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云世阳，沈昱才咂摸出点不对味。云世阳又是撺掇他放弃修复天网，又是声称可能要联系星盗部队最高指挥官，甚至还意会了把个人终端放在法拉第笼里反监听，天网显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应该说明云世阳也成了天网的漏网之鱼？甚至云世阳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莫利教授刚刚被天网处决，显然他老人家都没能找到天网漏洞并加以利用，研究方向离天网十万八千里的云世阳是怎么做到的？
沈昱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吉光片羽的线索，但总也抓不住线头。他这一天情绪波动太大，又喝了酒，头痛欲裂，越想这些事情越难受，只得不甘心地放弃了思考，在个人终端上草草写了段打算以后给安雅看的日志，靠在自家单人沙发上昏昏睡去。
沈昱是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吵醒的。他宿醉头痛尚未痊愈，听到敲门声时万年古井无波的冰山脸上也生出些不快，皱着眉头半梦半醒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口站得正是分别才一天的上司施密特，加上他身后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沈昱瞌睡没消，嘟囔了句“请进”，侧开身子让出门厅，用双手在脸上搓了几把醒神。
施密特原以为这个阵仗沈昱怎么也得吓精神了，没想到沈昱如此淡定，他反而有点摸不准沈昱是真傻还是装傻。他站在门口没动，目光落在客厅茶几的金属盒子上，给了沈昱二十秒醒神，才缓缓开口：“收拾收拾你随身的东西，得去研究院住几天。”
沈昱一年多的军校生涯，半夜集合这种纯折腾人的训练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他的大脑不需要清醒，只要收到清晰的指令就可以梦游一般完成任务。他机械地走到卧室，收拾了几件常用衣物和洗漱用具，什么问题都没问就随着施密特和凶神恶煞的警察出了门。
上了警车沈昱头痛未消的脑子才渐渐运转起来。他坐在后座正中央，两边是两个大块头警察，警察腰带上的武器硬邦邦地抵在他的腰上，让他呼吸都十分不畅。
他缓缓吸入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施密特博士，我能问问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施密特坐在副驾，闻言扭头看了沈昱一眼，不阴不阳地问：“你说呢？”
沈昱想到昨天云世阳说的话，心里有个十分模糊的猜测，但脸上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只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既然已经来抓人，施密特倒也没打算故弄玄虚。沈昱是真傻还是装傻不重要，施密特不傻就行。他转头看向前方的路，轻轻问沈昱：“你大学的时候发表过的关于天网的论文底稿还在吗？”
论文二字如醍醐灌顶，沈昱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他当年研究霍布斯难题的时候曾经想过霍布斯难题是不是就是天网的漏洞。他代入过自己和身边熟人的脑电波ID测试代码。当时代码跑完什么效果都没有，他以为代码方向完全不对，后来就放弃了研究，但是已经写过的部分代码曾经发表过论文。云世阳就是他曾经试过代码的人之一。现在云世阳不在天网的监控范围之内，他自己也不在。如果他没搞错的话，安雅和星朗也不在。云世阳看样子早发现了论文的事情，沈昱自己反而一直蒙在鼓里。枉沈昱自诩聪明，在这件事上竟然迟钝至斯。
看到沈昱沉默而不是惊讶，施密特觉得沈昱大概是装傻了：“你大学的时候就发现天网漏洞，但不仅没报告给帝国，还利用漏洞把你自己从天网的监控中摘除出去。你毕业之后担心别人读你的论文的时候发现天网的漏洞，从数据库中彻底删除了所有你关于天网的论文。如果不是我突然想查查你当年的研究，你现在还把整个帝国玩得团团转呢。”
沈昱上军校之后从没回顾过自己当年的研究，只隐约记得薇薇安提过公开数据库搜不到他的论文。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敏感词触发了锁文机制，没想到后台的数据库也被彻底清空了。从数据库中删除论文的并不是沈昱本人。这下云世阳昨天意味深长的话终于有了解。既然云世阳比沈昱更早发现沈昱的研究里的秘密，删除论文的十有八九也是云世阳了。
沈昱没打算把云世阳扯进来。就算坐实了是他破坏天网，莫利教授已死，看样子帝国暂时离不开沈昱去修复天网，一时半会儿他应该性命无虞。更何况他上面还有沈盛翼护着，更有一个眼看就要为国捐躯的未婚妻安雅少将，恐怕没有安如山本人的许可，没人敢直接处决沈昱。云世阳是冻土病毒大瘟疫中幸存的孤儿，无依无靠，一旦扯进来凶多吉少。
