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洛狄忒醒了过来。虽然还是很困,但外套的衣领硌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她睁开眼睛,幽冷的医疗翼仍然很昏暗。夜更深了,月光照在浅蓝色的床帘上,投下的影子像是一个消瘦的幽灵一样,在微风的摆动下轻轻摇晃着。

    她看起来没睡多久,床头柜上的水杯里的水还温热。感觉干涩的嗓子缓解了许多后,困意也随之消散了。她再一次打量着周围,发现床帘外的影子似乎不是枝丫打下的。她用魔杖警惕的拉开一条缝隙,险些被吓出尖叫声。

    “狂奔的戈尔工!”她压低了声音发出一声惊呼,“德拉科?你为什么站在床帘外面不出声?”

    德拉科苍白的脸颊泛上淡淡的红晕:“我——”他的目光四处瞎瞥着,就是不肯落在阿芙洛狄忒的身上,“现在是宵禁。”

    “是啊,我知道,”阿芙洛狄忒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先坐下来,”她将床帘合了起来,然后用闭耳塞听隔绝声音传出床帘的可能性,“你听说了?”

    “嗯,斯内普教授和我说了,”德拉科蹙起了眉头,“这太荒谬了,谁能相信?你只是在禁林旁边走路,然后就受到了袭击。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完蛋了!”

    “不,”阿芙洛狄忒干脆的拒绝道,“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德拉科。”

    “为什么?”德拉科横起眉毛,“你还在意前年圣诞节爸爸和你说的那些话?”

    “我当然在意,”阿芙洛狄忒说,“但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德拉科生气的说,“你上个圣诞节都没有回家,我以为这就足够了,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这么重要的事情——”

    “就是因为它重要,所以你不能告诉爸爸,”阿芙洛狄忒严厉地说,“那个袭击我的人笑出了我的记忆就是因为他想让我忘掉一切,不要把他的事情弄得更糟糕。如果爸爸知道了、像你想象的那样为我出头,把事情闹大,一切就会变得麻烦起来了,你明白吗?”

    德拉科抿住了唇,没有立刻回答,阿芙洛狄忒知道以他的接受能力会很快想清楚这一切。过了几分钟,他坐在了阿芙洛狄忒的床边,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好吧,”他干巴巴地说道,将调子拉得很长,“如果你不想爸爸妈妈知道,那我就不告诉他们。”他又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但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跑到霍格沃茨来?”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阿芙洛狄忒苦笑了一声,“你知道的,遗忘咒。庞弗雷夫人说我应该庆幸自己还能独立思考,没有变成洛哈特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德拉科露出了厌恶的神情:“额…”他似乎想起了洛哈特离开霍格沃茨时的模样,“你现在感觉一切都好吗?”

    “基本上是这样,”阿芙洛狄忒平静地回答道,“我不去回想它们的时候,脑袋就不会痛。”

    医务室又一次变得很安静。阿芙洛狄忒用胳膊将脑袋支起来,侧躺着看向德拉科偏向她的下颚线。他的身量拔高了许多,脸颊稚嫩的痕迹消减下去,侧脸同卢修斯惊人的相似了。

    “记不记得你上霍格沃茨的前一年?”阿芙洛狄忒突然开口,语调轻快的扬了起来,“给你送信的猫头鹰撞到我扫帚的尾巴。我掉下来摔断腿以后,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床边不说话的。”

    “那…那不怪我!”德拉科涨红了脸,“谁让你忽然甩尾的?”

    “我可没怪你,”阿芙洛狄忒又躺回了枕头里,声音显得闷闷的,“只是突然意识到你不是小豆丁了。”

    “小豆丁?”德拉科冷哼道,“你一直都这么看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一条胳膊那么长,”阿芙洛狄忒伸出胳膊比划着,“再加上,你一直有一种和你年龄不符的…做派。”

    “我不幼稚!”德拉科涨红了脸。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阿芙洛狄忒笑着说,“别听卢修斯的话,催熟的果实内核都是涩的。”

    “我是马尔福,”德拉科高傲的昂起了脑袋,语气显得有些轻蔑,“你不明白这个姓氏的意义,不代表我也是。”

    “我不希望它是你的枷锁。”阿芙洛狄忒轻声道。

    “我以为你又要和我辩论了呢。”

    阿芙洛狄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曾经的她会和德拉科争辩姓氏赋予他们的到底是名誉还是沉重的责任,可现在的她不会。因为她知道,明白沿途意义的前提是先拥有一段旅程。没有人会永远停滞不前,观念也从不是别人强行加注的。

