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担着这么多人的性命,沈昱真的不能“一个都不能少”。他咬了咬牙,关闭飞船舱门,飞奔到主控室。

    维多利亚已经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控制室空中的全息影像显示出飞船预设好的自动驾驶航线,目的地是阿波罗帝国医疗条件最好的地球。沈昱只需要动动手指,飞船便向着预设的目的地全速前进。

    整个从自由站逃跑的过程出奇地顺利,让沈昱不得不感叹总指挥大人至少在军事方面已经完全控制了自由站,丢这么大一艘飞船布兰登都没有发现。不过布兰登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不能面面俱到,渐渐向自己的亲生女儿放权也是正常的事情。

    待船舱内大气压达到0.9个标准大气压,重力也达到地球的百分之六十,沈昱脱掉了笨重的宇航服,心情忐忑地走到白色的休眠舱前。

    他心里几乎肯定这不是安雅,但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推开了休眠舱的门。

    出乎他预料,休眠舱里不是一个睡着的人,而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而且是他最不想看到活蹦乱跳的人。

    休眠舱门一开,安全带固定在里面的星朗就咋咋呼呼大喊了一声:“我还怕你完全不打开看,那不得憋死我!”

    沈昱特别后悔,后悔到恨不得再把星朗的休眠舱劈头盖脸给他盖回去。

    星朗显然没读懂沈昱悲痛的神色,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我被塞进休眠舱之前V跟我说安雅还活着。她还说布兰登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安雅在自由站很安全。”

    听到星朗称呼维多利亚这么亲昵,沈昱脸色又黑了一个色号:“不嗜杀?他流放几千活人还是珍爱生命的典范了?那你怎么不留□□会体会很安全的滋味。”沈昱通常不会一次说这么多反问句,这是真的气狠了。

    “嗨!”星朗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看沈昱的脸色。他忽略沈昱的黑脸,一边摘自己身上横七竖八的安全带一边说:“我倒是想留下,但V说大家都休眠了,你一个人驾驶飞船一个多月没人聊天会寂寞。我毕竟是你的好朋友,感觉来陪陪你是应该的。我特意要求她把我装进休眠舱送过来的。你已经够冰山了,再跟几千座冰山相处一个月,我怕你彻底哑巴了。有我在你舌头功能肯定不会退化。”

    沈昱的脸色黑如锅底,觉得跟星朗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口水,一言不发地扭头回主控室。

    星朗终于解完了身上的安全带,一个鲤鱼打挺从休眠舱跳出来,嘴巴不停地跟在沈昱身后:“你一点都不好奇我跟V怎么这么熟了吗?”

    沈昱冷笑着回答:“她是你女朋友。”能把星盗舰队总指挥睡成女朋友,星朗这种对着雌的就能发情的毛病不改的话他身边的人迟早都会被他害死。

    星朗很失望。他以为这么大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你怎么知道她是薇薇安的?”

    “她自己说的。”

    星朗更失望了。自己可是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才猜出来维多利亚是谁,可是维多利亚居然自己告诉沈昱她就是薇薇安。

    像小学鸡争风吃醋似的,星朗绞尽脑汁想证明维多利亚对自己是特别的,想了半天才说:“那她带你参观自由号了吗?”其实维多利亚根本没带星朗参观过什么,只不过是去医疗室找休眠舱的时候给他简单介绍了下路过的地方。

    这次沈昱果然沉默了。

    星朗十分得意:“要不说布兰登教授是阿波罗帝国生物学的天花板,他们的生物实验室好气派啊。培养皿里泡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杂交生物。我看到了长着人头的蜥蜴,后背植入螺旋桨的猴子和长着豹子爪子的人。V还问我长着豹爪的人好看不好看。那能好看吗?满脸黑毛,还长了四只耳朵,头顶一对黑豹耳朵,下面还有人耳朵。再年轻个十岁看的话这得是我的童年噩梦。”这个生物实验室和自由站的医院紧紧相连,和过道之间用一堵玻璃墙隔开。路过的时候维多利亚随口问了下。不过星朗说不好看的时候,维多利亚明显是生气了。女人心海底针,难道对实验室的实验品,舰队总指挥还能生出与有荣焉的荣誉感来?