见沈昱继续沉默，施密特当他默认了所有指控，接着说道：“既然是你发现了天网漏洞，研究院的领导决定给你机会将功补过。如果你能彻底修复天网，研究院院长早稻樱教授会亲自去和元首求情，减少你的刑期。你不配合的话，就算沈将军安将军来了也救不了你。天网对帝国多重要，咱们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沈昱面无表情，也没回话。他昨天亲眼看到天网清除自己的恩师，冲击太大，正是怀疑人生怀疑天网的时候。这时候来让他修复天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施密特在研究所混了这么多年，学术不敢说顶尖，论人精程度倒是一等一。他打了个巴掌见效果不显著，马上补颗甜枣：“帝国赏罚分明，我们也知道你并非故意。不然如果你有心利用天网漏洞，莫利教授的危险想法想必可以逃脱法律制裁……好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如果你成功修复天网，不仅档案里不会有任何污点，而且在研究院升职加薪也不过是早稻院长一句话的事儿。沈将军战功赫赫，安将军年轻有为，有他俩加持，你在研究院何愁不能平步青云？我看我们研究院的小庙届时还未必留得住你这样的大菩萨，到时候我也得靠你提携。大好的未来近在咫尺，你不会想不开非得绕弯路吧？”
沈昱虽然看上去安静又乖巧，但从小就是叛逆性格，要不也不至于小小年纪进精卫，更不至于读博钻了牛角尖没能毕业。长辈们说东，沈昱就偏想往西边试试，而且不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不肯回头。施密特这样威逼利诱倒恰好让本来对天网没那么反感的沈昱泛起了恶心。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倒是不显，只是冷冷瞭了施密特一眼。好在施密特坐在前排，也没回头，并没有看到沈昱的眼神。
警车一路在高楼间穿梭跳跃，违反了不知道多少空中交通法则，平时十五分钟的通勤路程只花了三分钟就结束。车子急停在研究院门口的时候，坐在两个警察之间没系安全带的沈昱狠狠向前冲了一下，还是其中一个警察眼疾手快拽了他的衣角，以刺啦一声一个大口子为代价，改写了他以头抢挡风玻璃的悲惨命运。
警察们对“犯人”没那么讲究，轻车熟路地押着衬衫腋窝下衣服破口能露出肋骨的沈昱，跟随着施密特博士，走进电梯。
施密特按了整座楼最底层，数字-9。沈昱用余光观察着两个目不斜视的警察，心里默默盘算之前是不是有过不少人走过这条研究院的□□之路。
地下九层和研究院楼上的装修风格倒是没什么不同，都是白色的柔光打底，黑白灰的冷硬色调。有恒温恒湿的空调控制，即使地下很深也完全感觉不到阴冷潮湿。一出电梯，入眼先是一台x光金属探测器。沈昱和他的随身行李被推进机器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被解掉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还被没收了一个电动激光洁齿仪，替换了一个古人类用的牙刷给他。
施密特沉默着带领沈昱和两个警察走进长长的走廊，似乎根本没需要看任何门牌号就笃定地把沈昱带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间机房。
说是机房也不那么准确，房间里只有一台光脑，有一张单人床，还自带了卫生间。卫生间和机房的房顶分别毫不掩饰地装着全息监控器。
沈昱自认为在精卫生活过，又在星盗那里当过俘虏，什么糟糕的生活环境都见过，但卫生间里装监控倒是生平仅见。加上他身上破着大口子的衣服，他现在的处境倒是比被星盗抓住时候还狼狈几分了。
警察们果然是熟悉这套流程的。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别人眼神停留在卫生间的监控上，其中一个开口主动解释：“谁会想看你拉屎撒尿啊？这是防止你有逃跑和自杀行为的。房间里有光脑，有金属物品，无死角监控是章程。”
沈昱并没觉得好一些。
施密特带他到光脑前，和颜悦色地讲解：“光脑本地内存里有一切你有可能用得到的代码资料。这台光脑无法和外界联网，但是可以和研究院内部的天网模拟系统建立连接，方便你测试程序。我能想到的编译工具这里都有。你还有什么需要跟给你送饭的警卫说。我们请你来是来写代码的，你的需求都会尽量满足，不会为难你。修复漏洞的事情肯定是越快越好。短期内只要修好了你就能重获自由，时间久了我不知道帝国高层会不会失去耐心改变主意。多拖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险。”
倒没什么太出乎意料的内容，沈昱没说话。
