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洛狄忒躺在床上,头顶的玻璃映照着缀满繁星的黝黑天幕,围绕着房间拉起的薄纱被微风轻轻抚动,朦朦胧胧地笼罩着玻璃房外的一切。轻微颤动的空气与银白色的丝笼罩着小屋,但魔咒的存在却没有影响独属于自然的舒适惬意。

    在贝尔比先生家的晚餐并不像想象中枯燥无味。贝尔比夫人的厨艺相当好,冷盘、正餐、甜品,样样都令人心情愉悦。在晚餐过后,晚月从厚重的云层后微微露出头,莱姆斯便与贝尔比先生一起离开了玻璃房。

    尽管再忧心,阿芙洛狄忒仍然没有一同随行。

    当睡意被远处海浪裹挟而来的湿意驱散,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夜晚的海风更吸引人。想到这里,阿芙洛狄忒起身拿起了自己的魔杖,走出了魔咒保护的范围。清辉似水的月光流淌在海面与土壤上,像银色的纱缠绕着石头与玻璃搭起的小屋。蝉鸣与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飘荡在田野,夹杂着微微的海藻味。初秋的晚风温柔地摇晃着草叶,轻轻地将鞋跟包拢起来。

    当漫步到海边时,阿芙洛狄忒可以闻到海水的咸腥味,听到波涛汹涌的声音。她望着远处月光下的大海和繁星点点的夜空,细微的海浪在脚底的岩石拍打起沫。她将鞋放在岩石层次不齐的凹缝中,朝着海走去。微凉的海水包裹住裸露在裙摆下的皮肤时,她掏出魔杖。银白色的光芒从杖尖迸发出来,一只白猫踩在海的波上,在她身边环绕跳跃。

    守护神亲昵的从她裙摆边掠过,跳跃着向草坪和山林奔去。身后远处被魔咒笼罩的屋子已经不再看得见了,鼓起的山丘那边传来一阵又一阵沙沙声,是相当惬意的。阿芙洛狄忒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带上杰玛送她的相机。在她看来,这绝对值得一整卷胶卷来纪念。

    海水下的岩石滑溜溜的,阿芙洛狄忒不得不全神贯注的迈出步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这面的山丘更靠近海,丘上树林的沙沙声也更清晰。

    阿芙洛狄忒望向平静的海面。不知道风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随着她步伐划动的水荡开波纹。她惬意的停住了步伐,闭上了双眼,想要将这份记忆烙印在记忆深处。

    她感觉海盐味都静止在空气中,可是远处山丘树林中的沙沙声还是没有停止。阿芙洛狄忒疑惑的扭过头去,她能看到的山丘边的树也一同无风的海面那样静止着。

    她想起贝尔比夫人在晚餐后说过的话——“动物走过低矮的植物丛也会发出沙沙声,山丘那边有很多牛羊。”

    身为古老富有的纯血统家族马尔福的长女,尽管幼时并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但接触这些普通生物于她而言是只能写进日记本的幻想。或许明天有机会可以去山丘那边看看,因为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机会,她想。月亮高高的悬挂在藏青色的天上,夜色已经很浓了。

    阿芙洛狄忒拿出魔杖找回了自己放在岩石缝隙中的鞋,弯下腰去绑住鞋带。可那沙沙声愈发近了,一个模糊的阴影从草坪上蔓延了过来,庞大的身躯遮蔽住了皎洁的月光。阿芙洛狄忒心底扬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握着魔杖迅速的站起身来警惕的看了过去。

    一阵可怕的咆哮声过后,她几乎要跌坐在地了——那是一头庞大的狼,四肢并行的时候几乎和阿芙洛狄忒同样高了。他立起了后腿,锥形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阿芙洛狄忒,长长的嘴巴一张一合流下许多黏液,就像是看到了美味的佳肴。

