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秋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她傻了一会儿,慌忙下了床,白俟呢?

    小灵狐从她肩头掉了下来,她反应过来赶紧将它抱住了,险些让它掉在地上。

    少秋知道这可能是白俟留下来保护她的,可是她留在这里干嘛,难道一直睡大觉吗。

    少秋叫了灵狐好一会儿想让它带她找白俟,可她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先把它塞在外衣里。

    她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他还在昏睡着,只好先放了颗草籽陪着他,要是出了事还能帮他疗个伤。

    她等了一会儿,他还没醒,便放弃了,赶紧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那孩子就有了动静,痛苦得喘息着。

    草籽开出了花,发出一阵阵清香,他渐渐平静,呼吸也匀称下来。

    少秋一路跑到了城门口,没有一个人拦。

    她把小灵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弄起来给她指个路。

    那城门实在笨重,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推开。

    少秋叹口气,站在外面,马上就迎接了一脸的风沙,她擦了擦脸,跑了进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沙漠里根本没有方向,她和小灵狐的眼睛都睁不开。

    风沙越来越大,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似乎是来到了沙漠的中心,远远地,她好像听到了战鼓的声音。

    少秋勉强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将士的残躯从沙堆中爬起,一具具发黑的骷髅,咆哮着往前走。

    虽然气势磅礴,但真的很可怕。

    少秋一眼看过去,不知道风沙中还有多少,然后——

    她悲哀地发现她站在了战场的中心。

    另一边就是来势汹汹的魇兽,一个头比她几个大。

    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跑。

    小灵狐见了这个场面也有点瑟瑟发抖。

    少秋咽了咽口水,没办法,只好赌一把了。

    她直接按照灵狐的指示往前冲,战鼓声也响起来了。

    少秋宛如听到了催命亡音一般,心里大喊着救命,风沙盖了她一脸,她擦着沙往前跑。

    魇兽猛冲过来,不断变换位置,最前面的将军骑着骷髅马领着一众士兵和它们厮杀,少秋迅速就被兽潮淹没,士兵们也杀了过来,她被拦在里面无处逃脱。

    灵狐还被冲撞过来的士兵甩了出去。

    几头魇兽反扑过来,露出獠牙。

    少秋扑到灵狐那边将它护在怀里,时刻准备编个笼子阻拦它们。

    就在魇兽扑过来的一刹那,少秋发现它们是朝向她身后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它们扑了上去将他撕成了碎片。

    少秋现在知道这个战场只是一个幻象,不会伤她分毫。

    可战场的残忍也让她心惊。

    一个、两个、无数个士兵倒下,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从那些狰狞的魇兽身上听见他们痛苦的声音。

    她咬着牙又去找白俟,如果她白大人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话,那她一定一定会和他生气!

    她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跑多远,小灵狐就“嗷”了一嗓子,笑眼眯眯地看着前方。

    到了。

    少秋停了下来。

    面前的风沙吹过,又出现一座城。

    少秋没看到上面的指示,但小灵狐又表示白俟就在里面。

    那这里应该就是魇城,她只好探头探脑地进去了。

    少秋走在街道上,就踩了不少银票子,几步路就是一个大金锭,满街丢的都是珠宝器物,她这下可算知道了什么是纸醉金迷、金碧辉煌,这里整个就是一个销金窟嘛,什么声色酒欲、风流肆意,这半个长街就显示出来了。

    她没时间去思考这些,赶紧跑了起来,最后到了一个——

    幻因楼?

    少秋站在台阶上看着上面的三个字,字写错了吧,只听过幻音楼,里面各种乐器合奏,吵得她耳朵都要炸了,“因”?

    什么因,因果?

    少秋走了进去。

    这才是真真被绕进去了,她根本分不清方向。

    入目就是一个赌场,红纱飞扬,正中心是一群女子在跳舞,银票漫天飞舞,金锭不时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

    一层一层,热闹震天,看得少秋眼花缭乱。

    她耳边是各种声音,穿透她耳膜的却是震彻天际的猜点声。

    “大!大!大!”

    “小!小!小!”

