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凌晨2点半,

    盛夏独自一人,从一辆网约车上下来,站在蜀都西郊边缘的荒郊野外。

    四周漆黑一片,乡镇土公路上除了网约车离去时尾灯光亮以外,没有半分灯火。

    一个简陋的平房废品站孤零零地坐落在土公路旁。形同虚设的生锈铁门大大地敞开着,旁边立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盏白炽灯,在漆黑中照亮废品站院坝零散堆放的各种弃料垃圾。

    此地,是盛夏第二次来了。和上回一样,也是三更半夜,也是只有星光与白炽灯相伴,时隔一个月,什么都没有改变,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身边没有了袁野那个痞子而已。

    盛夏走进堆满杂物的院坝,靠近平房的老旧木门。

    房门紧闭,里边传出些许谈话声。

    盛夏将头靠近门中缝,清了清嗓子,然后五音不全地唱着乐谱:“哆唻咪、咪唻哆、哆唻咪咪唻哆、咪发嗦、嗦发咪、咪发啦嘻哆哆哆~”

    刚唱完,房门就被打开。

    有过一面之缘的废品回站店家一脸懵逼地看着同样懵逼外加尴尬的盛夏。

    店家:“小伙子,你大半夜在我门口学鬼叫干嘛?”

    盛夏愣头愣脑:“哈?袁野不是说来找您开门要先对暗号的吗?”

    店家:“袁野?”他稍作思量,就把(假)名字和相貌对上了号,同时也认出了盛夏。

    店家的面部表情一皱巴:“那个臭小子~~”随即苦笑着提醒盛夏,“他的话你也信?来我这里哪需要什么暗号!摆明玩你呢,快进来快进来。”

    盛夏满脸羞得通红进了屋:“袁野那家伙,托我办事还阴了我一招,我就纳闷为什么他给我说暗号的时候,笑得何其猥琐。”

    盛夏进门时,就发现屋内还有其他人,那人听了自己与店家的对话,不自禁噗呲一笑。

    这细微的声音引起盛夏的注意,循声望去。

    平房内也只有一盏朴素的小吊灯,屋子四角也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废品。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圆形脱了漆的木质小茶几,小茶几旁放着两把一眼就看得出是回收来的靠椅。

    其中一把靠椅上,坐着一位衣着光鲜中国风清凉旗袍,画着浓妆,戴满饰品,丰胸美腿的外国中年白人女性。那女人用做了美甲的手半遮住方才莞尔出声的红唇,细腻又勾魂的眼眸穿过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端详着盛夏。

    她见盛夏也看向自己,遂优雅地起身,保持笑容毕恭毕敬15°弯腰欠了欠身子,以示问好。她贵气的画风与简陋的平房全然不搭,让盛夏一时间不知怎么回事儿,只能很僵硬地点头回礼。

    “这位客人,新面孔啊。”这个外国女人,会一口地道的中文,这让盛夏惊讶不已。

    论长相,女人风韵犹存,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有种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不可捉摸感。

    “这位同学,是袁野那小子的朋友。”店主很随和,做出的解释也很简单。

    “袁野?”女人灵动的双眼放空些许,似乎是在脑海里搜寻什么,却又一无所获。

    “嗐,就是你以前心心念念、还想过不择手段搞到手的那个混小子,他现在的名字叫袁野,在蜀都财大读大一,你不知道?”店家的话里透露出让盛夏感觉某些不得了的信息。

    “哦~~袁野~~~名字很好听。”中年女人的面容舒展开来,通露出平静之美。放空的眼眸水润流转,视线没有落在任何地方,想必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

    “钱老大,你说什么抽空来视察小店,怕不就是借口,实际上是想去蜀都财大会会他吧。”店家的打趣,把女人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女人抿嘴轻笑:“还真不是。我一直以为他在青城山做任务,而且就算我找他,他也不会应我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会一个蜀都财大的朋友。”她走到大门口,单手扶门框,眺望西南方向,“这大学,还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两年前一个丫头片子在双流分店为了以最低价买几沓过期的卫生巾,居然有本事忽悠店长和我视频通话讨价还价。她啊,连我的账都敢赖。赖了两年的情况下又凭三寸不烂之舌还想继续赊,三番四次叫我来蜀都玩,非得请我喝她校门口的蹄花汤之后才肯把应付账款给我,真是好玩~~没想袁野也在这里,那就更好玩了。”

    女人自说自话完毕,转身问盛夏:“袁野呢?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一块儿来?”

