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睡在休眠舱感觉不到，这星际旅行还真的挺漫长，而且不那么舒适。星舰上的宿舍是集体宿舍，一个房间八张床，上下铺，铺位宽度只有六十厘米，睡觉要扣上安全带，以防翻身掉下去。
星朗当年大学入学考试前射击集训都没受过这个委屈——那时候集训中心的床还是九十厘米的，四人间。
这么拥挤的房间，星朗当然呆不住。有舍友陪他聊天的时候还好，一旦他独守空房，他就在星舰上四处乱窜。虽然除了走廊餐厅和卫生间，整个星舰上也没什么他有权限的地方，但他宁可在走廊里跑步，都不愿意在房间里多安静一秒。
有薇薇安的前车之鉴，安雅很讨厌星朗四处乱跑，但一来星朗这个人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二来真把他锁在宿舍那几平米见方的空间里也确实不人道——人均面积还不如监狱大。这还没跟星盗谈判呢，不能先把谈判官当犯人对待。最终非常有全局意识的主帅安雅大义灭亲，把星朗和沈昱调到了一间宿舍，私底下千叮万嘱让沈昱看好星朗。听到这话的时候沈昱的表情仿佛分分钟要退婚。
事实证明沈昱没退婚能充分说明他对安雅是真爱。
星朗卷了铺盖卷搬到沈昱宿舍第一天，训练刚结束，安雅连澡都没洗就去看他们两人相处得如何了。
才走到门口，安雅就听见屋里传出不太悦耳的音乐声。曲子是个好曲子，似乎是古人作得比较著名的钢琴曲，安雅叫不出来名字。但这曲子断断续续、四处错音、支离破碎。
星舰的宿舍隔音不错，能在外面听到，说明里面音量肯定不小。安雅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屋里有一架硕大的全息三角钢琴，星朗正一脸陶醉地手指翻飞，弹出了震耳欲聋的稀碎效果。
沈昱两只耳朵里塞着耳塞，头上还裹着一条毛巾减少骨传导，正坐在三角钢琴的琴弦上——哦不，被三角钢琴琴弦投影完全覆盖住的床边，皱着眉头读书。
安雅进门没多久，星朗用一串帅气的琶音结束了乐曲的尾声，还又在余韵里闭了会儿眼睛，才客套着问安雅：“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迫不及待地来发狗粮？”
安雅一脸嫌恶地问：“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声？”
星朗一脸自豪：“帝国最贵的全息三角钢琴，采样十三寸大交响乐琴，我用了原音量。”
可你没用原乐曲啊！安雅默默吐了口血，拍了拍彻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昱：“看什么呢？”
沈昱被吓了一跳，反应了下才摘下头上的毛巾和耳塞，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问安雅：“是他停了还是我聋了？”
安雅安抚地摸了摸沈昱的头：“他停了。他弹了多久？”
沈昱蔫黄瓜一样无精打采地说：“一天。”
安雅正要冲星朗发火，沈昱拦住她，有气无力地说：“别。我让他弹的。比四处乱跑强。为帝国献身是我作为帝国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安雅咬了咬嘴唇，有点犹豫地说：“要不让星朗跟部队一起体能训练吧？”虽然理论上不应该让星朗参加部队的活动，但这么让星朗糟蹋沈昱也不是个事儿对吧？毕竟自家的亲老公自己疼。集体训练一直有人盯着，谅他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沈昱还没来得及说话，星朗先叫出声来：“诶别啊我敬爱的安将军。您看我这一朵娇花似的小身板，跟您那体能训练，还没飞到西格玛星我就得先壮烈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帝国给我家属发抚恤吗？”
安雅冷笑了声：“给谁发？薇薇安吗？”
星朗小声咕哝了一句：“当然是我亲爱的舅舅啊。”
的背景资料国安局已经翻来覆去核查过三十遍了，他小时候星舰事故父母双亡，最近亲戚是舅舅，是往来于塔和帝国之间的富商。他舅舅得到他的监护权之后也没太管过他，反正给钱就对了。星朗自己很喜欢这种养育模式：亲情又不能吃，但钱能换来吃的喝的香车美女。有钱还要什么亲情？
安雅没接茬，对他说：“我们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体育馆现在是空的。我给你两小时权限，你要是想健身可以去。”
星朗这一整天已经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他小时候练琴都没坐住过这么久。一听安雅的提议，他真是乐开了花，立马收了全息，连蹦带跳冲出门去。
等门严严实实地关牢了，沈昱才开口：“国安局没把他……人道毁灭，是有原因的吧？”星朗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没傻到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帝国这种环境，不在天网的监控范围内，侥幸没死，还能过得这么不避嫌，他得有资本。
