人献祭的命令，只是，延续千年的习俗岂是轻易抛却，不过迫于对忍宗和羽衣大人的畏惧，从明面转为暗地，继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进行。
于是，香川诞生了。
私娼盛行、贩卖人口……
这里多的是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卑贱之人。
高居上位的人们如此轻蔑想着，顺手推动了香川特殊产业的发展，而直到疫病爆发前，香川都海之国众多神社购买“贡品”的主要之地。
竹雄和妹妹，原本会成为那众多贡品中的之一。
也许，神明听见了两个绝望之人的乞求，和美即将被剥下皮肤的时候，香川神社意外失火，他们趁乱逃走，混迹在香川街边流浪者中乞讨为生。
直到前不久，增田贵久发现了逃跑的竹雄与和美，他暴怒地让随从殴打了他们，捅伤了保护哥哥的和美，抢走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倔强的妹妹宁死也不想受到忍宗的帮助，香川仅存的医师收到了增田贵久的警告，心有同情，但也不敢进行医治，高烧迷糊之际，和美恳求竹雄让她在母亲遗物的陪伴下离开。
竹雄向妹妹允诺。
接下来，实行“偷窃”的竹雄被抓，然后遇见了翔平和春野。
“原来如此。”
来香川的前一些困惑，在此刻有了答案。
春野注视着前方，努力抑制住心中想要打爆增田贵久狗头的冲动，维持着她现在沉稳、可靠的医师形象。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隔离区的外围。
看守在外的几名忍宗弟子冲翔平点头示意，放他们进入前，让两人用干净的麻布遮口鼻。
春野嗅出上面的药味，瞬间明白麻布浸泡过草药，经过特殊处理。
如果说外面是冷清的安静，那么一墙之隔的隔离区，便是死气沉沉的静默。
目光掠过那些没有动静，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患者，要不是看见胸膛微弱的起伏，他们虚弱的生命力让春野以为那只是一具又一具，等待处理的尸体。
“他们就要死了。”
八咫照天镜近乎冷酷的陈述。
“不。”
从心中反驳，春野跟上翔平的脚步。
“我来了，他们不会死。”
她是如此坚定。
每一次呼吸都非常困难，胸口闷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来吧……”
恍惚间，那个遥远却又似乎近在耳畔的声音又一次出现。
“……献出你的一切……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向……复仇……”
坠入黑暗前的濒死被无限拉长，她用尽全力抬起手，瘦弱的手臂从空中无望地晃动几下，企图抓住什么，可最终失去力气，缓缓落了下来。
一双手接住了软绵无力的手臂。
背对着翔平和少年，以身体来做遮挡，春野手心亮起浅绿的光芒，她用手背贴上少女通红滚烫的脸颊，随后掀开少女身上覆盖的被子，看见她胸口用还算干净的麻布粗糙包扎的伤口。
“多久了？”
“已经有四天。”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如果我没来，她差点——”
话一出口，春野立即后悔了。
找医师看病，说得简单，对少年来说却未必容易。
面对她的质问，少年如实回答道：“我们没有钱去看普通的医师，忍宗……妹妹宁愿去死，也不想接受他们的帮助……”
闻言，翔平不乐意了，不清楚事情前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抱起手臂安静地站在一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声帮忙。
“医师大人，请您救救和美，无论之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救救她……”
少年跪在地面，眼前的春野是他最后的希望。
妹妹厌恶着忍宗。
以至于昏迷前，面对哥哥想要带她去找忍宗救治的提议，甚至说出“如果接受他们帮助，那我醒来后绝对自戕”的这种话，少年知道，按照妹妹刚烈果决的性子，她说得出做得到。
当被翔平救下，看见没有身穿忍宗服饰的少女，联想因为伤口得不到医治，身体情况日渐虚弱的妹妹，少年产生了别样的想法。
而在确认了少女的身份，少年看到了希冀。
自称春野的医师大人是一位外来者，自愿来到香川协助忍宗防治疫病，所以，春野大人不是忍宗的人，抛开这次的协助，与忍宗之间也并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少年哀求着医师，心中惶恐不安。
他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唯有一条毫无价值的贱命，可以在今后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奉献。
