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晚上,阿芙洛狄忒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完成工作后,她打开了那封被羊皮纸信封包裹的信件,上面用细长的、歪向一边的笔迹写着一些字:

    亲爱的阿芙洛狄忒:

    在收到你的来信前,我对父亲的失踪和沉船事故一无所知,直到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马尔法达.霍普柯克带着他手下的职员进到我家大肆搜查,我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带走了一些几乎是中世纪流传下来的罗齐尔家族的器物,但我想并不要紧。我和马尔福先生达成了一些交易,他承诺这些东西会原封不动的回到我们的手里,所以这不算是会令人感到苦恼的事情。至于父亲的失踪,我并不知道原因,也没办法联系上他。我必须回到法国将这件事情妥善的处理,我们可能有段时间没办法见面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另,你的消息灵敏的令人感到惊诧,为什么最终选择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成为你的工作单位,而不是《预言家日报》特约记者?

    你忠实的,

    科维斯.罗齐尔

    随着信同时抵达的还有这一天的晚间日报。版面第一页是魔法交通司司长克雷蒙特.埃文斯的花边绯闻。在报纸头版的下半页,有一张照片:一道白色的波浪像暴怒的白色巨龙重重地撞到了岩石上,海水朝着裂缝不断地涌入船舱,黎明前的逝去的黑暗带来的晨光如同点燃的火把般,与深海一起将船吞没了——

    “……魔法部的官员坚持表示这艘货船的船长指依法取得船员资格和适任证书的,他们坚信他可以主管船上的技术事务,但不知为何不肯拿出魔法部聘用的文书来向大众证明清白。负责打捞沉船的探险队队长沃斯利先生表示船身的撞击是出于意外,而负责船只的船长阿尔瓦.罗齐尔已确认失踪。……阿尔瓦.罗齐尔的独子科维斯.罗齐尔已于一日前向国际魔法合作司请假,职位暂时由珀西.韦斯莱担任……”

    就像奥布斯科尔酒吧里的那两位男巫说的,为了保持表面上的稳定,魔法部将这一切事情发生归结于是一场意外。而之后的几天也证明,魔法部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三强争霸赛第一个项目进行在即,没有人会在意一艘承载着问题货物的沉船。

    三强争霸赛的第一个项目定在了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午后,这是十一月里一个寒冷的下午,但阳光却是很和煦的。禁林场地边竖起了一个帐篷,学生们兴奋地说笑着走过。看台上飘满了各色的祝福彩带,入座的学生们不停地挥舞着旗帜。

    阿芙洛狄忒将脸埋进厚厚的围巾中,鼻子冻得通红,哈出的气都变成白色的水雾。但她并不是来观看比赛的。身为圣芒戈魔法伤痛病院的治疗师,她所要承担起的责任是在场地的另一个帐篷中,等待并治疗受伤的勇士。

    当她抵达场地的时候,庞弗雷女士已经站在帐篷的入口处等候了,神情显得很焦虑。阿芙洛狄忒曾在七年级中和庞弗雷女士常有交集。比起对第一个项目期待不已的学生们,她显然讨厌三强争霸赛这一活动。

    “梅林啊,火龙,”当阿芙洛狄忒提起比赛的项目时,庞弗雷女士气呼呼的说,“摄魂怪、火龙、巨怪,它们还要把什么东西放进霍格沃茨来?”

    “还有前些年凯特尔伯恩教授的火灰蛇,和洛哈特那年的蛇怪。”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接话道,“听说第三个项目是斯芬克斯。”

    庞弗雷女士显得更生气了,露出一种厌恶的神情。她将预备好的药瓶碰的叮当响,直到巴格曼响彻禁林上空,她才冷静了一些。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欢迎你们前来观看三强争霸赛!”

    卢多.巴格曼似乎对自己用了声音洪亮,他的话如同雷鸣一般响彻了整个场地。观众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场面热闹非凡。

    “第一个项目——”他拖长了语调,“勇士们需要穿过火龙的巢穴,在他们的巢穴中寻找到金蛋,而金蛋里则是下一个项目的线索,”他笑着说,“用时最短的勇士,将在第三个项目中获得优势——”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请热烈欢迎来自霍格沃茨的勇士——塞德里克.迪戈里!”