    她没有多看,灵狐让她往哪走她就往哪走。

    最后快走到顶层了,少秋趴在栏杆边往下望,一颗玉骰子突然向她飞了过来,直接敲在了她的脑袋上,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赶紧退开了。

    少秋捂着头,推开一扇门,站在门口观望着,灵狐说白俟在这里,应该是没错的。

    舞姬从两侧退下,正中间是鲜红的花纹,又一批新的舞姬嬉闹着从少秋身边走过,少秋看到了处在最前方的白俟。

    他看起来很不一样,或者说这不是她熟知的天狐王。

    他懒散地靠在主位上,白发银眸,衣衫白净,身上却有一股莫名的戾气和躁气,少秋思考了一会儿,怀疑那是嗜杀感。

    他白大人身上竟然有嗜杀感?

    旁边一个戴着长簪的女子,端着托盘递给白俟一杯酒。

    白俟接过酒,把玩着上面的红珠,那女子似乎说了什么,白俟没有反应,她有些不快,挑了一根烟斗走到一边坐下了。

    少秋问起身上的灵狐,道:“她和大人说什么了?”

    小灵狐“嗯嗯唧唧”的回着,少秋听懂了,那女子说白俟是个死狐狸,找人找到她的地盘了。

    少秋硬着头皮走到殿中,说道:“大人,你跟我回去吧!”

    歌舞声渐渐停了,都在看着乐子。

    质玉吐出一口烟,瞥了一眼白俟,略带些嘲弄,说道:“哪里来的小草精,这么大胆跑到我幻因楼来了。”

    白俟看了少秋一眼,没有反应。

    质玉从台阶上下来,有些微醺,面上有些迷离,还吞云吐雾,行走间露出一双白皙的侧腿,少秋的脸一下子红了,找不到自己眼睛能放的地方。

    质玉调转了烟斗,眼中带笑,挑起了少秋的下巴,道:“白俟的草?也不学好?”

    少秋偏开头,气鼓鼓的,道:“姐姐,你这样做是欺负草!”

    少秋看向白俟,白俟喝了酒也在看着她。

    他似乎不认识她了。

    质玉哼笑一声,转过身找了个空位坐,倒在扶手上恶劣地指挥旁边的舞姬,笑道:“陪这个小草精玩一玩。”

    几个舞姬甩着水袖上来将少秋围住,带着她跳舞,少秋在她们中间躲来躲去,胭脂味迷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少秋想到之前收集来的古籍,相传魇城收藏着美人皮,据说是美人骨血浸泡的皮囊,早不知道最初来历了,最后尽数收藏在魇城,再不见人。魇城独立在妖界之外不受束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放的,人间来过多少人,活着回去的又有多少个。

    少秋趁着她们不注意放出草藤将她们捆住了,连忙跑出了包围。

    她还没喘上一口气,背后又跑上来几只魇兽,冲她张着獠牙,她一回头,又被地上的一条丝帛绊倒了。这可不是大漠里的幻象,要她草命了。

    慌乱之间,秋时雨出现在她身前。

    那几只魇兽退避不及,不停地扑腾着腿,在地上抓了好几条深痕,好不容易停住了就赶紧往后跑,还不时观察着秋时雨的动静。

    有一只魇兽扑到了半空,根本躲不及,秋时雨缓了它的力道,将它放了下来,正落在她手边。

    秋时雨低头看着它,它也颤抖着腿半趴在地上看着秋时雨。

    少秋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秋时雨身边,特意看了她的脸。

    这就是井里那个姑娘嘛,周身气度很像,还差点把她拖进井里。

    秋时雨抚摸着魇兽的头,面向少秋,温和地笑道:“这么好奇我吗?”

    少秋呆愣道:“你在我身体里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呢,当然好奇。”

    秋时雨面带笑容看向上方的白俟,道:“以后会知道的。”

    她缓缓走上前,也没人来阻拦,白俟还在睡着。

    秋时雨走上台阶,轻轻叫他,道:“小白,醒来了。”

    白俟听到声音有些挣扎,还是没有醒过来。

    质玉揽了揽衣服,化了本相,他头上的角显然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嘣嘣”敲了两下,搞得他有些发晕。他站了起来,露出眉心处的一抹妖纹,手臂、脖子上也布着几道妖纹,看起来不服管教极了,他也确实如此,道:“我给他喝了酒,怎么都要睡一会儿,你来晚了。”

    秋时雨没生气,好声问道:“那小白要到什么时候会醒。”

    质玉没想到她竟然没找他打架,哑声了,琢磨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秋时雨沉默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惨叫声。

    少秋一激灵,看了眼秋时雨赶紧跑出去看。

    秋时雨也起身跟上了。

    下面似乎来了一个几岁的小孩,个子不高却很凶戾。

    少秋从他身上感觉到她草籽的气息,一脸惊讶。

    怎么会是他。

    他露出一口尖牙,像玩弄猎物一般,不知道是咬中了谁,满口都是鲜血。

    那几张美人皮举起软剑攻击他,也是不敌。

    秋时雨飞了下去将她们护住了。

    她与那个孩子打了几场,一直收着手想探查他的来历,却一直没有成功。

    能与她的法力同出一界的也就只有丹殊了。

    少秋跑下来对秋时雨喊道:“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了!”