施密特公务繁忙，也无意继续在这浪费时间，转身正要出房间，突然又转回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纸质书：“若你是真的进了帝国的监狱，每天是要学习思政内容在光脑上答题的。但思政程序要联网才能正常使用，对你们这些计算机天才，给你们网络实在太危险了。这是研究院特别版思政教程，《安如山语录》。你每天都要学习一章并且做完章后习题。送饭的警卫会给你打分。不到九十分的话当天食物分量减半。”
沈昱小学时候就曾经把当时的《安如山语录》背得滚瓜烂熟。但这本语录紧跟时事，每年都会更新，后来背得多了反而如狗熊掰棒子，背一些就忘一些，现在脑子里跟清空了回收站一样，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上军校的时候虽然也有思政课，但已经开始了一些更深入更高级的哲学内容，没再背过《安如山语录》。坦白说他也不太想背。背自己未来老丈人的语录感觉怪怪的。
沈昱接过语录和一根防自残软铅笔，沉默着送走了施密特和警察们，看着眼前的房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地嵌在墙里。
屋子里比寂静岭都安静。沈昱独自在床边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感觉窒息，只能毫无选择地去打开了整个房间唯一可能互动的东西——光脑。
这台光脑配置齐全，确实有音响系统，可是并没有储存任何乐曲。沈昱来来回回播放了十几遍开机音效，终于有了点自己要和这台光脑相依为命的真实感，不再强行关机。他沉默着坐在光脑前，第一次觉得安静有点难熬。他回忆了下之前被□□在精卫中心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甚至有点想念星朗了。
沈昱现在并不太想修复天网。但是他不干活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单间？他的个人终端已经被没收，里面有很多他上学的时候写的现成的代码，现在看样子要从头开始？
沈昱有点沮丧地打开光脑本地存储的文件夹，想看看施密特给他准备了什么。出乎意料，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个人文件夹名字。打开文件夹，里面正是他个人终端里的天网相关文件。沈昱有点吃惊，检查了下文件的修改日期，竟然是两个小时之前。
就是说今天早上沈昱被捕之前，研究院就已经检查过了他的个人终端，把他可能需要的数据复制到了这台光脑的本地存储。沈昱有那么一瞬间后背一凉：所以帝国人民只要有联网的设备，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他给安雅写得那些黏黏糊糊的日志，恐怕早被审核了五百遍。之后又一阵释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天网甚至能读取脑电波。没人会对他那些小儿女的情情爱爱有兴趣。读过就读过了，这个年代谁又有隐私呢？
沈昱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吉光片羽的线索，但总也抓不住线头。他这一天情绪波动太大，又喝了酒，头痛欲裂，越想这些事情越难受，只得不甘心地放弃了思考，在个人终端上草草写了段打算以后给安雅看的日志，靠在自家单人沙发上昏昏睡去。
沈昱是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吵醒的。他宿醉头痛尚未痊愈，听到敲门声时万年古井无波的冰山脸上也生出些不快，皱着眉头半梦半醒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口站得正是分别才一天的上司施密特，加上他身后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沈昱瞌睡没消，嘟囔了句“请进”，侧开身子让出门厅，用双手在脸上搓了几把醒神。
施密特原以为这个阵仗沈昱怎么也得吓精神了，没想到沈昱如此淡定，他反而有点摸不准沈昱是真傻还是装傻。他站在门口没动，目光落在客厅茶几的金属盒子上，给了沈昱二十秒醒神，才缓缓开口：“收拾收拾你随身的东西，得去研究院住几天。”
沈昱一年多的军校生涯，半夜集合这种纯折腾人的训练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他的大脑不需要清醒，只要收到清晰的指令就可以梦游一般完成任务。他机械地走到卧室，收拾了几件常用衣物和洗漱用具，什么问题都没问就随着施密特和凶神恶煞的警察出了门。
上了警车沈昱头痛未消的脑子才渐渐运转起来。他坐在后座正中央，两边是两个大块头警察，警察腰带上的武器硬邦邦地抵在他的腰上，让他呼吸都十分不畅。
他缓缓吸入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施密特博士，我能问问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施密特坐在副驾，闻言扭头看了沈昱一眼，不阴不阳地问：“你说呢？”