    在帐篷里的阿芙洛狄忒并不能看到场地的全部面貌,只能看到塞德里克面对的是一条银蓝色的瑞典短鼻龙。它用后腿支撑身子站立着,发出阵阵吼叫,呼哧呼哧地喷着鼻息。它的脖子高高昂起,嘴离地面高大五十英尺。它的头上长着一堆长长的尖角。似乎是看到了塞德里克,它咆哮着发怒。

    塞德里克和瑞典短鼻龙的比赛也开始了。他站上了一块高大的石头,从一窝火龙蛋中辨认出了那颗金蛋。他举起魔杖,用一个相当漂亮的变形咒将金蛋旁边的一块石头变形成一条纽芬兰猎狗。瑞典短鼻龙立马就被吸引走了目光,一团火焰从它张开的、长着獠牙的嘴里喷出,射向那块变成纽芬兰猎狗的石头。

    但那只短鼻龙似乎不想挪窝,只想保护自己的蛋。它始终在蛋的附近对着那只纽芬兰猎狗喷火。在发现喷火无法伤害到那只灵活的狗时,它就用尾巴甩打。正试图靠近龙蛋的迪戈里被甩来的尾巴吓了一跳。但他反应很快,一下子就闪躲开了。

    而巴格曼的解说使这一切变得更糟糕……“哎呦,好危险,太危险了。”……“他这一招真够悬的。”……“很聪明的办法——可惜没有成功!”

    塞德里克在火龙周围不断地徘徊着。终于,在短鼻龙短暂的被纽芬兰猎狗吸引走目光时,他一个箭步滑铲到了它的蛋巢中。但与此同时,那条火龙迅猛的朝他扑来,他不得不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开它煽动的翅膀,可这样一来他就无法躲避从短鼻龙长着獠牙的嘴中喷出的火焰——他将金蛋抱进了怀中,与此同时,火焰点燃了他的袍子。几乎是顷刻间,他就被烈火吞没了。

    人群就像一个长着许多脑袋的统一体,在尖叫、高喊,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群驯龙手纷纷冲过去平息短鼻龙的怒火,几个教授用清水如泉浇灭了塞德里克身上燃着的火,然后迅速地将他送来了这边的帐篷里。

    庞弗雷女士指挥着两个傲罗将塞德里克送进一个被淡蓝色布帘隔起的隔间,用一种冒烟的、气味很难闻的紫色液体清洗了伤口,从内传出压抑着的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触目惊心,但他的伤势并不算重。

    当庞弗雷为塞德里克处理伤口时,又一位勇士走进了帐篷。芙蓉.德拉库尔甩着她的银亮色头发走了进来,裙子被烈火烧得不成样子。她比塞德里克看起来好的多,只是膝盖上有许多灼烧的伤口。阿芙洛狄忒将她带进另一个隔间里,用同样的紫色液体为她清理伤口。

    “谢谢,”尽管还有些发抖,但芙蓉的神色很高傲,“我记得你,你是马尔福治疗师。”

    “是的。”

    阿芙洛狄忒拿起魔杖捅了捅芙蓉的膝盖,伤口几乎立刻就愈合了。她站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有两个人走进了帐篷。

    “哦,我亲爱的,太完美了,”一个穿着浅天蓝色丝绸校袍的金发姑娘扑过来俯身在芙蓉的两侧脸颊上各亲了一下,嘴里嘟哝着流利的法语,“简直是我们的骄傲。”

    在这姑娘身后,凯利德.莱菲布勒带着一条蓝黑条纹的围巾,明亮的色彩衬出他浓浓的少年气息。阿芙洛狄忒不可避免的对上他澄澈透亮的蓝色眸子。

    “嗨,阿芙。”凯利德迟疑地打了个招呼,眼中泛出星点光彩,“我以为今天见不到你。”

    “嗨,凯利德,好久不见。”阿芙洛狄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转过头看向芙蓉,“坐一分钟,然后你就可以去看你的得分了。”

    看到阿芙洛狄忒,他身边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姑娘打趣般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忘了和你介绍,”凯利德先看向了浅金色头发的女孩,“这是我的朋友,洛林.谢瓦利埃,”然后是芙蓉,“这位是芙蓉.德拉库尔。”他又和自己的朋友们用法语说了几句话,阿芙洛狄忒猜测他是在向他们介绍自己。

    “我—我知道你,”谢瓦利埃笑着和阿芙洛狄忒握了握手,她用蹩脚的英语和阿芙洛狄忒打招呼,“凯—凯利——莱菲经常和我们提起你。”

    比起谢瓦利埃的热情,芙蓉就显得有些平淡,她只是礼貌的对阿芙洛狄忒笑了笑。

    做完自我介绍,气氛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一个魔法部的女巫走进帐篷来,对芙蓉说勇士们都要回到一开始的帐篷里,听有关第二个项目的消息。芙蓉走后,阿芙洛狄忒又听到凯利德和他的朋友说了一连串的法语。然后谢瓦利埃点了点头,对着阿芙洛狄忒挥挥手,“我们不打扰——先走啦!”

