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郡主还没找到吗?”堂中坐着的少年敲着桌子,眸若点漆,眉间威严。面上没有明显的情绪,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却映着凌冽的光。

    “世子息怒。”

    赵相此时真是欲哭无泪,云付的女儿在自己的府中丢了,对于那些歹人自己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在曲世子仁厚,先他一步上报京城,这就算将责任担在了青州身上。否则,他都不敢想云付会怎么对赵家。

    他也想早日将云家那个女儿找到,早日将功折罪完结这些事情。可是那伙人又是在城里放火药,又是潜进他的相府,还杀了一众暗卫,本是如此张扬的事情,现下却消失得一丝踪迹都找不到。

    背后之人心思之缜密真是叫人心惊。

    “世子息怒了,本王的怒气却不是那么好止的。”赫然,云付带着乌泱泱的人出现在门外。

    赵相是从来没有想到云付竟然短短两天就从京城到了青峰,当下就跟见到了鬼一样,双腿无力,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

    “大司马,大司马饶命啊!”

    “福王殿下。”曲连城手作揖礼。

    “曲世子,”云付侧头,朝已经近乎倒在地上的赵相阴恻恻地笑着,“赵相,别来无恙啊。”

    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此刻他已是怒极。

    “大司马,不,臣请福王殿下安。”

    “本王的女儿不安,你叫本王如何能安!”云付是越瞧这个东西越上火。

    这倒也不能怪云付如此气大,云羞真从来被他娇养在扬州城中,这一下两次被绑,他女儿何时受过这种苦。更别说这次是在戒备森严的相府,珍珍身边的蒹葭和燕小六也不知所踪,就连个能询问的人都没了。

    若不是他的大事在即,他真是恨不能将赵府这些人都亲自捅死。

    “殿下息怒,下官,下官已尽全力搜捕。没有手令,贼人带着郡主势必跑不出青峰郡。。。。”赵相战战兢兢的话还没说完,云付迎面一个花瓶砸过来,殷红的血沿着他额头留下,他却不敢抬头,只能在地上直磕头,任凭血侵占视线:“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一旁的曲连城见此情形,却无甚大的反应,他的声音不大却很稳,够让整个议事堂听见。

    “赵大人太激动了,一时撞上了花瓶。来人,快扶大人去给府上的医师看看。”

    “谢殿下。”赵相由身边两个侍女搀扶着起身,踉跄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王府的人就将残局收好,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福王殿下见谅,所说郡主是在赵府失踪,相府难辞其咎。不过赵相为官多年,青州界内除了父王,只怕也就是他最了解堪舆分布了,还望殿下给赵家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云付冷哼一声道:“世子真是好气度。”

    曲连城心中苦笑,这人果然是在试他。从一进门起云付的表现就太过刻意了,若云付真是这么喜怒形于色,早就死了几百次了,哪至于成为如今众人的心腹大患。

    云付确实是动了怒,不过也有试他的意思在其中,不过是因为陈年旧事,想看看那个人的儿子怎样罢了。

    曲连城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都是为了早日寻回郡主罢了,王爷舟车劳顿,可否要——”

    “不用,唤搜寻的人上来,本王有事要问。”

    却说另一边,云羞真在黑风寨却不像外面那般焦灼的感觉。

    和上一次被绑比起来,这一次可以说是待遇大升级,日常的吃穿用度虽说比不上从前,但也称得上精细了,甚至专门派了个女人来侍候自己。

    这样的日子对于囚犯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优待了。

    唯一令她不安的还是黑风寨的军师所说的风眼,老人还没等她开口便已经离去,她是真猜不透这些人将她绑来的目的——或许自己那番话点醒了他,和裘子庆一样,自己也被搁置在这了?

    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欸,姐姐,姐姐,小弟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就是不舒服得很。”裘子庆双手扒拉着囚门上圆木,做作地咳了几声,“往日我在家,要几颗蒲桃润口,应当就能全好了。”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云羞真面前用白瓷盛着的蒲桃。

    “喏,拿给他吧。”云羞真挑起几颗蒲桃伸向门外,门外五大三粗的女人接过,抛向斜对面。

    “谢谢云姐姐,谢谢瞿姐姐。”

    黑风寨的人或许是怕她无聊,直接将裘子庆这个话痨安排在她对面。

    说来这裘子庆也是有够倒霉的,若是当初在婺城他报出裘家的名声,这些人哪敢动他。

    偏偏他冒称自己是刘子庆,背后无家族荫蔽出手又阔绰。黑风寨本职就是偷劫过往商旅,再将人绑来,让他们找家人花钱来赎。办事的人瞧见这一只肥羊能忍住不下手?就顺手绑到大本营来了。

    人一醒,双方都傻了眼,黑风寨这才知道自己绑的是徐州裘家的嫡长孙,这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样耽搁着快一旬了。

    云羞真与裘子庆一见面,他才知道对方用的是假身份,还没等云羞真尴尬,他倒是一口一个姐姐叫了起来。

    裘子庆不愧是从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的,走到哪都是人精。

    像她最先瞧见的老人是寨里的军师,陪着她的女子名叫瞿凤仙,是寨里的四当家,这些都是他打听出来告诉云羞真的。

    “既然吃了我的蒲桃,你可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这几天云羞真少见主动挑起话题。

    “问吧,咱们两在这黑风寨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小生对你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你也姓裘,你可认识裘邺?”

