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朗“交代”之后虽然免了皮肉之苦,但从CT到同位素造影、从组织切片到细胞涂片、从血清到尿液、从唾液到肠液,被当作小白鼠折腾了一个多月。最终国安局确实除了星朗的骨骼是稀有金属和钙质的结合物之外什么有用的结论都没得出来。

    但就算排除了星朗的嫌疑,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种天网控制之外的危险人物也不能放回茫茫人海不是?于是星朗就在没有被起诉、没有被定罪、也没有正式的逮捕通知的情况下被关了起来。过上了真正吃了睡睡了吃混吃等死的米虫日子。

    星朗有时候会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安慰自己:交了这么多年税,也总算见到了回头钱。不用干活就有国家花钱养着,也算是一项人生成就了。

    这天星朗正蹲在凳子上,一脸忧愁地盯着眼前这种已经连着喝了一个星期的味道古怪的营养糊,举着一只塑料勺子在橡胶碗沿儿上击节而歌:“我以为我从此能快乐飞翔,在梦醒后却只是冰冷铁窗,若现实它能教人更加勇敢,就让我在地狱里等待天堂……”

    因为勺子和碗的材质都太软,这个“击节”其实没多大动静,回荡在密闭房间里的只有荒腔走板的清唱。

    和墙壁完美融为一体的房间门似乎突然动了一下。

    星朗顿了顿,皱着眉头望向那扇门。可那门,它无悲无喜,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星朗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想吃点好的已经想出了幻觉,揉了揉眼睛,继续唱道:“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

    房间门霍地打开了。

    一身戎装的安雅笔直地站在门口,在背后的走廊灯光里有那么点像基督临世。

    星朗一时间以为自己的癔症严重到开始幻想女人的境界了,而且还是自己朋友的未婚妻。他十分唾弃地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嘴上还没停,继续唱着:“若现实它总教人更加悲伤,就让我在回忆里继续梦幻……”

    安雅皱起眉头:“唱什么呢你?这么难听。”

    星朗愣了下,猛地扔下手里的勺子,“嗖”地一下窜到安雅脚边,速度快得连训练有素的安雅都没来得及躲开。

    他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安雅的右大腿:“安将军真的是您!救救孩子吧,再关几天我这命就真交代在这了 。”

    星朗一两米多身高的壮汉,把自己整个挂在安雅大腿上还挺沉的。安雅几乎担心自己的裤子要被拽下来。她一边努力把星朗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一边安抚:“没事啦没事啦,我就是来救你的。”

    星朗闻言松了手,双手掩面做喜极而泣状:“安将军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日后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安雅打断了他的话:“停停停停停!你还是给你家薇薇安当牛做马去。我这次来找你是要带你去见薇薇安的。”

    星朗满脑门问号地抬起头。

    安雅有点吃力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按着他的双肩把他笔直钉在地上,才问他:“你之前知不知道薇薇安有问题?”

    星朗老实回答:“有猜测。”

    安雅的脸色黑如锅底:“那为什么没跟我说?”

    这车轱辘话星朗已经跟国安局交代了不下五十次,倒背如流:“因为没证据。我想找证据来着,还在黛西实验室反复化验了几样我觉得可疑的东西——黛西可以作证。可我真的一点证据都没找到。”

    安雅冷着脸:“咱们算朋友吗?”

    星朗很狗腿地点头:“当然算。能跟安将军做朋友是鄙人的荣幸。”

    安雅冷哂一声:“别跟我这跑火车。既然算朋友,私底下怎么不聊聊薇薇安的事情?就算没证据,跟朋友随便讲讲是正常的吧?”

    这星朗可就委屈了:您将军大人也没时间听我胡嘚嘚呀。不过出狱的希望活生生站在这,星朗不敢得罪,只得说道:“她的脑电波没问题,我有前科。再说看脸大家也觉得出了事情我比她可疑啊。说出去万一大家觉得我干了什么事情栽赃,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的脑电波芯片是自己造的,时不时就出问题。她的很可能是更先进的工业级版本,你们根本抓不到把柄。”

    “工业级”三个字触动了安雅的神经:“批量生产?你见过是什么样吗?有多少人有?”

    星朗摇摇头:“没见过,猜测。我的是条项链的吊坠,但据我观察薇薇安没有任何平时随身携带的饰品。我猜测她的脑电波发射器很可能在身体里面。我连那玩意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有多少人有?这些问题国安局都反复问过了,是真的打死我我也说不出的。”

    安雅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卷宗我都看过了,就是确认一下。跟我走吧,会你的小情儿去。”

    星朗似乎早把薇薇安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们抓住薇薇安了?我提供的情报是不是居功至伟?“

    看到安雅寒气入骨的眼神,星朗识相地闭了嘴。

    跟着安雅在走廊里走了一段路,快到出口的时候,安雅才十分低气压地开了口:”国安局就不该把你全须全尾地放出来。“

    星朗一个话痨,被安雅吓得噤若寒蝉大半路,已经忍不住想要打开话匣子。听到安雅给了点颜料,他立马开了染坊,十分得瑟地脱口而出一段rap:“只要我招得足够快,局里的刑具就追不上我;只要我说得足够多,局长都把我当座上客。”