    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德拉科垂在床边的手臂:“别担心我,”她微笑着说,“一切都没事了。”

    加注在阿芙洛狄忒身上的遗忘咒十分强大。施咒者拿不准要消除她哪一部分的记忆,但又不肯留下任何疑点,干脆将许多与此无关的记忆也消除了。再加上混淆咒的作用,她在医疗翼的前两天闹出不小的乌龙:先是忘了时间,以为自己是参加魁地奇比赛被韦斯莱打下了扫帚;然后是没分清给她送午餐的凯利德和德拉科。

    医疗翼的床帘一直拉着,阿芙洛狄忒被禁止离开自己的床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圣芒戈生物伤害科的治疗师在这里,她唯一的消遣就是两本无趣的杂志。直到第六天,她兴致勃勃的准备出院时,又一位拜访者来到了她的面前。

    也许是因为满月夜刚过,莱姆斯显得很疲惫,也很憔悴。他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件破长袍,有一瞬间,阿芙洛狄忒感觉回到了七年级里最平常的一天。面前的人于她而言不再是有过悸动的男人,而是监督她每周五进行补课的教授。

    “这感觉真奇怪,是吧?”当莱姆斯坐在她的床边,关切地看向她时,阿芙洛狄忒忍不住开口说道,“就好像时光倒退了。”

    她的言语将莱姆斯也拉回在霍格沃茨任教的时光里。他惊讶的发现她身上的变化——或许是自己改变——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多花心思照料的七年级生,而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女巫了。

    “你怎么样?”莱姆斯默认了阿芙洛狄忒的说法,“感觉一切都好吗?”

    “不那样好,”阿芙洛狄忒忍不住抱怨道,“前几天记忆总是紊乱的,闹出了好多乱子。”她瘪瘪嘴,“头几天,我以为我还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是参加魁地奇比赛受了伤才在这里,躺在床上冲庞弗雷夫人嚷嚷我要让那两个韦斯莱付出代价——”

    莱姆斯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他看着神情变得微妙起来的阿芙洛狄忒,掩饰的轻咳了两声:“抱歉,”他毫无歉意地说道,“希望你没这么做。”

    “你的表情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我只是不太能想象得到你这样做的模样,”他的笑意更深了,“如果冒犯到你了,我会道歉的。”

    “我已经不会那样做了。”

    “嗯,”他回答道,“我明白。”

    “你总是这副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的模样,卢平——教授——”她拖长了语调,令莱姆斯想起了上他的课时的小马尔福先生。但却带给他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让人难以习惯。”莱姆斯指的是阿芙洛狄忒对她的称呼。

    “你曾经听了它一年。”阿芙洛狄忒提醒道。

    “你不总是这样称呼我,阿芙洛狄忒,”莱姆斯无奈的笑道,“更多独处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某个部位诡异的跳动了一下,“你很少叫我教授,更别说连姓氏一起。很多时候,你直接称呼我为‘你’。”

    “真的吗?”她有些惊讶的问,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我可真没礼貌。”

    “我不这样觉得。”莱姆斯下意识矢口否认道。

    “我可能只是想表达的更亲近,”阿芙洛狄忒说,“我对斯内普教授一直都很尊敬,但你肯定不希望和他——”她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似乎是为自己冒犯的话而对斯内普感到抱歉,“——相提并论。”

    “我并不介意。”他说,承认这一点让他感觉自己有点幼稚。

    阿芙洛狄忒的眼神让莱姆斯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好吧,”但她没有戳破这一点,“但我还是会叫你莱姆斯。”

    他们喋喋不休的交谈,谁也没有觉得在这种氛围下的谈话会显得有些怪异。尤其是阿芙洛狄忒。在医疗翼的日子是那样的无聊,与德拉科和凯利德的对话总是隔着一层怪异的纱,让她不由得斟酌,一直以来身为年长者的自己是不是在谈话中透露出恐慌与不安,而越是这样想越让她感到疲惫。

    阿芙洛狄忒望着莱姆斯的脸庞,不由得感到一份安心。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他那样,莱姆斯停下了话头,清楚地表明了话题将要进入又一个阶段。或许并不那样令他们愉悦,但是无可避免的——

    “你不只是来看我的,对吗?”