“我可以救她。”
春野的声音对此时的少年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她不知从哪拿出一根发带挽起乌黑的长发，依然背对着他们，“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能否请两位出去等候？”
没等少年说话，安静已久的翔平拉起他离开，走出他们借居的木屋，停在一个既不会打扰，还可以时刻注意周围状况的地方。
“现在，我们该聊一聊你了。”
少年脸上浮现不久的欣喜慢慢消失了，翔平语气不变，“关于‘究竟有没有盗窃’这件事情。”
“你的名字？”
“……竹雄。”
“增田贵久说你偷窃，是污蔑还是事实？”
“我只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
突然激动的情绪，使少年拔高了说话的声音。
事情果然不简单。
翔平把手放在额头上，深切怀念诚太管事的时候，不用动脑子的日子，但既然接手了一个麻烦，他就有必要弄清前因后果，将其解决。
“你和增田贵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
“硬要形容，香川被誉为「人世极乐」之地。”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地方？”
诚田尾音微扬，带着微妙的不确定。
见多识广的老医师趁着休息的空隙，向孤陋寡闻的年轻人和一只会说话的蛙，介绍起他们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老医师瞄一眼树下禅定的羽衣，确定对方没有注意他们。
他将脑袋凑近诚田，脸上坏笑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猥琐下流，“对于我们男人而言，那可不只是一个‘厉害’的地方，知道香川这样普通的边境之地，为什么会如此有名吗？”
自小和哥哥跟在羽衣身边修行，诚田鲜少关注外面之事，对于老医师这副模样内含的意思，心中只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仍然懵懂地摇头。
老医师对着年轻人单纯干净的眼神不知该说什么，端正神色，语气不明地揭露原因：
“香川啊，那里私娼盛行。”
诚田的脸不负所望的迅速涨红，干巴巴憋出一句：“原来……是这样吗……”
//□□//丸蹲在青年肩上，听完香川如此有名的原因后，半睁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诚田的反应取悦到了老医师，他哈哈大笑，拍着青年的肩膀，“这只是部分，不过，说起真正让香川出名的原因之前，不得不提到海之国的神教。”
“这个我知道。”
涉及自己了解的部分，诚田一扫刚才无知的样子：
“海之国的神教信仰着名为「极乐」神明。”
“他是海之国的初代大君，据传能够呼风唤雨，是天上神明转世，下界平定数年混战的神子，他建立海之国后和各国结盟休战，给世间带来了久违的和平。”
“那位极乐大君的执政期间，诞生了供奉着他的神教，也就是现在海之国的极乐神教。”
老医师微微点头，“看来也没有光跟着羽衣大人修行，疏忽其他嘛，不错，正是因为那位极乐大君，神教祭祀时的一个习俗，使得香川盛名远扬。”
“……这种常识我还是知道的，”诚田小声嘀咕，然后忍不住好奇地问：“是什么习俗？”
“那位极乐大君，好用活人祭祀，于是，供奉他的神教延续下来，遍布在海之国各处的神教神社，每当祭祀时，会用选中的活人作为祭品。”
……
等春野处理好少女发炎的伤口，又给她服用自己制作的药丸，守着人直到高烧退下，这才走出木屋。
此时，外面天色渐晚，日暮西沉，翔平和竹雄坚守在门外，见春野出来，他即刻上前询问情况，“医师大人，和美怎么——”
“安心，你妹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竹雄神色一松，长舒了口气。
春野随意地解开束成高马尾的长发，不忘对竹雄嘱咐道：
“那孩子身上伤口感染得异常严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之后，我会给你开一些口服和外用的草药，一天三次，一定要准时使用，只要坚持下去，不久可以痊愈。”
“我会的。”
少年的眼神深处是重燃着希望的微光，妹妹安然无恙的消息是他最大的祈盼，也是如今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眼泪从眼窝涌出，少年再一次跪下，额头触碰到地面，郑重而认真地跪谢面前的恩人，“无论今后您让我做什么，竹雄必当——”
“快去看看妹妹吧。”
春野打断少年将要出口的话。
竹雄抬头，看见春野蹲下身和自己平视，柔和的眼眸中流露着难言的温柔，她用干净的衣袖擦去竹雄眼角的泪痕，看着他稚嫩的面庞，心中生出无尽的怜悯。
