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馆时,天色已黑尽。酒馆和后院到处都飘散着一股阴沉,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左卿眉目微寒,谨慎地查看四周。

    苏衍感觉不对劲,慌忙冲去苏溟的房,门内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里头没有回应。闻着味道,应该几天不住了……

    左卿亮起了火折子引她进去,火光所及之处,桌上翻倒的墨水干透,信纸洒落一地,十分混乱……

    苏衍看着混乱的房间忧心忡忡,担心师父遭遇了什么不测。

    “看此情此景,显然是匆忙写过信,或许是打算通知你,只是凑巧我们与这封信错过罢了。看来他临走匆忙,或许是有急事。”

    左卿看她担心,便出言安慰,虽这么说,自己却是满肚子的疑惑。

    苏衍自打见到这一屋子乱象就已经没法动脑子,此时左卿一番解释总算是让她清醒过来,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但随即又觉得奇怪,除了自己师父朋友都没有,也没有亲人,能有什么急事能让他这样匆忙?

    正疑惑着,苏衍突然发现桌下有张着过墨的纸,立即拾了起来,竟然是师父的留信,只见信上这样写:

    天苍苍野茫茫,我的红杏被挖墙!为师此去容国,只为那少年时心尖上的人被迫嫁与那富贵老儿,为师与那红杏有父母之婚约,断不可被人挖了墙角,折了祖宗颜面,为师定要去讨个公道!话说回来,左卿来头不小,竟是若水城的富贵人!我们既收留过他,便不能轻易让他逃脱,左右是要跟着敲笔竹杠!为师在容国静候佳音。

    师父,苏溟。

    苏衍呆若木鸡,师父什么时候有个红杏了?

    指不定是指腹为婚的…左卿这样解释。

    苏衍歪着头,将信在火光前翻来覆去,“看到了吗,师父这是让我跟着你,但他却不知你的来历,若他知道,不知又该如何作想。”

    对啊,苏溟明明知道自己是谁,为何又让苏衍跟着自己,只为了坑钱?显然不是!

    左卿的视线停在这封信上,又想到那些可疑的青衣人,会不会就是苏溟派去的,那苏溟又是谁?

    苏衍睡了个不算好的觉,梦里若水城还是以前的若水城,有母亲,有父亲,还有兄弟姐妹,他们笑着,一家其乐融融,唯独没有自己,任凭她怎么喊,都没人听见……

    大清早的,苏衍被响声吵醒,只听得外头乒乒乓乓的。她怒踹被子,冲去前堂,见到眼前一幕,顿时精神抖擞。

    只见李鬼雇了几个人,正在自家酒馆门上安牌匾。苏衍以为进错了家,睡错了床,急忙跑到门外一番察看,最终确认这正是鸿举酒馆。

    当即喝道:“住手,再不住手我便要报官了!”

    李鬼冷哼:“吵什么吵?你师父输了赌局,现在他人消失了,这间饭馆自然要抵押给我,我想换就换,你管不着!”

    苏衍气不打一处来:“我师父被鬼迷了心窍闹离家出走,肯定是你们给下了蛊!”

    李鬼只笑她气急了胡言乱语,便将她师父如何卖了酒馆,如果拿着钱跑去找老相好的事一一说给她听。说完还不忘讽刺几句。

    苏衍气得撺紧了拳头,正要上去暴打一顿再说,忽然一只手握住她的拳头,温暖直涌入心头,将她的情绪安抚了一些,可是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左卿挺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李鬼一直看他不顺眼,这次又来帮这苏衍,心里更是不舒服到了极点,恨恨道:“小白脸又来帮腔,滚一边而去!”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左卿面带微笑道,“阿衍会随我前往容国,以后便会长住若水,荣华富贵自然享不尽,区区酒馆已经不重要了。烦请告知贵公子一声,我们便不去告辞了。”

    苏衍震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左卿没有理会,拉过她的手径直走进后院。

    苏衍甩开他,愤怒道:“我收留你是因为你救过我,咱俩扯平了,我不会再要你的好处,更不会去若水!”

    “酒馆没了,你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处,不劳烦你费心了!”