沈昱想到昨天云世阳说的话，心里有个十分模糊的猜测，但脸上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只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既然已经来抓人，施密特倒也没打算故弄玄虚。沈昱是真傻还是装傻不重要，施密特不傻就行。他转头看向前方的路，轻轻问沈昱：“你大学的时候发表过的关于天网的论文底稿还在吗？”
论文二字如醍醐灌顶，沈昱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他当年研究霍布斯难题的时候曾经想过霍布斯难题是不是就是天网的漏洞。他代入过自己和身边熟人的脑电波ID测试代码。当时代码跑完什么效果都没有，他以为代码方向完全不对，后来就放弃了研究，但是已经写过的部分代码曾经发表过论文。云世阳就是他曾经试过代码的人之一。现在云世阳不在天网的监控范围之内，他自己也不在。如果他没搞错的话，安雅和星朗也不在。云世阳看样子早发现了论文的事情，沈昱自己反而一直蒙在鼓里。枉沈昱自诩聪明，在这件事上竟然迟钝至斯。
看到沈昱沉默而不是惊讶，施密特觉得沈昱大概是装傻了：“你大学的时候就发现天网漏洞，但不仅没报告给帝国，还利用漏洞把你自己从天网的监控中摘除出去。你毕业之后担心别人读你的论文的时候发现天网的漏洞，从数据库中彻底删除了所有你关于天网的论文。如果不是我突然想查查你当年的研究，你现在还把整个帝国玩得团团转呢。”
沈昱上军校之后从没回顾过自己当年的研究，只隐约记得薇薇安提过公开数据库搜不到他的论文。那时候他还以为是敏感词触发了锁文机制，没想到后台的数据库也被彻底清空了。从数据库中删除论文的并不是沈昱本人。这下云世阳昨天意味深长的话终于有了解。既然云世阳比沈昱更早发现沈昱的研究里的秘密，删除论文的十有八九也是云世阳了。
沈昱没打算把云世阳扯进来。就算坐实了是他破坏天网，莫利教授已死，看样子帝国暂时离不开沈昱去修复天网，一时半会儿他应该性命无虞。更何况他上面还有沈盛翼护着，更有一个眼看就要为国捐躯的未婚妻安雅少将，恐怕没有安如山本人的许可，没人敢直接处决沈昱。云世阳是冻土病毒大瘟疫中幸存的孤儿，无依无靠，一旦扯进来凶多吉少。
见沈昱继续沉默，施密特当他默认了所有指控，接着说道：“既然是你发现了天网漏洞，研究院的领导决定给你机会将功补过。如果你能彻底修复天网，研究院院长早稻樱教授会亲自去和元首求情，减少你的刑期。你不配合的话，就算沈将军安将军来了也救不了你。天网对帝国多重要，咱们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沈昱面无表情，也没回话。他昨天亲眼看到天网清除自己的恩师，冲击太大，正是怀疑人生怀疑天网的时候。这时候来让他修复天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施密特在研究所混了这么多年，学术不敢说顶尖，论人精程度倒是一等一。他打了个巴掌见效果不显著，马上补颗甜枣：“帝国赏罚分明，我们也知道你并非故意。不然如果你有心利用天网漏洞，莫利教授的危险想法想必可以逃脱法律制裁……好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如果你成功修复天网，不仅档案里不会有任何污点，而且在研究院升职加薪也不过是早稻院长一句话的事儿。沈将军战功赫赫，安将军年轻有为，有他俩加持，你在研究院何愁不能平步青云？我看我们研究院的小庙届时还未必留得住你这样的大菩萨，到时候我也得靠你提携。大好的未来近在咫尺，你不会想不开非得绕弯路吧？”
沈昱虽然看上去安静又乖巧，但从小就是叛逆性格，要不也不至于小小年纪进精卫，更不至于读博钻了牛角尖没能毕业。长辈们说东，沈昱就偏想往西边试试，而且不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不肯回头。施密特这样威逼利诱倒恰好让本来对天网没那么反感的沈昱泛起了恶心。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倒是不显，只是冷冷瞭了施密特一眼。好在施密特坐在前排，也没回头，并没有看到沈昱的眼神。
警车一路在高楼间穿梭跳跃，违反了不知道多少空中交通法则，平时十五分钟的通勤路程只花了三分钟就结束。车子急停在研究院门口的时候，坐在两个警察之间没系安全带的沈昱狠狠向前冲了一下，还是其中一个警察眼疾手快拽了他的衣角，以刺啦一声一个大口子为代价，改写了他以头抢挡风玻璃的悲惨命运。
警察们对“犯人”没那么讲究，轻车熟路地押着衬衫腋窝下衣服破口能露出肋骨的沈昱，跟随着施密特博士，走进电梯。
施密特按了整座楼最底层，数字-9。沈昱用余光观察着两个目不斜视的警察，心里默默盘算之前是不是有过不少人走过这条研究院的□□之路。