    秋时雨一探查确实如少秋所说,就像是被填充起来的……美人皮。

    秋时雨收了手,放他离去。

    那孩子挣脱束缚向外跑,还看了一眼顶层,秋时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上面的质玉。

    魇城王男生女相,常变化模样,自诞生之日起便留于魇城,不生悲喜,无关爱欲,酒色将他养得有些骄戾,要他和丹殊联手根本不可能的,除非是丹殊许了他什么承诺,可这样一个妖王能要求什么呢。

    幻因楼一如既往,秋时雨捡来一把琴,坐在幻因楼后方的一个水榭里调试。

    她仍在想着丹殊能给质玉什么承诺,要是找到了或许就能把西北这一带的事了结了。

    质玉以男相坐在了秋时雨对面,姿态十分随意,问道:“你叫什么?”

    秋时雨回过神来,拨动手中的琴,答道:“秋时雨。”

    质玉好奇问道:“你是神吧?”

    秋时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明显有些惊讶,说道:“算是吧。”

    “你怎么知道?”秋时雨问。

    质玉嗅闻着空中的气息,答道:“兽类最擅长辨别气味了,我闻到你身上功德的味道了,很干净的味道。”

    秋时雨笑笑没说话。

    质玉看向了塘中的水,甩出来一串珠子玩,道:“我还没见过神呢。”他落寞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为了白俟来的吗?”

    秋时雨一愣,这让她怎么回答,玩笑道:“你问得太多了。”

    质玉摆出不屑的表情,说道:“你们神不应该在天上吗,为什么来这里了?”

    秋时雨收紧了最后一根弦,说道:“来行使我的职责啊。”她抬眼看着质玉,将琴递了出去,道:“给你。”

    质玉很惊讶,道:“干什么?”

    秋时雨答道:“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以后可不准随意伤人了。”

    质玉看看琴,又看向秋时雨,说道:“我不会弹。”

    秋时雨笑道:“我也不会弹,但你可以试试。”

    “你说的,断了不关我事。”质玉伸出手指,但没收起兽甲,弦“嘣”一声断了。

    他和秋时雨呆坐着,秋时雨笑了起来,指尖拉动断弦,将其抚平,又施法修复,拉到另一边,把它弄好了,说道:“好了,你再试试吧,小心一点。”

    质玉看看她,一心钻研起来。

    秋时雨站起身,走向一边躲着的少秋,对她说道:“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了。”

    少秋急忙道:“你要去哪儿?”

    秋时雨笑道:“别担心,我得去一下那个古战场啊,你在这里看一下小白,魇城的酒后劲很大,别把他吵醒了,会有后遗症的。”

    少秋点点头,和她说道:“白大人好像知道你了。”

    秋时雨沉默了一会儿,道:“没关系,小白不知道。”

    少秋道:“白小白已经起疑心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躲着,道:“那也没关系,他没有证据。”

    “你!”少秋有点气急,“你这么躲着他干什么!”

    秋时雨仍笑着,说道:“我还没有找到另外一个家伙,现在和小白见面只会徒增伤感,没有任何用处,何必呢。”

    “你安心吧,我走了。”秋时雨点中少秋的额头,将她与她分开了,少秋还没有感觉,秋时雨便已化出一顶帷帽,青色的长纱覆盖住她整个身体,少秋眼看着她走出水榭,那边的质玉还在研究着长琴。

    少秋便回去看顾白俟去了。

    秋时雨与少秋心意相通,知道她一路都在骂她,她有些想笑,但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死了很久了,难道让她一个死人去回应小白的感情吗,那不是给他添负担吗。

    她走了很久,昏暗发黄的世界笼罩在她眼前,终于走到了。

    正激烈打斗着的魇兽和士兵亡灵却好像看见了她一样,慢慢停了下来,秋时雨又变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安在沙漠里,她拿出妖怪录,提起笔,说道:“排好队,我们来记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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