    “不只是,但更多的是来看你。”莱姆斯解释道,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邓布利多说,我是为了和他商谈一件事来到霍格沃茨的,”阿芙洛狄忒为他说的话而感到雀跃,“但我不记得那件事了。”

    “我知道,”莱姆斯轻声说,“你在这之前写信告诉过我。”

    阿芙洛狄忒有些吃惊,抬起手抚了抚莱姆斯的手臂,从短暂的触碰里寻找到一点力量,“邓布利多提醒过我,我也许不止将这个消息告诉过他…”她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除了你,我还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谁呢?”

    莱姆斯似乎为这一瞬间的触碰感到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但你没有提到具体的事情。”

    “这是我的作风,”阿芙洛狄忒苦笑了一下,“我想那不是警惕心。我可能只是希望求证之后再告诉你那件事。”

    “你说过,证实以后想要和我见面。”莱姆斯肯定她的说法。

    “我真恨自己执着求真的品质,”阿芙洛狄忒开玩笑道,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脑袋,“我说了什么?”

    “你说哈利告诉你,看到巴蒂.克劳奇的名字出现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莱姆斯回答道,“而且问我活点地图是不是会出错。”

    “我怀疑巴蒂.克劳奇还活着?”

    “我想也许是这样的。”

    “可克劳奇的尸体是我亲手验过的,”阿芙洛狄忒蹙起了眉头,“我怎么可能会这样认为呢?”

    “你一定发现了更多离奇的事情,否则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莱姆斯轻声道,“但你说那只是猜测,并不确定它们是否可靠。”

    莱姆斯从怀里拿出阿芙洛狄忒寄给他的那封信。读着自己写下却毫无印象的信,阿芙洛狄忒感到心情十分微妙。除了莱姆斯提出的巴蒂.克劳奇的事情,她无法从信里得到更多信息。而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头又微微的痛了起来。

    “别再回想了,”莱姆斯将手搭在了她的腕上,摁了下去,然后飞快的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你还好吗?”

    “一团浆糊,”她嘀咕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别让它们成为苦恼,”莱姆斯安抚道,“距离第三个项目还有很久,慢慢来,好吗?”

    “第三个项目?”阿芙洛狄忒露出疑惑的神情,“现在是几月份。”

    “三月末,”莱姆斯紧张起来,“你还记得现在的年份吗?”

    “1995年,我当然记得。”阿芙洛狄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当他们的目光相遇,莱姆斯意识到这是一场恶作剧。而她被逗笑了,看起来是由衷的快乐。

    “缓解一下氛围,”看莱姆斯不说话,阿芙洛狄忒解释道,“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莱姆斯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她由衷的笑容一定程度上也感染了他,“但这笑话很糟糕。”他口是心非。

    “我会改的,”阿芙洛狄忒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显得有些傲慢,说出口的话和内心真正想的完全不一样,“前提是我真的忘记了年份的话。”

    “那么你就进行了一场时空旅行。”

    “冷幽默,”阿芙洛狄忒点评道,“和电台一样糟糕的冷笑话。”她对莱姆斯刚刚说她的玩笑很糟糕的事情,而感到有些羞恼。

    莱姆斯不置可否。

    一阵小小的沉默后,阿芙洛狄忒撑起了些身子:“我明天出院。”

    “不一定,”莱姆斯回答说,“我来的时候,听到庞弗雷夫人和卡斯德伊说你需要更长的恢复时间。”

    “哦不!”阿芙洛狄忒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嚎,“告诉我这是你开的玩笑,好不好?”

    莱姆斯也想这样做:“这不是,阿芙洛狄忒,”但他也没办法,“但这样更稳妥。”

    阿芙洛狄忒将自己的身体整个仰回了床上,郁闷的拉高了被子,试图捂住耳朵,像一只受伤以后的小兽,只睁着眼睛发呆,满脸郁闷地消化着这一噩耗。

    “用被子捂死自己,不算得上是一个好主意。”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莱姆斯以这个音节代替上一个问题,再次询问她。

    “多么希望这是我的家,”阿芙洛狄忒恼怒地说,“这样我就可以请家养小精灵送你离开。”

    “我可以自己离开,”莱姆斯说,“不和我道别吗?”

    “这不是我的家。”阿芙洛狄忒抱怨道。

    “我知道,”莱姆斯无奈地说,“他们也不会让你住到有家的感觉才允许你离开。”

    “最好是这样,”阿芙洛狄忒冷哼道,“替我争取一下。”

    “什么?”

    “争取明天离开的机会,告诉他们我很好,还可以和你开玩笑,”阿芙洛狄忒语速很快地说,“否则我会在这里一直反复回想被我遗忘的垃圾,直到脑袋爆炸。”

    莱姆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的。”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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