    “总要有个栖身之所。”左卿递给她七善书院的招贤文书,“书院还缺一名教授先生,所授之学正是你所擅长,不如一试。”

    苏衍并没有接文书,甚至看都未看一眼,一屁股坐到院子的瓜棚里,摘了个甜瓜,三两下吃干抹净。拍了拍手,开始捣鼓瓜藤,铁了心不想搭理他。

    左卿又继续劝说:“就当等你师父了,他可是以为你去容国了,到时候定会留在容国打听你的去处,不要让他担心。”

    苏衍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酒馆没了,自己又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师父远去容国,那档破事也不知何时能解决,归来无期!自己总不能赖在酒馆,势单力薄的,肯定干不过李鬼。

    可是若水城里头,有她不想见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和墨斐沾上边!

    苏衍犹豫不定,心中烦闷难受。

    左卿将文书勾在瓜棚围栏上,对她说:“我替墨斐谋划许多,也有很多人因我丢了官职,但如果我真的狠,他们就不可能仅仅只是丢了官职这么简单!你放心,你收留我,拿我当朋友,我不会置你于险境。”

    “书院与外界远离,守卫甚严,也很清净,不会对你有任何危险,你过去不仅能白吃白住,还能谋个差事赚钱,等苏溟来寻你,你应该已经赚够了开酒馆的钱。岂不好?”

    苏衍回头,期待的看着他:“教授先生这么赚钱的?”

    “一年凑够一间酒馆,不在话下。”

    “当真?”

    左卿微笑道:“若能节省些,或许还有富余买些酒水备用。”

    苏衍掰起手指头算帐,酒馆需要的钱,还有酒水、桌椅、门面、如果要扩展生意,还得留些备用金……如此一来,还得再省一省……

    马车晃晃悠悠的穿过镇子入口的牌坊,左卿驾车,时不时看向身后的路。

    苏衍不甘心地望着镇子,突然翻上车顶,拢起双手大喊:“李鬼你听着,我一定会在若水发大财!我会回来赎回饭馆,你给我等着!”

    镇子里头那间饭馆门口,李鬼朝她狠狠呸了声,转身隐没在进进出出的人行中。而人群中,一个白色身影走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含泪拱了拱手。

    “这一趟,恐怕要走很久。”他说。

    “一个月?两个月?”她问。

    “南北相距近两千里路,快马加鞭尚需多日,何况是载满货物的马车,少说也得八月抵达。到了容国后,我们先在鸿寄镇歇脚,你可曾有故人在那儿?”

    “故人?哪儿来的故人。”

    他有些低迷,苦笑道:“我却有故人。”

    “那他可曾在等你?”

    左卿沉默一刻,摇头道:“不确定。”

    楚国与容国,一南一北,相差千里。

    或许是连夜赶路,也或是着了凉,苏衍有些吃不消,浑身无力,几日都在马车内昏睡,携带的干粮也快耗尽。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茶摊,停了马车,暂作休整。

    左卿下车去买了些馒头肉干,附近又找了些草药,在茶摊上熬了几个时辰,才得了小半锅药汤,喂苏衍服下。

    喝了些暖胃的,这才缓了些,扒开眼就问到了何处。

    左卿将薄毯替她掖了掖,对她道:“刚离开楚国,若昼夜不分赶路,不出一个月便能到若水!不过看你的情况,怕是得缓下来,这一缓,又不知何时能到。”

    苏衍有些郁闷:“怎么说我也是习过武的,没想到还不如你这个娇贵公子!这下好了,找师父更困难了!”

    “六国之大,找个人绝非易事,你先随我去书院安顿,等一切定下来后,我再帮你。”

    苏衍情绪失落,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想着又叹了口气,“我这趟回…去若水,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要不…我还是留在鸿寄镇,我自己去找师父。”

    左卿那一张脸此刻突然严肃起来,“当初在李鬼那儿话已经说死了,你这是在让我下不来脸,何况你师父信中明言,命你随我去若水求财,苏溟若知道你挡了他财路,定会气你。”

    说罢钻出马车,留下苏衍一脸迷惑。

    她心想师父生不生气她不知道,但是他左卿生气倒是显而易见,看来还真是两情相悦,现在就在为师父着想了呢!

    看来,师父去抢亲,左卿比她还急还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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