地下九层和研究院楼上的装修风格倒是没什么不同，都是白色的柔光打底，黑白灰的冷硬色调。有恒温恒湿的空调控制，即使地下很深也完全感觉不到阴冷潮湿。一出电梯，入眼先是一台x光金属探测器。沈昱和他的随身行李被推进机器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被解掉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还被没收了一个电动激光洁齿仪，替换了一个古人类用的牙刷给他。
施密特沉默着带领沈昱和两个警察走进长长的走廊，似乎根本没需要看任何门牌号就笃定地把沈昱带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间机房。
说是机房也不那么准确，房间里只有一台光脑，有一张单人床，还自带了卫生间。卫生间和机房的房顶分别毫不掩饰地装着全息监控器。
沈昱自认为在精卫生活过，又在星盗那里当过俘虏，什么糟糕的生活环境都见过，但卫生间里装监控倒是生平仅见。加上他身上破着大口子的衣服，他现在的处境倒是比被星盗抓住时候还狼狈几分了。
警察们果然是熟悉这套流程的。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别人眼神停留在卫生间的监控上，其中一个开口主动解释：“谁会想看你拉屎撒尿啊？这是防止你有逃跑和自杀行为的。房间里有光脑，有金属物品，无死角监控是章程。”
沈昱并没觉得好一些。
施密特带他到光脑前，和颜悦色地讲解：“光脑本地内存里有一切你有可能用得到的代码资料。这台光脑无法和外界联网，但是可以和研究院内部的天网模拟系统建立连接，方便你测试程序。我能想到的编译工具这里都有。你还有什么需要跟给你送饭的警卫说。我们请你来是来写代码的，你的需求都会尽量满足，不会为难你。修复漏洞的事情肯定是越快越好。短期内只要修好了你就能重获自由，时间久了我不知道帝国高层会不会失去耐心改变主意。多拖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险。”
倒没什么太出乎意料的内容，沈昱没说话。
施密特公务繁忙，也无意继续在这浪费时间，转身正要出房间，突然又转回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纸质书：“若你是真的进了帝国的监狱，每天是要学习思政内容在光脑上答题的。但思政程序要联网才能正常使用，对你们这些计算机天才，给你们网络实在太危险了。这是研究院特别版思政教程，《安如山语录》。你每天都要学习一章并且做完章后习题。送饭的警卫会给你打分。不到九十分的话当天食物分量减半。”
沈昱小学时候就曾经把当时的《安如山语录》背得滚瓜烂熟。但这本语录紧跟时事，每年都会更新，后来背得多了反而如狗熊掰棒子，背一些就忘一些，现在脑子里跟清空了回收站一样，一点都不记得了。他上军校的时候虽然也有思政课，但已经开始了一些更深入更高级的哲学内容，没再背过《安如山语录》。坦白说他也不太想背。背自己未来老丈人的语录感觉怪怪的。
沈昱接过语录和一根防自残软铅笔，沉默着送走了施密特和警察们，看着眼前的房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地嵌在墙里。
屋子里比寂静岭都安静。沈昱独自在床边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感觉窒息，只能毫无选择地去打开了整个房间唯一可能互动的东西——光脑。
这台光脑配置齐全，确实有音响系统，可是并没有储存任何乐曲。沈昱来来回回播放了十几遍开机音效，终于有了点自己要和这台光脑相依为命的真实感，不再强行关机。他沉默着坐在光脑前，第一次觉得安静有点难熬。他回忆了下之前被□□在精卫中心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甚至有点想念星朗了。
沈昱现在并不太想修复天网。但是他不干活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单间？他的个人终端已经被没收，里面有很多他上学的时候写的现成的代码，现在看样子要从头开始？
沈昱有点沮丧地打开光脑本地存储的文件夹，想看看施密特给他准备了什么。出乎意料，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个人文件夹名字。打开文件夹，里面正是他个人终端里的天网相关文件。沈昱有点吃惊，检查了下文件的修改日期，竟然是两个小时之前。
就是说今天早上沈昱被捕之前，研究院就已经检查过了他的个人终端，把他可能需要的数据复制到了这台光脑的本地存储。沈昱有那么一瞬间后背一凉：所以帝国人民只要有联网的设备，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他给安雅写得那些黏黏糊糊的日志，恐怕早被审核了五百遍。之后又一阵释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天网甚至能读取脑电波。没人会对他那些小儿女的情情爱爱有兴趣。读过就读过了，这个年代谁又有隐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