    盛夏无奈地从背包里取出8部手机:“他去做兼职,来不了,但和店老板定的交货期是凌晨3点,所以只有托我来替他销赃,”

    店家接过盛夏手里的手机,开始核对订单。

    盛夏:“还差一部粉红苹果pro。袁野说了,他没如期完成任务,您按照每部手机原来约定价的30%给他就得。”

    店家没吭声,女人先咯咯笑起来:“那小子,还是一副倔脾气。”

    她随即吩咐店家:“按全额支付给袁野。”

    店家应下:“好的,钱老板。”

    女人刚发话完不到2秒,就后悔了:“不,就按他说的,30%给付,否则那小子会认为我们是在施舍他。”

    此话一出,引得盛夏对女人再次注目:“钱……老板?你好像很清楚袁野的脾气。”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面朝盛夏,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审视了对方一番,反问:“你不是道上的人,也不是受他的胁迫,为什么来替他销赃?”

    盛夏叹气:“交友不慎啊我。”

    女人半遮半掩问了句:“你和他是朋友?那……你大体知道他多少事情?”

    盛夏:“袁野虽然一向口无遮拦吧,但对他的过去经历从不愿意给我们细说。我只知道他在国外从小过着刀头舔血的苦日子,这趟回国是用假名完成一项任务。”

    女人摇了摇身子,面部表情有些骄傲、有些轻蔑、又有些……令人敬畏:“大错特错,你说的四句话,没一句是对的。”

    “哈?”自以为和袁野已经算是铁哥们的盛夏,非常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如此评价,甚至有点儿恼怒,对方有什么资格如此评价。

    女人轻描淡写:“他的口风紧得很,被人抓住过3回,每一回都糟了不少罪,却从没透露过半条信息。记得我去救他那次,发现他被吊在刑具上,肋骨断了三根不谈,头皮都被剥掉了一块儿,手指甲、脚指甲全都被一根根拔掉了,血淋淋的,只剩下半条命。听捕获的人说,那小子在审讯室吊了3天,硬是连哼都没哼过一声,还以为他是哑巴呢。那一年,他刚10岁……所以,何来口无遮拦一说。”

    盛夏呆滞了,这经历从未听那个小瘪提起过。

    女人绕着盛夏慢悠悠转圈:“对你,还有对你所提的‘们’,因为信任他才愿意讲,而很多事。有事情不是他不提,而是你们从来不问。”

    盛夏的心猛地一跳。

    女人:“他这趟回国,可不止带了一件任务,肩头担子重着呢。还有,他在国外虽然刀头舔血,日子却不苦哟。我们已经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了,只要我们有,只要他肯要。如果真的对他不好,他还能活到今天?早就当炮灰不知道多少次了。”

    盛夏一听,反问:“你的意思是,结社的人是在帮他?”

    这回轮到女人略微惊了一下:“你知道‘结社’?这个袁野应该不会给你细说才对。毕竟,少知道一些,才会长寿。”

    盛夏能够感知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稍微放松了心态,耍了句嘴皮子:“拜托,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喜欢当谜语人呢,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不好么?”

    女人停止转圈,面带轻佻的微笑,右手五根手指按着自己的□□:“那好,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出生米国,中文名钱多多,国际刑警组织和米国FBI共同通缉的最高等级国际通缉犯之一。除了你应该知道的全球‘废品’站幕后老板以外,我还承接包括不限于颠覆证权、奴隶走私、独品交易、人体器馆买卖,(错别字避敏感,特此注明)亲手处死过173人,其中16人被我活体解剖,还有25人被我肢解然后邮寄……”

    盛夏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我错了姐姐,谜语人挺好的,谜语人挺好的。”

    女人咯咯笑,笑完后,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转问了一句:“他,近况怎样?”

    盛夏思考了一下,也不隐瞒,如实回答:“一切还好,就是穷了些,交不起学费,还有就是前些日子在军训的时候挨了个炝子儿,但已无大碍,那家伙的愈合能力挺强的,才一个星期,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女人脸色稍稍沉了沉:“他会挨炝子儿……”片刻又冷笑道,“宇文错还真是狠心,居然对他开炝。”

    盛夏听清了这个名字:“宇文错?”

    女人:“嗯,他爸,至少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他爸。”

    盛夏愣了,他没敢想对方回答得如此直截了当。

    女人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不是你说讨厌‘谜语人’的么?我就有话直说咯。”

    盛夏:“......”

    女人追问:“对了,他去做什么兼职?被抓到会判死刑不?”