    对黑魔法生物的了解,她一眼便能认出这是一只健硕且好战的狼人。她下意识想到了莱姆斯,尽管内心深处下意识的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但危险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那狼人立起后腿朝她扑了过来。阿芙洛狄忒已经来不及逃跑了,她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去挡住这一击,但只听到了一声闷哼。

    灵巧的白猫踏着月光从山丘间迅速的奔过来,短暂的阻拦了狼人拍下的掌。阿芙洛狄忒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飞奔了起来。

    不能一直在草坪上,这太空旷了,阿芙洛狄忒这样想,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贝尔比先生的家多远了。于是她调转方向,朝着山丘的树林间奔去。

    身后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可距离草坪还有一段距离。阿芙洛狄忒的心咚咚的跳着,而沾了水的双脚和鞋是那样的令人难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跑过狼人的,而狼人的尖爪即将伸向她的脊背。

    她将魔杖握在手中,感受到厚重呼吸打在自己的背上时,她猛地趴倒在地:“霹雳爆炸!”

    身后的草坪应声发出一连串的巨响,然后又是挤压身体的眩晕感——她幻影移形进了树林中。她本来想着回到贝尔比先生的房子里去,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贝尔比先生对房子用的防护咒语,她没能降落在她想的地方。

    阿芙洛狄忒迅速的爬起身来,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怪味,混杂着泥土味和汗味。毫无疑问的,是那只狼人在逼近了,她没能逃出他的嗅觉范围内。那狼人庞大的身躯缓慢的走进树林中,用鼻子嗅着气味缓慢的逼近着。

    抛开课堂上的一切语焉不详,阿芙洛狄忒第一次真正接触狼人还是在认识莱姆斯之后,可他在她的记忆中从未对谁造成过真正的伤害。她几乎陷入了绝望,因为完好无损的逃回去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可变成狼人对她来说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缠着那狼人的银白色的猫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它太小了,而且也没有具象的实体。阿芙洛狄忒只能一边朝身后的树干丢着烟雾咒,一边拼了命的向山丘上爬去。碎石和土壤在她的动作下不断的顺着坡滚下。但狼人的速度更加迅猛,它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阿芙洛狄忒的动作挥动着尖爪,她能听到身后树木倒塌发出的巨大声响。

    又是一声咆哮。阿芙洛狄忒一不小心踩空了。她吓了一跳,只来得及调转方向不让自己滚到狼人的怀里。顺着山坡滚了好几圈,她感觉自己的背狠狠地撞上了树,疼痛令泪花一瞬间就模糊了她的眼睛。

    “砰!”

    一声巨响,阿芙洛狄忒撞上的那棵树的树枝朝着她的脸和身子砸了下来。她感觉脸上一阵刺痛,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从脸上滴了下来。她没能来得及去摸脸上的伤口,狼人的爪子就又一次拍了下来。

    她连滚带爬的抱着树干绕到了后面,膝盖和小腿在地上摩擦着,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恐慌已经令她无法感受到疼痛了。躲过狼人的爪子,她又朝着树木更茂密的树林中没了命的奔跑。

    即使是霹雳爆炸这种杀伤力极强的诅咒也无法穿透狼人如同钢筋般的肌肉与柔韧的用刀也割不断的体毛。她绝望的握紧了魔杖,脑子里费力的回想着三年级时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曾教过的、对付狼人的办法。

    “液态的银制品可以使他们丧失战斗力。”

    她庆幸当时教课的教授不是奇洛与洛哈特之流,可阿芙洛狄忒根本想不到这种情况下去哪里找到液态的银制品。她的双腿麻木的向前,但那完全是依靠着求生的本能,她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阿芙洛狄忒将脖子上的项链扯了下来,那链子是银的。她用魔杖轻轻点了点,一把并不那样尖锐的银质小刀被她握在手里。