    沈昱对小情侣之间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毫无兴趣,不客气地打断回味和维多利亚的对话的星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想想咱们身体里的芯片怎么取出来。”

    星朗没反应过来似的:“直接划开皮肤取呗。我是医生,我能取。芯片就在后颈,浅皮层植入,取完都不需要缝针。”

    “不是说芯片有电击功能……”

    “那得你直接接触其他导体的情况下。只要你身边都是绝缘体,芯片放电产生不了闭合回路,不会造成伤害的。”

    沈昱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上学的时候的基础物理知识。以阿波罗帝国的科技发展水平,基本的模拟电路知识就像钻木取火一样,太远古,很多好学校早就不作为必修课。想了半天,沈昱终于决定无脑信任星朗一次。毕竟他是十几岁的时候还在看Python的人。

    等俩人都捂着流血的脖子重新开始大眼瞪小眼,沈昱破天荒主动开了个话题:“你有想过回去怎么办吗?这下你女朋友是星盗高层已经是实锤了。”

    星朗摇摇头,语气十分轻松:“听天由命咯。现在大家也知道了我跟星盗没关系,要是有关系,这次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帝国送死对不对?更何况我也和大家一起被关了这么久。再说我这种人,以后什么政审都过不了,也排除了星盗把我送回来为了我能继续收集什么情报的可能性,帝国讲究文明与法制,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不怕帝国用你要挟维多利亚?”

    这可戳到了星朗的痛处。不是因为他怕,而是因为他真的一点都不怕。他的语气一下低落下来:“要是我能成V的软肋,她会毫不犹豫放我走吗?”恐怕就算帝国把他大卸八块喂鳄鱼,维多利亚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沈昱好像有点明白维多利亚为什么放自己走了。因为他和安雅互为软肋,只要留下一个,随时都可以牵制另一个,比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效果都要好。

    这边厢沈昱的耳朵被聒噪的星朗磨出了茧,虽然飞船里只有两个活人,但气氛十分热烈,两人心中是几个月没有过的安宁平和。

    那边厢自由站布兰登的会客厅,也有两个人。维多利亚跪着,布兰登坐着。这个屋子很安静,但二人心中都清楚,这是多年都未见过的暗潮汹涌。

    布兰登冷声问:“只给我留一个安雅,你胃口不小呀?”

    维多利亚低声说:“谢父亲默许。”

    布兰登“哼”了一声:“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啊。”

    维多利亚的脊背微微发抖,对着地板吐字清晰地说:“您从小教育我,人命大过天。我知道您也不是真的想要杀这么多人。有这个流放,他们该长的教训也长了。”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揣测人类的心思了?”

    维多利亚“咚”地一声伏在地上,嗫嚅着说:“女儿知错,求父亲责罚。”前半句音量极小,“女儿”二字模糊到几乎听不清楚。

    布兰登沧桑地叹了口气:“罢了。虽然是我亲手创造,但你们到底是生物,不是机器。你都几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儿大不由爹。不过你要清楚自由站到底是谁的。你这些小动作,没有哪一样能瞒过我的眼睛。”

    维多利亚一眼保持者跪伏的姿势,嘶哑着说道:“谨遵父亲教诲。”

    布兰登用拐杖敲了敲维多利亚弯曲的脊柱:“这下你的身份暴露了,帝国也不再依赖天网。基因检测身份识别重新被启用,我再把你们送到帝国无异于让你们送死。”

    维多利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女儿愿为父亲分忧。能破此局者,已经在去帝国的路上了。”

    布兰登扬眉,没说话。

    维多利亚依然跪伏着,但是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感应到了布兰登的表情,清晰且自信地说道:“安如山多疑,必不会相信我们如此轻易便放了人质。这些回去的人,轻则会被严刑拷打,重则会被处决。不需要咱们有所行动,帝国自己就会先失了民心。而如今天网一团混乱,正是各方势力粉墨登场的好时机。父亲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最后来一出黄雀在后。”

    布兰登不阴不阳地笑道:“这么说来,揣测人心一途,你倒确实有点天分。”

    维多利亚拿不准这是不是一句赞许,低着头没敢说话。

    布兰登继续说:“那就等等看。要是三年内真如你所说,那你私放人质倒是大功一件了。不过三年内他们若是不发动……”

    那今天的惩罚布兰登自然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他的医者父母心只针对人类,维多利亚永远没机会体会哪怕一丝一毫他的宽容和仁慈。维多利亚想到实验室的日子就觉得浑身发冷,颤声说:“女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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