眼前的少年和屋内被自己强行从净土拉回的少女，都还只是个孩子。
难以想象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会被人施下那般暴行……
回想刚才治疗时，看见和美全身遍布着还未消退的淤青，以及从脊柱处那道长长划痕……
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轻声说道：“现在大病初愈，她一定非常想见哥哥。”
“……谢谢您，医师大人。”
颤抖地声音，少年忍住即将再次流下的眼泪。
春野摸了一下他的发顶，留下明天会再来的话，离开了竹雄和妹妹借居的住处。
走远后，注意她面带疲倦，翔平提议要帮春野背着她携带的木箱。
后者虽然感觉意外，但没有拒绝他的帮助。
接过木箱的过程，出了一小点插曲。
翔平没想到春野背了一路，看起来毫无重量的箱子，拿在手上竟然一点也不轻松，随着他一时失手，木箱重重砸在地面，尘土飞扬，里面瓶罐碰撞，发出清响的晃动声。
“……”
“……”
四目相对，气氛尴尬无比。
“算了，还是给我吧。”
春野无奈的要拿回箱子。
这里面放的可是她此次来的全部家当，如果翔平不小心弄坏了哪怕一个，她都会心痛。
“前往隔离区的病坊还有一段路，你休息一下，我能帮你背着。”
自尊心作祟，翔平执意坚持。
街上人迹寥落，白天就显得安静的城镇，到了晚上愈发的寂静。
同行的路上，春野问起翔平关于竹雄的事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与那位增田贵久有关吗？”
“什么？”
“他们身上的伤。”
在屋里给和美疗伤的时候，春野隐约听见外面压低声音的交谈，于是推测翔平应该盘问了竹雄。
果不其然，翔平欲言又止。
“不可以和我说吗？”
“……他们的情况，有些复杂。”
春野忽然停下，她的目光紧紧看着翔平，语气平静却又似乎压抑着愤怒：
“他们偷窃了吗？”
“没有。”
“他们杀人或伤人了吗？”
“也没有……”
“所以，”从始至终表现得沉稳平静的医师，此刻咄咄逼人，“究竟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
翔平今天第不知多少次叹气，“他们是增田贵久买回来后，本要献给神社的祭品。”
“祭品？”
“春野医师也知道海之国神教的习俗吧，每当祭祀时会使活人作贡品，必要时，会用活人制作所需的仪器。”
自从羽衣大人和海之国大君进行过一次友好会面，海之国的确下达了不能使用活人献祭的命令，只是，延续千年的习俗岂是轻易抛却，不过迫于对忍宗和羽衣大人的畏惧，从明面转为暗地，继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进行。
于是，香川诞生了。
私娼盛行、贩卖人口……
这里多的是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卑贱之人。
高居上位的人们如此轻蔑想着，顺手推动了香川特殊产业的发展，而直到疫病爆发前，香川都海之国众多神社购买“贡品”的主要之地。
竹雄和妹妹，原本会成为那众多贡品中的之一。
也许，神明听见了两个绝望之人的乞求，和美即将被剥下皮肤的时候，香川神社意外失火，他们趁乱逃走，混迹在香川街边流浪者中乞讨为生。
直到前不久，增田贵久发现了逃跑的竹雄与和美，他暴怒地让随从殴打了他们，捅伤了保护哥哥的和美，抢走母亲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倔强的妹妹宁死也不想受到忍宗的帮助，香川仅存的医师收到了增田贵久的警告，心有同情，但也不敢进行医治，高烧迷糊之际，和美恳求竹雄让她在母亲遗物的陪伴下离开。
竹雄向妹妹允诺。
接下来，实行“偷窃”的竹雄被抓，然后遇见了翔平和春野。
“原来如此。”
来香川的前一些困惑，在此刻有了答案。
春野注视着前方，努力抑制住心中想要打爆增田贵久狗头的冲动，维持着她现在沉稳、可靠的医师形象。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隔离区的外围。
看守在外的几名忍宗弟子冲翔平点头示意，放他们进入前，让两人用干净的麻布遮口鼻。
春野嗅出上面的药味，瞬间明白麻布浸泡过草药，经过特殊处理。
如果说外面是冷清的安静，那么一墙之隔的隔离区，便是死气沉沉的静默。
目光掠过那些没有动静，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患者，要不是看见胸膛微弱的起伏，他们虚弱的生命力让春野以为那只是一具又一具，等待处理的尸体。
“他们就要死了。”
八咫照天镜近乎冷酷的陈述。
“不。”
从心中反驳，春野跟上翔平的脚步。
“我来了，他们不会死。”
她是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