    拜托…一定要有用。

    阿芙洛狄忒感觉自己的双腿再也没力气向前。她猛地转过身,对着狼人扑来的身躯举起了银质的小刀,对着他颔下的咽喉狠狠地刺了进去。

    没有粗长坚韧的刚性体毛,咽喉处短短的柔软茸毛无法阻挡银刀的刺入。狼人吃痛的咆哮了起来,他挥舞着胳膊挣扎着,阿芙洛狄忒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拍了出去,然后是一阵无法忽视的刺痛。

    狼人挥舞的爪子抓破了她的胳膊,在左边肩膀到手肘下留下深深的四道血印。阿芙洛狄忒痛的几乎站不住脚,鲜血顺着胳膊迅速流了下来,将裙摆都染红了。

    阿芙洛狄忒变出的小刀不那样锋利,对于体型庞大的狼人来说也太过小巧。只挣扎了一会儿,他就又虎视眈眈的盯上了跌坐在地上的阿芙洛狄忒。

    兴许是血腥气令他感到兴奋,狼人肉眼可见的朝着阿芙洛狄忒逼近,长长的嘴巴几乎要对上她的鼻尖了。阿芙洛狄忒胆战心惊的看着那长满绒毛的丑陋的狼脸,那浑浊泛黄的眼睛上狭长的一道疤。

    恐惧逐渐从她的心头褪去——或是说疯狂的蔓延以至于质变。

    “别过来…”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再会颤抖了,疼痛也变得麻木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处在混沌之中的狼人哪里听得到她如同呢喃般的声音。闻到血腥味的狼人兴奋的将狼嘴伸向她的胳膊,从他嘴里流出恶心的黏液落在阿芙洛狄忒脚边。她下意识的向后蜷缩着,知道本就疼痛异常的脊背再一次撞上了树干。

    阿芙洛狄忒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这是理智下的她绝对不会做出的选择——她抬起没有受伤的胳膊,将魔杖伸进了狼人张开的大嘴:“霹雳爆炸!”

    巨大的黄色火光在狼人的口腔中炸开,那满是污垢的舌立马被高温灼烫,炸出的鲜血溅了阿芙洛狄忒一身。狼人从嗓子中发出难听低沉的哀嚎,将林中的鸟兽都驱散。狼人退后了好几步,狼爪痛苦的在空中挥舞着。

    阿芙洛狄忒不可置信的倒吸了口冷气,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魔杖,但狼人摇晃的步伐很快就稳了下来。

    逃,快逃。

    抓住理智的最后一个念头,阿芙洛狄忒脑海中回想着贝尔比先生家的模样,迅速的幻影移形了。

    她这次落在了海边的岩石上。阿芙洛狄忒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嶙峋岩石的缝隙中夹着,脑袋却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松了口气,因为这里离树林足够远,而一哄而散的鸟兽也足够吸引走狼人的目光。

    但她感觉一点都不好,因为左胳膊还是那样的痛,鲜血很快染红了她身下的石头缝隙。而她的右腿膝盖也痛的要命。膝盖那里少了一大块肉,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像是被刀子挖去的一样。

    千万不要被岛上的麻瓜看到她丢掉的那块肉,阿芙洛狄忒想。因为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使用幻影移形,她膝盖上的肉与她本人分体了,但她根本没有力气去管它。

    “愈合如初…”她仰头躺在岩石上,魔杖尖发出微弱的光,无论是胳膊还是腿上的疼痛和淌出的鲜血都一点没有止住。

    或许只能等待天亮

    她望着头顶仍然璀璨的繁星,杖尖不断发出微弱的光。她觉得自己冷极了,可海面是那样的静谧,一点风也没有。

    在第十二次念咒无果后,她对着自己的斗篷使用了一个四分五裂,裙摆的布料裂开了细小的缝。她将魔杖扔到一边,用没受伤的胳膊费力的扯下布料,胡乱的将淌血最严重的左臂裹了起来,鲜血很快将布料染红了。

    疲倦和寒冷很快的席卷了她,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把自己往下拽,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离开了自己。在远处树林中鸟兽惊恐的叫声中,阿芙洛狄忒不受控制的沉沉睡去了。