    裘子庆眨眨眼,他知道裘邺还是托了云家的福。

    还是在裘邺与云女君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他才开始发现有这个人。

    裘姓虽不少见,却也绝不多见,再加上这位裘邺也算是贵族之后,刚开始他自然以为这人是庞大的裘家的一员,却在族谱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名字,才渐渐没了这个想法。

    直到有一天无聊,他突然想起来二叔曾说过,当年四房一个长辈执意分家前往及州,为此老爷子发了大怒,甚至将他的名字都由族谱中移去了。他猜想裘邺会不会是那位长辈的后代,没承想这一猜就让他猜对了。

    “姐姐这算是问对人了。这裘邺,称说辈数,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一个表叔。”

    “这么说,他真是你们裘家的人了。那他娶妻纳彩是否要过你们裘宗长的手下。”

    “这,我又没有娶过妻,个中细节我也不甚清楚。”裘子庆挠挠头,思索片刻还是没将实情告诉她。

    “既然他是你的表叔,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云羞真想起那件礼物,现下也不知道东西在哪,有没有在他手上。

    “这倒没有听说过,云姐姐,”裘子庆声音少有的有些迟钝,“恕我无礼,不过你与裘邺真的是他们说的那种关系吗?”

    她自然知道在世人眼中自己与裘邺是什么关系,这在某种程度上令她,高兴。云羞真轻轻笑了笑,眼中是她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裘子庆见她面对这种问题还能笑出来,心想世人对这位骄奢淫逸的形象果然是有误解的。

    “我很喜欢他。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这个人。”

    严肃如瞿凤仙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他却没瞧见我,我在阁楼的小窗上看,看他从一片茂密的藤萝树下走过,花落在他的玄衣上。他从我最喜欢的一棵树下走过,面上无悲无喜,整个人却那么落寞。不是那种有求的落寞,是那种无所求的落寞,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瞿凤仙和裘子庆同时摇了摇头。

    云羞真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总之,我的心想让他不再那么落寞。他这么钟灵毓秀的人,天地应当分他一丝神魂,他应该自由,快乐,他不应该如此孤独。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我就知道,我爱上他了,我这辈子都会爱他。”

    黑风寨的地牢密不透风,这让云羞真的声音异常清楚,却也隔绝了二人的视线,全然不知天空中升起的一轮圆月,黑夜已经来到。

    赵辛夷魂不守舍坐在梳妆台前,身边的婢女正在为她卸妆。

    “女君,您也别太忧心了。往日,相爷政务繁忙留宿在青州王府留宿也是常有的事。”

    “但愿如此,不过如今大司马也在王府,我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

    “女君孝顺,牵挂着相爷,自然比旁人多思。”

    “你是说我多心了?”

    身边的婢女一下子跪下:“奴婢失言。”

    “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赵辛夷揉揉眉心。

    “多谢女——”

    婢女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窗外传来哐哐的敲窗声,赵辛夷不由想起那些拐走云郡主的歹人。

    “赵女君,我是裘邺,为了赵相而来。”窗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能让室内都听清楚 。

    赵辛夷纠结片刻,披上一件外衣,还是让婢女将窗打开了。

    室外的风随即灌入,裘邺像只黑猫一样悄无声息,从窗台跃下。

    “赵女君。”

    “裘总兵。”赵辛夷低头。

    “实在是失礼,情况紧急,在下才深夜探访。”

    “你说,是为了我父亲而来?”

    “正是。”裘邺一顿,看向赵辛夷身边的女使。

    “玲儿,你守在外面,别让别人进来。”赵辛夷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是。”

    玲儿走远,裘邺开口:“我找到云羞真了。”

    赵辛夷眼中迸射出狂喜,她身子微微向前:“你找到云郡主了!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我是及州的人,虽说机缘巧合找到了云郡主,但由我出面难保云付会多心,所以这事恐怕还得女君相助。”

    赵辛夷冷静了些,及州向来与云付有些龃龉,若是由裘邺出面,难保不会被扣上自导自演的帽子。这事确实是由相府来说合适,还能为此将功折罪,令赵家一份人情。

    她在心底不由高看了这人几分。

    “郎君哪里的话,郎君此举是助我赵家与危难之中,辛夷领恩,来日必报。”赵辛夷行礼。

    裘邺虚托她的手。

    “女君客气了,赵相乃是青州忠义,他的安危天下有志之士都挂念在心,在下不过是尽举手之劳罢了。”

    赵辛夷听见面上一红,微微点头。裘邺随即拿出一小卷绸布,交到赵辛夷手中。

    “这是云郡主的所在地,赵女君只消将这布送到赵相手中,赵相便知道该怎么做。”

    二人又是说了些场面话,不多时裘邺离去。

    “玲儿,你去找母亲要人,将这布和这块玉佩亲自送到相府管家的手中。”

    “是。”

    室内再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赵辛夷静静坐在窗边,听着窗外的风声,心中祈祷这一次赵家能够顺利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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