    盛夏额头滴下一枚冷汗:“那个,他去做私人健身教练,应该不会被判死刑吧?”

    女人闻言,回头问店家:“聚众卖*在你们国家判几年来着?”

    盛夏哭笑不得:“那个……正经的健身私教,不□□的那种。”

    女人惊愕:“你确定?”

    盛夏:“也许、大概、maybe吧?”

    女人面色温柔了几分:“没想到,他的任务居然进展得这么顺利。”

    随后又叹气:“唉~~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直接霸王硬上弓,趁他还小强歼了他,把他一直留在身边的,也不至于如今他居然开始适应正常生活了。”

    盛夏脑门上的问号和冷汗相互打架:“Excuseme!What did you say?”

    女人:“我会说中文。”

    盛夏:“不是,我怀疑我听错了。”

    女人很坦然地承认:“没有,你没听错,我一直都想*&*%¥马赛克他,让他搞大我的肚子,然后为他生一群猴子。只怪他那些年太小太嫩,我心软没下手,才导致今天一失足成千古恨。”

    盛夏瀑布汗:“钱、钱老板……你确定你会中文?”

    女人妖娆一笑:“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盛夏:“盛夏,繁盛的盛、夏天的夏。”

    女人:“真是没有戒备心啊,如此轻易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姐姐我可是国际通缉犯哟。”

    盛夏:“你是袁野的朋友,或者说是长辈,我怕什么怕?”

    女人佯装生气:“‘或者说是长辈’这句话是多余的。”

    盛夏没有戒备地又笑了。

    女人转身对店家说:“我先走了,回酒店休息一会儿,补个妆,中午还要和朋友一起喝蹄花汤。半夜再坐红眼航班去欧洲,我这个大毒枭+军火商也是做得有够憋屈的。”

    店家乐呵呵地给女人送行,一点儿没有上下级的等级森严感。

    盛夏同样站在门口目送女人。

    女人行至院坝中央,转身回眸站定,大声问盛夏:“盛夏同学,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生个孩子,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哈?哈!哈~~~~~”盛夏哈的声音把夜空撕碎。

    女人再度咯咯笑,笑得妩媚猖狂。她抬起手摆了两下,院坝角落的废品堆突然冒出了4名手持炝械黑衣人,在院坝外的荒野里也站起约莫20个人影。

    盛夏被吓傻,他一度怀疑自己来的时候有差点儿被机炝扫成马蜂窝的危险。

    “看来……你和他一样,都是好孩子呢,有缘再会。”这是被称为钱老板的女人,带着大队临走时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剧透小剧场——

    数日后,寝室里,

    “袁野,你把手伸给我看看。”盛夏带着略微命令的语气。

    穿着背心短裤的袁野,一边泡脚一边全神贯注地数着一大叠红色毛爷爷,动不动还用手沾沾口水,防止毛爷爷粘连。

    “嗯?”数钱的袁野抬头,不明白为什么要伸手,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过去。

    盛夏没吭声,双手捏着对方的手背,盯着老茧一样粗糙不平,呈现灰白色而非透明的手指甲,久久没有放下。

    “怎么了?”袁野停止数钱,问盛夏。当发现对方视线是落在自己指甲上时,会错了意,调侃曰:“你放心,我这个不是灰指甲,不会传染。”

    他抬起自己正在泡脚的脚丫:“而且我嫖你……的洗脚水,是等你洗了脚以后才嫖的。就算我有灰指甲,你也很安全。”

    盛夏放开对方的手,想笑又笑不出来:“替你销赃的时候,我见到钱多多老板了。”

    袁野震惊得赤脚站地:“她怎么来中国了?糟糕!她一来,绝对会引发腥风血雨。”

    盛夏:“别激动,她就是来陪朋友喝碗蹄花汤,当天夜里就走了。”

    盛夏说话间,视线还是一直定格在对方的指甲上。

    袁野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知晓了某些事情,慌忙把双手藏在身后,瞎掰打哈哈:“你别听多多姐瞎讲,她就胡编乱造、夸大其词。”

    见着袁野的慌乱样儿,盛夏低头抿笑:“看来你的多多姐冤枉我了。4句话里,我明明说对了一句。”他又抬起头,带着训斥的语气,“还有,警告过你多少回了,‘嫖’字前边,必须加‘白’字。”

    袁野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哈?”

    而他更没注意到,自己藏在身后,拳握起来的手指甲,已经被四号床的韩牧之不声不响地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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