    ……

    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岩石,夹杂着毒液腐蚀物品的声音,一起打破了无边的黑暗。阿芙洛狄忒逐渐有了些意识,但仍然感觉自己的眼皮无法抬起。

    “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听得到我说话吗——”

    “痛…”她费力的从嗓子里挤出相当轻的声音,她逐渐意识到那滋滋声不是毒液在腐蚀物品,而是她的膝盖在长出新的血肉。

    “很快就好了…很快。”那个呼唤她的声音显得慌张极了,她能感觉到滴在自己膝盖上的液体每一滴都落在不同的地方——他在手抖。

    她感觉自己胳膊上缠绕着的布料被剥开了。和伤口粘在一起又撕扯开的痛感令她忍不住从嗓子里溢出的轻哼。而这次那人没有说话了,而是沉默的将白鲜一股脑的倒在她的胳膊上。

    过了一会儿,阿芙洛狄忒感觉伤口不再那样疼痛了,倒在岩石上的身体被人轻柔的扶了起来。她费力的撑起眼皮,发现扶起自己的正是神情严峻,脸色苍白的莱姆斯。他紧紧抿着唇,逃避着她的目光,看起来相当憔悴。

    “莱…莱姆斯?”

    看到男人轻轻点了点头,阿芙洛狄忒伸出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揽住了莱姆斯的脖颈,忍不住发出怪异而沙哑的音节,靠在莱姆斯肩膀上的脸颊和死灰一样白,情不自禁落下一直隐忍着的恐惧的泪水,划过脸庞的时候她感到细微的痛,但比起长着新肉的膝盖和胳膊根本不值一提。

    “对不起…”阿芙洛狄忒嘶哑地说,看起来相当虚弱,“我也没想到…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莱姆斯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后脑,“我们现在就回去,好吗?你还能站起来吗?”

    尽管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大量出血仍然使阿芙洛狄忒没有一点力气。她试图动动手指,可也只是搞得额头汗津津的。她摇摇头,没有再尝试凭靠自己直起身来。

    “没有……我是说,不能,”阿芙洛狄忒轻声回答,感觉脑袋又一阵昏昏沉沉,“有点冷。”

    她甚至几乎构不成一句连贯的话,声音轻的像是呢喃。但胳膊仍然环着莱姆斯的脖颈,试图用贴近距离的方式得到急切需要的温度。

    “那别动,好吗?”莱姆斯低声说,“别睡着。”

    阿芙洛狄忒不再说话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带你回去。”

    莱姆斯的胳膊绕过她的腿弯,尽管满月夜让他感到疲惫和虚弱,但仍然将她抱紧在怀中。阿芙洛狄忒已经再没有力气做些什么,只能将脑袋埋在莱姆斯的脖颈中,他发间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钻入她的鼻腔。

    阿芙洛狄忒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尽管她明白在自己这种状态下,发生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多么奇怪啊,她本该感到万分恐惧,因为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如果袭击她的狼人不是莱姆斯还会是谁。可是当睁开眼看到莱姆斯苍白的脸庞,她却感到莫名的安心,似乎那些威胁生命的事情随着他的出现而消失殆尽了。

    他救了自己,尽管有可能伤害自己的人也是他。阿芙洛狄忒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尤其是当莱姆斯一而再的表现出自己对她的信任时,她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真的怪他。

    阿芙洛狄忒的胳膊无力的耷拉了下去。

    “别睡…”莱姆斯低声呼唤她,“阿芙洛狄忒,清醒一点,很快——”

    “我…我很困,”阿芙洛狄忒最后的力气大概都用来了胡思乱想,以至于几乎无法保持清醒,“…你很暖和。”

    她感觉莱姆斯的步伐更快了起来,也似乎还在呼唤她的名字,但阿芙洛狄忒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感觉昏昏沉沉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再一次阖了起来,很快就陷入了寒意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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