    安雅一个当兵的,平生最看不起这种不打自招的软骨头。虽然星朗这个”老实交代“是跟帝国站在了统一战线,但安雅就很不爽。加上星朗把薇薇安喜欢沈昱的事情捅得满世界都知道,虽然沈昱一座天然冰山,肯定从没对薇薇安假以辞色,但有外面的小妖精公开追求自己的未婚夫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喜事。她十分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我让国安局拔了你的舌头。”

    直到此时,星朗都没搞清楚薇薇安到底作了什么妖,能把平易近人的安大将军气成这样。

    当然这个谜底在去解救人质的路上被沈昱揭晓了。

    星盗把交接人质的地点直接预约在了他们想要交换的那颗星球上。那颗星球体积不大,也不能算十分宜居,但胜在偏远,和帝国最近的有军事基地的星球隔了差不多两光年。

    因为是执行军事任务,飞船上所有人都没有休眠。安雅天天带着部队训练,沈昱和星朗一对编外人就有点无所事事。

    航行第一天下午,沈昱正在卧室看书,听到了催命一般的敲门声。

    他为了躲开话痨星朗,已经从公共休息室撤离,只求在狭小的宿舍床铺上能得到半刻安宁。可是星朗这么空虚寂寞冷,当然是天涯海角都要和沈昱缠缠绵绵。

    敲门声持续了两分钟,大概是星朗的手敲累了,又换成了给沈昱的个人终端发夺命连环call。

    沈昱忍了足足十分钟,终于没法再集中精力看书,一脸凶神恶煞地趿拉着拖鞋下床开门,没好气儿地问:“什么事儿?”

    星朗正靠在门边墙上拍着大腿哼着小曲儿,一看沈昱开门,不由分说地就嬉皮笑脸地挤进宿舍,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两瓶冰镇啤酒:“咱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一点都不想我?”

    沈昱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想。”

    星朗放下酒瓶,一脸受伤,掩面而泣:“呜呜小哑巴不爱我了。”

    沈昱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他,不耐烦地说:“没正事儿你就回去吧。酒留下就行。”

    星朗马上收了演技:“诶别。我有正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薇薇安那到底什么情况啊?”

    薇薇安这事儿吧,都已经被阿波罗广播电台广而告之所有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了,算不上什么秘密,沈昱说起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她劫持了阿尔法星舰,要用星舰上的人质换西格玛星球。交接地点就在西格玛的人造大陆上。”

    星朗品味了半天这段话,才难以置信地问:“薇薇安?谁是她的同伙?”

    沈昱摇摇头,不带语气地说:“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她有同伙。”

    星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一个人?劫持阿尔法星舰?怎么做到的?”

    沈昱摊手:“根据还原出来的信息,她冒充了安雅。用得应该就是你们的脑电波模拟器。具体她从哪搞来的安雅的脑电波模型,还没查清楚。”

    “冒充安雅?这么大一艘星舰没人发现?”

    “裴老师发现了,但是晚了。根据我们最后收到的阿尔法星舰自动生成的航行日志,三井将军被一支星盗部队吸引,出了外勤。国安局推测,当时星舰上除了三井就只有安雅有总控室的权限。薇薇安想办法绕过门卫,以安雅的身份侵入总控室,控制了星舰。”

    星朗惊呆了:“她这么厉害?兵不血刃啊。”

    沈昱没好气地说:“你女朋友有什么本事你还不知道?”他重读了“你女朋友”四个字,用语气谴责了星朗把沈昱和薇薇安扯上关系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星朗领会到了沈昱的精神,但是丝毫不羞愧:“你可别瞎说。我们是纯洁的炮友关系。不要用复杂的感情玷污纯洁的性。上床不说爱说爱不上床你懂哇?我那之前说她是女朋友,是因为她脸皮儿薄,不喜欢被说炮友。”

    沈昱确实不太懂上床不说爱说爱不上床的逻辑,而且也不喜欢跟星朗比下限——比不过。他面若寒霜地把话题扯回了劫持星舰的事儿:“元首知道天网有漏洞之后大发雷霆,决定除了天网,帝国还要重新上线网络内容审查和生物识别措施,比如指纹、声纹、摄像头、DNA。还有,警察局又开始招工了。”

    沈昱的语气听上去和平时没语气区别不大,但老友如星朗,能感觉到他不太爽。

    难得沈昱一口气说这么多没必要的话,虽然不太爽,但星朗觉得沈昱是在表达跟自己的亲切,马上不客气地揽住沈昱的肩膀:“看来高新技术也不能完全取代人类啊。”

    沈昱不带感情地拍开星朗的咸猪手,自己倒了杯啤酒:“技术的目的不是取代人类。技术只是用来服务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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