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大惊,霍羲桀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唯恐阿史那般默会反过来伤了昤安。

    他来不及多加思考,整个人便已经厉生生地朝昤安冲了过去,唯留下身后御林卫的一阵惊呼。

    阿史那般默方寸大乱,下意识地就往后退过去,左手却依旧死死地扣着昤安不放。昤安却目眦欲裂,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磨尖的竹筷刺过来,二人相隔紧紧数寸,阿史那般默根本无从躲藏,不过转眼之间,那竹筷便深深地扎进了阿史那般默的脖子,喷涌出大片的鲜血来。

    血从阿史那般默的脖颈之间不断地往外涌动出来,喷到昤安的手上、衣服上、脸上,昤安眼前顿时便覆上了一片刺目而温热的鲜红,让她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阿史那般默怔怔地看着昤安,似是不认识她了一般,抑或是,他仅仅是沉浸在了心中巨大的悲愤和失望之中,一时难以抽身出来。等到阿史那般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昏暗,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坠去,恍惚之间,他惘然一笑,左手依旧死死的攥着昤安,右手的匕首微微一横,便将整个匕首都没入了昤安的腹中,满目怆然地看着昤安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

    一切发生地太快,不过转瞬之间,阿史那般默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卫昤安腹部被伤,身体又因为中毒而痛苦不堪,早已经用尽了心力,她恍惚且飘忽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自己眼前的阳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再暗淡下去,最后,天地间的一切都成了一个个方圆的影子,慢慢缩成米粒般大小的缩影。

    她软软地往后仰去,却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她疑惑地望过去,却看到了霍羲桀赤红的双眼。

    霍羲桀......又是霍羲桀啊......,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头脑当中的意识和理智正慢慢散去,恍如曾经在她身上流逝的岁月和往昔,往事难以追溯,一切都那样的晦暗且遥远,唯有此刻,唯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样的确切,那样地真实,牵动着她整个心肠。

    她彻底地昏迷了过去,腹部的伤口却依旧汩汩地涌出大片的鲜血来,嘴角上也有未曾干涸的血迹,脆弱地像是一片被风吹乱的、薄而脆的宣纸。

    霍羲桀小心翼翼地将昤安从地上暴起,喉间似涌动着煮沸的沙石一般,发出他从没有过的怒号:“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霍羲桀的声音和神情吓坏了一边的张靡,张靡看一眼霍羲桀怀里奄奄一息的卫昤安,顿时也是三魂没了七魄,忙一溜烟儿的跑去找大夫。霍羲桀紧紧抱着卫昤安,一路疾走地来到县令府,县令早已得知了消息,特地收拾出最好的上房来,领着霍羲桀将昤安安置了下来。

    放下昤安后起身的那一瞬间,一股猛烈且尖利的痛楚在霍羲桀的全身逐渐炸开,像是有人用刀在剜着他的皮肉,似是这么多天压制的焦虑和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了出来。他根本无暇去理会自己身体上的疲惫和苦楚,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试着昤安的鼻息和脉搏。

    还好还好,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幸好,她还活着......

    大夫很快就来了,霍羲桀没有让他行礼,而是一把将他按在了昤安的床前让他诊治。那大夫也是被吓得不轻,颤抖着为昤安号脉,眉头却越皱越紧。

    霍羲桀被那大夫的神情吓地不轻,心又狠狠地揪在了一起,他不敢催促,怕影响了大夫号脉诊治,却又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

    终于,大夫诊完了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霍羲桀道:“回禀圣上,这位姑娘腹部中刀,失血过多,加上她心气郁结,劳累过度,有些心血衰竭之状......这些本来是可以医得的,可......可是,这位姑娘似乎还中了一种极其性热的毒药,让她浑身燥热,五内俱伤......草民惶恐,这外伤加内伤再加上中毒,只怕回天之机甚是渺茫啊......”

    霍羲桀似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什么叫回天之机渺茫?她中了什么毒?”

    “这......草民才疏学浅,辨不得这毒药,只能从姑娘的脉搏来推测毒药的性状......只知道是一种性热的猛烈毒药,药效十分霸道,在中原肯定是不常见的。草民斗胆,为今之计,只有为姑娘拔出腹中的匕首,赶紧服药上药,先护住心脉止住血,再说解毒的事啊。”

    霍羲桀浑身的力气都被点点抽光,脑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你先尽力救她......”

    那大夫的手脚很是利落,很快便将匕首从昤安的腹间拔了出来。许是牵扯到了痛处,昤安饶是在昏迷之中也忍不住轻轻低吟出口,额头上的汗也颗颗冒出,看起来很是辛苦。

    霍羲桀本就气结又焦灼,他两步走上前来,狠狠拧了那大夫一眼,脱口便愤然道:“你轻点行不行!”

    那大夫被霍羲桀吓了一大跳,手里血淋淋的匕首“啪”地就落到了地上,忙对着霍羲桀扣头不止:“是是是,草民知罪,草民知罪!”说完后,又忙不迭地拿出药粉来为昤安止血,又让几个丫鬟来给昤安换衣服和包扎伤口。

    趁着丫鬟给昤安包扎伤口的空当,张靡为霍羲桀带来了阿史那般默被昤安刺中要害,已经气绝身亡的消息。

    霍羲桀闻言,没有丝毫的喜色和松快,只是沉声吩咐张靡道:“你赶紧飞鸽传书给秦青,让他吩咐太医院的院判胡延青连夜快马赶来鄣县,再带上最好的药......总之让他赶紧过来。”

    “圣上,太医院院判是专门给您诊脉的,您突然召他,只怕会引起宫中和朝堂上众人的猜忌啊,您要让太医为怀后医治的话,张太医齐太医之流都可以啊......”张靡看着霍羲桀的脸色,却不敢再说,忙收住了话锋。

    是啊,张靡说得对,他说得都对,胡延青是太医院院判,向来只给自己诊脉,骤然被调离出长安一定会惹得众说纷纭。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没有心神去顾及那么多了,只要能够救她,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按我说的去做,快。”霍羲桀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却是不容置喙的决绝和坚持。

    张靡知道自己无法左右霍羲桀的想法,便只能领命退下。

    一派寂静之中,霍羲桀眉头紧皱,心神俱碎,他的手上还沾着昤安的血,那样鲜红而浓重的血,泛着缕缕的腥气,寸寸缕缕地缠绕在他的呼吸之间。一起一落,一呼一吸之中,他的呼吸也逐渐加重,逐渐失了节拍,整个人像丛林中的乱鸟一般,靠在朱漆的柱子上,凄惶无措地垂下了头。

    心血衰竭、腹部中刀、热性毒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朝着他左一刀右一刀地劈砍下来,他躲不掉,也扛不住。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害怕失去她,害怕她就这样从自己的生命里消散不见,即使她从未属于他,甚至她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自己却还是害怕,怕地难以抑制,怕地那样草木皆兵。

    霍羲桀狠狠地闭上双眼,努力抑制着自己喉间的痛楚和酸涩,暗暗咬住了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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