安雅点头：“他把脑电波发射器的技术卖给了帝国——国安局怀疑他只卖了一部分。现在那边正加班加点堵天网的漏洞。有问题恐怕还得找他。他用的语言太古老了，目前帝国能弄懂的人不多。”
沈昱皱眉：“Python？”
安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会？”
沈昱摇摇头：“不会，历史课学过。精卫的时候我看到过星朗读相关的书。”
安雅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帝国一天没法完全掌握星朗的技术，就一天没法彻底放弃他。”
沈昱有点诧异地看了眼安雅：“如果彻底掌握星朗的技术……”
安雅面无表情地说：“他的心早就不向着帝国了。他那么早发现薇薇安有问题，不但没向组织汇报，而且还帮薇薇安编谎欺骗组织。如果不是因为他手里的技术，他早就被处理了。再说这种看不清想法的人太危险。我们肯定不希望第二个薇薇安出现。星朗就不该活着。”
沈昱跟安雅认识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安雅有这么冷血的一面。诚然这种背叛帝国还活下来的人他们也是第一次面对，但多少是二人多年的朋友，沈昱不能想象安雅能直接把他放在阶级敌人的角度喊打喊杀。
安雅倒是知道沈昱虽然脸冷话少，但内心是个傻白甜的滥好人。他不懂军人应该有的杀伐决断；他不懂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安雅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换了个话题：“明天我们就能进入和星盗通话延迟小于三秒的区域了。虽然开全息会议还是会很卡，但我打算先和星盗碰个头，看看他们具体打算如何交接人质。星盗狡猾多端，咱们还是要提前准备应对之策。”
第二天一大早，沈昱穿了身没有肩章的军装，和安雅一起去了全息会议室。星朗穿了身有点骚包的白色西装，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室等着。安雅怕星朗乱说话，跟他说如果没叫他他不需要出现。
对方指挥官在约定时间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
出现在对面桌子上的，是个清瘦的女人，穿着一身星空蓝色的军装，没戴帽子，纯黑色的长发高高地绾了个发髻。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纯黑色，画着细长上挑的黑色眼线，嘴上涂着猩红的口红，把那长脸衬得无比惨白，像是古代文献里的吸血鬼。因为信号经历过几次曲速调制解调，她整个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失真。
女人隔空伸出一只涂着猩红色指甲油的修长的手：“你们好。我叫维多利亚。我没什么固定的头衔，不过贵国有不少人似乎说我是自由站的总指挥官？”
安雅听到“自由站”三个字也反应了下。自由站才是星盗自己承认的名字，因为一开始星盗只有一艘星舰，像一个空间站一样悬浮在广袤宇宙，自认为自己自由又勇敢，所以起了个这么自恋的名字。阿波罗的所有媒体和教科书上都直接把自由站所有相关人员称为星盗邪恶势力。安雅有些年头没用语言——而不是炮弹和星盗交流感情了，不太习惯他们自由站这个说法。
消化掉自由站，安雅才意识到整句话的重点：她明明记得维多利亚死在阿尔法的ICU里的。这张脸跟那个死掉的维多利亚有点神似，又不完全一样，五官更深邃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全息投影比例扭曲，这张脸的主人身高似乎也更高，长手长脚，视觉上有点微妙的不协调。安雅暗暗心惊，脸上不显，礼貌而友好地隔空回握：“你好，我叫安雅，阿波罗帝国少将。旁边这位是沈昱，我先生。”
可能因为信号问题，对面的维多利亚的目光在沈昱身上定格了几秒钟，才转向安雅：“幸会幸会。咱都不是闲人，废话不多说。交接人质的计划，我们的初步想法是这样：所有西格玛星守军先离开西格玛。”
安雅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没说话。
维多利亚浅笑了下：“西格玛的现住民要先留在星球上，等到交接完成，我们自然会派星舰把愿意走的人送回阿波罗。”
安雅挑眉：“留下平民？是为了给你们更多人质吗？怎么能保证你们把他们平安地送回家？”
维多利亚也笑了：“论下三滥手段，不瞒您说，我们自由站跟贵国比起来，那真是差十万八千里。留人呢，不过是为了保证这星球不至于在我们着陆的时候变成一颗核弹而已。当然贵国要是连自己人都炸，那也是我们输了。”
脑子转了几转，安雅才说：“那要不然这样，咱们在西格玛交接人质。大家都在西格玛着陆，不需要担心我们准备任何辐射和炸弹。你们在西格玛检查好，确定是你们想要的，然后我们带走人质。”