    这下帐篷里只剩下庞弗雷女士、阿芙洛狄忒和凯利德三个人。

    凯利德先打破了沉默,轻声叹气道:“谈谈?”

    阿芙洛狄忒知道凯利德要提起那些有关联姻的事情,而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样排斥提起这个话题了,因为她现在完全可以做自己。

    “好,”她对自己昔日最好的朋友点头说,“我们出去说吧。”

    通向比赛场地的道路两边插着指向标,人流慢慢地从看台上走了下来。隔着一些距离,阿芙洛狄忒看到这些座位围绕着场地,正对着一个大大的巢,竹木编织成的巢穴中,一群傲罗正在清理比赛场地。

    “我写了许多信,”凯利德和阿芙洛狄忒在距离场地不远的空地上停住了脚步,他微微侧过身,为她挡住了些许冷风,“德拉科说…你已经不住在马尔福庄园了?”

    “嗯,”阿芙洛狄忒把脸埋进了围巾里,低低的应了一声,“不仅仅是不住在那里了。”

    “…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凯利德的语气里含着歉意,“我很抱歉。”

    “不用为此感到抱歉,”阿芙洛狄忒说,“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这从来都不怪你。”

    “我同意了马尔福先生的提议,”他轻声说,“他提前和我商谈过联姻的事情,而我欣然同意了。拉斐尔在死之前将整个莱菲布勒家族都交给了我,我没办法看着权力旁落。”

    “我完全理解你,”尽管感到一阵失落,但阿芙洛狄忒仍然安抚道,“莱菲布勒家现在一切都好吗?”

    “漫长的拉锯战罢了,”凯利德显得有些疲惫,“我可能不会在霍格沃茨留到三强争霸赛结束。”

    “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你什么忙,”阿芙洛狄忒错开了目光,“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凯利德,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以后也会是,”凯利德弯了弯嘴角,似乎是一个笑容,“我明白你有一个自由的灵魂,”他柔声说,“只是我以为…我可能会是特殊的。”

    “你是特殊的,”阿芙洛狄忒的声音显得很温柔,但十分坚定,“但没有人的人生该为了一句特殊就被困在枷锁里。”

    “这些与我而言不是枷锁,”凯利德说,“当你真的接纳、享受这些需要牺牲而得到的权利和地位时,它会成为源源不断的动力。”

    “我没有真正的享受过它们,”阿芙洛狄忒用眼神制止了凯利德,“过去许多年我做过太多讨好和恭维的事情,我受够了,我只想为我自己真正的活一次。”

    凯利德垂下眼,澄澈的蓝色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我明白。”

    阿芙洛狄忒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谢谢,”她顿了顿,“我们是朋友,这一点不会改变的。”

    这一刻他们注视着彼此,共同沉浸入了幼时的回忆中。望着凯利德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她恍惚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已然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人。而即使是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望向对方的神情仍然赤诚。

    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两样的食物能够叠合,他们是不同轨迹的两颗星,注定无法殊途同归。

    凯利德微笑了起来:“我想,我们之间算是没事了?”

    “嗯,”阿芙洛狄忒也微笑了起来,“是的,没事了。”

    他们再次抬起脚步,加入走出看台的人群,却在拐过拐角离开场地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怪味,像是被毒液腐蚀后的灌木丛味,还有一种干掉的皮肤散发出的臭味,结合起来像是煮烂的卷心菜味,这令阿芙洛狄忒快要忍不住呕吐。

    阿芙洛狄忒情不自禁地拽着凯利德的长袍袖口走远了些。

    “你还好吗?”

    阿芙洛狄忒摇了摇头:“没事,”她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情,“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太浓郁…太难闻了。”

    “你们两个,”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似乎将他们两个都当成了学生,“还愣在场地上干什么?”

    顺着声音回过头,一张仿佛像是在腐朽的木头上雕刻出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疯眼汉穆迪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那只魔眼滴溜溜地转的飞快,用那只亮蓝色的盯着阿芙洛狄忒看了几秒,然后掏出旅行斗篷下盖着的弧形酒瓶喝了一大口。又是那股怪味,阿芙洛狄忒努力压抑着胸腔中不断翻涌起的作呕感。

    “我不是学生,”阿芙洛狄忒说,“我会护送这位布斯巴顿的学生回到他们的船上的。”

    “不是学生?”

    “我是圣芒戈魔法伤痛病院派遣来的治疗师。”阿芙洛狄忒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治疗师……”

    他露出十分扭曲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厌恶,但又夹杂着不明不白的情绪,这让他本就不好看的脸显得更加狰狞起来。最后,他发出几声低沉沙哑的声音,目不转睛的从她身边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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