维多利亚还是摇头：“等你们飞走给我们扔一颗反物质炸弹？”
安雅有点不耐烦了：“如果咱们一定要互相猜疑到这种程度，那这生意没法做了。”
维多利亚勾了勾猩红的嘴角：“要在西格玛交接人质也可以，我要求贵星舰解除武装。对等的，我们运送人质的星舰也不会携带任何武器。西格玛星球周围十分之一光年内不得有任何武装力量进入。交接完人质，你们离开西格玛，往后我们各自自求多福。”
安雅觉得维多利亚这个要求简直丧心病狂：“我不知道你在这附近有多少空间站，但我就这一艘星舰。我不带武器在西格玛着陆，你带人给我包个圆，我是去救人还是送人头啊？这世界上也不止你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吧？当别人都是傻的？”
谈话氛围和大家预想中的一样不友好。维多利亚也没多留面子，用一连串反问句怼了回去：“西格玛星现在是你们的，想必一整个星球不会连一部质量好一点的雷达都没有吧？咱双方都确认好十分之一光年内没有其他星舰再进入西格玛星，也不算难以操作吧？”
安雅都被气笑了：“谈判首先要有诚意，不然就是在浪费双方的时间。你提的这些，根本没法操作。还是那句话，我就一艘星舰。你觉得我应该把武器拆下来留在外太空里？怎么保证我能安全返航？”
维多利亚不愠不火，十分好脾气地笑问：“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既能交接人质，又能保证咱们双方安全。”
一直像雕塑一样没说过话的沈昱很突兀地开了口：“我觉得这件事咱们双方都回去再想想。反正我们也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西格玛，也不急在今天做决定。”
维多利亚把带着些冷笑的目光投向安雅，仿佛在质疑家属怎么会在会上乱插话。
安雅倒不怕给人留下惧内的印象，大方点了点头：“我觉得有道理。咱们现在都知道了对方底线，要找个对双方来说都安全的交接方式。回去好好想想再讨论不迟。另外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建议？我们阿波罗帝国的军队是什么作风，我安雅本人是什么风格，你不妨回去问问薇薇安。她在我星舰上的时候我们恰好还有些私交。你想象中的交接完人质给你留个炸弹之类，不是我安雅办得出来的。”
维多利亚无所谓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只是敷衍还是表示自己会回去交流：“也好。那再约。”说完话都没礼貌性地握个手道个别什么的，三维影像直接消失在虚空里。
星朗当年大学入学考试前射击集训都没受过这个委屈——那时候集训中心的床还是九十厘米的，四人间。
这么拥挤的房间，星朗当然呆不住。有舍友陪他聊天的时候还好，一旦他独守空房，他就在星舰上四处乱窜。虽然除了走廊餐厅和卫生间，整个星舰上也没什么他有权限的地方，但他宁可在走廊里跑步，都不愿意在房间里多安静一秒。
有薇薇安的前车之鉴，安雅很讨厌星朗四处乱跑，但一来星朗这个人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二来真把他锁在宿舍那几平米见方的空间里也确实不人道——人均面积还不如监狱大。这还没跟星盗谈判呢，不能先把谈判官当犯人对待。最终非常有全局意识的主帅安雅大义灭亲，把星朗和沈昱调到了一间宿舍，私底下千叮万嘱让沈昱看好星朗。听到这话的时候沈昱的表情仿佛分分钟要退婚。
事实证明沈昱没退婚能充分说明他对安雅是真爱。
星朗卷了铺盖卷搬到沈昱宿舍第一天，训练刚结束，安雅连澡都没洗就去看他们两人相处得如何了。
才走到门口，安雅就听见屋里传出不太悦耳的音乐声。曲子是个好曲子，似乎是古人作得比较著名的钢琴曲，安雅叫不出来名字。但这曲子断断续续、四处错音、支离破碎。
星舰的宿舍隔音不错，能在外面听到，说明里面音量肯定不小。安雅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屋里有一架硕大的全息三角钢琴，星朗正一脸陶醉地手指翻飞，弹出了震耳欲聋的稀碎效果。
沈昱两只耳朵里塞着耳塞，头上还裹着一条毛巾减少骨传导，正坐在三角钢琴的琴弦上——哦不，被三角钢琴琴弦投影完全覆盖住的床边，皱着眉头读书。
安雅进门没多久，星朗用一串帅气的琶音结束了乐曲的尾声，还又在余韵里闭了会儿眼睛，才客套着问安雅：“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迫不及待地来发狗粮？”
安雅一脸嫌恶地问：“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声？”
星朗一脸自豪：“帝国最贵的全息三角钢琴，采样十三寸大交响乐琴，我用了原音量。”
可你没用原乐曲啊！安雅默默吐了口血，拍了拍彻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昱：“看什么呢？”
沈昱被吓了一跳，反应了下才摘下头上的毛巾和耳塞，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问安雅：“是他停了还是我聋了？”
安雅安抚地摸了摸沈昱的头：“他停了。他弹了多久？”
沈昱蔫黄瓜一样无精打采地说：“一天。”
安雅正要冲星朗发火，沈昱拦住她，有气无力地说：“别。我让他弹的。比四处乱跑强。为帝国献身是我作为帝国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安雅咬了咬嘴唇，有点犹豫地说：“要不让星朗跟部队一起体能训练吧？”虽然理论上不应该让星朗参加部队的活动，但这么让星朗糟蹋沈昱也不是个事儿对吧？毕竟自家的亲老公自己疼。集体训练一直有人盯着，谅他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沈昱还没来得及说话，星朗先叫出声来：“诶别啊我敬爱的安将军。您看我这一朵娇花似的小身板，跟您那体能训练，还没飞到西格玛星我就得先壮烈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帝国给我家属发抚恤吗？”
安雅冷笑了声：“给谁发？薇薇安吗？”
星朗小声咕哝了一句：“当然是我亲爱的舅舅啊。”
的背景资料国安局已经翻来覆去核查过三十遍了，他小时候星舰事故父母双亡，最近亲戚是舅舅，是往来于塔和帝国之间的富商。他舅舅得到他的监护权之后也没太管过他，反正给钱就对了。星朗自己很喜欢这种养育模式：亲情又不能吃，但钱能换来吃的喝的香车美女。有钱还要什么亲情？
安雅没接茬，对他说：“我们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体育馆现在是空的。我给你两小时权限，你要是想健身可以去。”
星朗这一整天已经坐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他小时候练琴都没坐住过这么久。一听安雅的提议，他真是乐开了花，立马收了全息，连蹦带跳冲出门去。
等门严严实实地关牢了，沈昱才开口：“国安局没把他……人道毁灭，是有原因的吧？”星朗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没傻到这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帝国这种环境，不在天网的监控范围内，侥幸没死，还能过得这么不避嫌，他得有资本。
安雅点头：“他把脑电波发射器的技术卖给了帝国——国安局怀疑他只卖了一部分。现在那边正加班加点堵天网的漏洞。有问题恐怕还得找他。他用的语言太古老了，目前帝国能弄懂的人不多。”
沈昱皱眉：“Python？”
安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会？”
沈昱摇摇头：“不会，历史课学过。精卫的时候我看到过星朗读相关的书。”
安雅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帝国一天没法完全掌握星朗的技术，就一天没法彻底放弃他。”
沈昱有点诧异地看了眼安雅：“如果彻底掌握星朗的技术……”
安雅面无表情地说：“他的心早就不向着帝国了。他那么早发现薇薇安有问题，不但没向组织汇报，而且还帮薇薇安编谎欺骗组织。如果不是因为他手里的技术，他早就被处理了。再说这种看不清想法的人太危险。我们肯定不希望第二个薇薇安出现。星朗就不该活着。”
沈昱跟安雅认识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安雅有这么冷血的一面。诚然这种背叛帝国还活下来的人他们也是第一次面对，但多少是二人多年的朋友，沈昱不能想象安雅能直接把他放在阶级敌人的角度喊打喊杀。
安雅倒是知道沈昱虽然脸冷话少，但内心是个傻白甜的滥好人。他不懂军人应该有的杀伐决断；他不懂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安雅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换了个话题：“明天我们就能进入和星盗通话延迟小于三秒的区域了。虽然开全息会议还是会很卡，但我打算先和星盗碰个头，看看他们具体打算如何交接人质。星盗狡猾多端，咱们还是要提前准备应对之策。”
第二天一大早，沈昱穿了身没有肩章的军装，和安雅一起去了全息会议室。星朗穿了身有点骚包的白色西装，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室等着。安雅怕星朗乱说话，跟他说如果没叫他他不需要出现。
对方指挥官在约定时间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
出现在对面桌子上的，是个清瘦的女人，穿着一身星空蓝色的军装，没戴帽子，纯黑色的长发高高地绾了个发髻。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纯黑色，画着细长上挑的黑色眼线，嘴上涂着猩红的口红，把那长脸衬得无比惨白，像是古代文献里的吸血鬼。因为信号经历过几次曲速调制解调，她整个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失真。
女人隔空伸出一只涂着猩红色指甲油的修长的手：“你们好。我叫维多利亚。我没什么固定的头衔，不过贵国有不少人似乎说我是自由站的总指挥官？”
安雅听到“自由站”三个字也反应了下。自由站才是星盗自己承认的名字，因为一开始星盗只有一艘星舰，像一个空间站一样悬浮在广袤宇宙，自认为自己自由又勇敢，所以起了个这么自恋的名字。阿波罗的所有媒体和教科书上都直接把自由站所有相关人员称为星盗邪恶势力。安雅有些年头没用语言——而不是炮弹和星盗交流感情了，不太习惯他们自由站这个说法。
消化掉自由站，安雅才意识到整句话的重点：她明明记得维多利亚死在阿尔法的ICU里的。这张脸跟那个死掉的维多利亚有点神似，又不完全一样，五官更深邃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全息投影比例扭曲，这张脸的主人身高似乎也更高，长手长脚，视觉上有点微妙的不协调。安雅暗暗心惊，脸上不显，礼貌而友好地隔空回握：“你好，我叫安雅，阿波罗帝国少将。旁边这位是沈昱，我先生。”
可能因为信号问题，对面的维多利亚的目光在沈昱身上定格了几秒钟，才转向安雅：“幸会幸会。咱都不是闲人，废话不多说。交接人质的计划，我们的初步想法是这样：所有西格玛星守军先离开西格玛。”
安雅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没说话。
维多利亚浅笑了下：“西格玛的现住民要先留在星球上，等到交接完成，我们自然会派星舰把愿意走的人送回阿波罗。”
安雅挑眉：“留下平民？是为了给你们更多人质吗？怎么能保证你们把他们平安地送回家？”
维多利亚也笑了：“论下三滥手段，不瞒您说，我们自由站跟贵国比起来，那真是差十万八千里。留人呢，不过是为了保证这星球不至于在我们着陆的时候变成一颗核弹而已。当然贵国要是连自己人都炸，那也是我们输了。”
脑子转了几转，安雅才说：“那要不然这样，咱们在西格玛交接人质。大家都在西格玛着陆，不需要担心我们准备任何辐射和炸弹。你们在西格玛检查好，确定是你们想要的，然后我们带走人质。”
维多利亚还是摇头：“等你们飞走给我们扔一颗反物质炸弹？”
安雅有点不耐烦了：“如果咱们一定要互相猜疑到这种程度，那这生意没法做了。”
维多利亚勾了勾猩红的嘴角：“要在西格玛交接人质也可以，我要求贵星舰解除武装。对等的，我们运送人质的星舰也不会携带任何武器。西格玛星球周围十分之一光年内不得有任何武装力量进入。交接完人质，你们离开西格玛，往后我们各自自求多福。”
安雅觉得维多利亚这个要求简直丧心病狂：“我不知道你在这附近有多少空间站，但我就这一艘星舰。我不带武器在西格玛着陆，你带人给我包个圆，我是去救人还是送人头啊？这世界上也不止你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吧？当别人都是傻的？”
谈话氛围和大家预想中的一样不友好。维多利亚也没多留面子，用一连串反问句怼了回去：“西格玛星现在是你们的，想必一整个星球不会连一部质量好一点的雷达都没有吧？咱双方都确认好十分之一光年内没有其他星舰再进入西格玛星，也不算难以操作吧？”
安雅都被气笑了：“谈判首先要有诚意，不然就是在浪费双方的时间。你提的这些，根本没法操作。还是那句话，我就一艘星舰。你觉得我应该把武器拆下来留在外太空里？怎么保证我能安全返航？”
维多利亚不愠不火，十分好脾气地笑问：“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既能交接人质，又能保证咱们双方安全。”
一直像雕塑一样没说过话的沈昱很突兀地开了口：“我觉得这件事咱们双方都回去再想想。反正我们也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西格玛，也不急在今天做决定。”
维多利亚把带着些冷笑的目光投向安雅，仿佛在质疑家属怎么会在会上乱插话。
安雅倒不怕给人留下惧内的印象，大方点了点头：“我觉得有道理。咱们现在都知道了对方底线，要找个对双方来说都安全的交接方式。回去好好想想再讨论不迟。另外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建议？我们阿波罗帝国的军队是什么作风，我安雅本人是什么风格，你不妨回去问问薇薇安。她在我星舰上的时候我们恰好还有些私交。你想象中的交接完人质给你留个炸弹之类，不是我安雅办得出来的。”
维多利亚无所谓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只是敷衍还是表示自己会回去交流：“也好。那再约。”说完话都没礼貌性地握个手道个别什么的，三维影像直接消失在虚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