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药
鸡鸣喈喈，竹声猎猎。
“书辰，”谢长琴搁笔，轻笑唤道，“怎么又愣神了。”
余书辰回过神来，看到两双关切的眸子，心底深处添了丝丝暖意，叫了一句：“师兄、师妹。”
声音依旧嘶哑。
云画霁赶忙道：“师姐，我之前都没见你说过话的，嗓子多年不用一时说多了话可能会有损伤。你这几天先缓缓，等喝些药调理调理。”
谢长琴眼中有关切但并未多言，而是从袖里拿出来一块木牌。
这块与之前余书辰见到过的那个弟子腰间的不一样，而是在上方镶了一块黑玉，显得更淳朴一些。
“这牌子青梧弟子们都有，只是你先前神魂不稳不能修炼，所以一直保管在我这里。”谢长琴把木牌放到余书辰手里，又拿起笔递给她。
“你先把名字写上，我再细细与你讲它的用处。”
余书辰摩挲了一下这块木牌，上面刻的符文纹路显然是得到了蕴养。提笔，将要写上名字，才歪歪扭扭地写了个“余”字，就见云画霁捂着嘴在那笑，饶是脸皮厚得很，也不由得有些赧然。
在余府里，她曾连衣食都难顾，哪还顾得上去学写字？平日也就只能捡些府里扔的破书，才能识了几个字。
看她那前十七年，在余府里学的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倒是不少。
“哈哈哈，师姐你那鬼画符。”云画霁才说着，就被谢长琴曲着食指敲了一下脑袋。
“学了多少年，如今仍然口不择言，师妹你真该小心祸从口出。”
云画霁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嘿嘿笑了一下，向他吐了吐舌头。
谢长琴无奈摇了摇头，看了看那个张牙舞爪的“余”字，不禁哑然失笑，月白色的袖子拂过宣纸，将余书辰的名字写在上面，字迹清逸如竹。
“师父叮嘱这块牌子上的名字必须要自己写，否则我就帮你写上去了。”
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纸琢磨了一会儿，余书辰再次下笔。
见余书辰在慢慢写着，谢长琴也不催促，声音缓缓：
“木牌的用处很多，可以用于进出宗门、到常宁台去领弟子月份，你手里这块有师父亲手刻的符文，是可以去蕴阁二层借阅典籍的。”
余书辰一面听着，一面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那块木牌渐渐将墨迹都吸了进去，木牌又变为刚才拿出来时的样子。
“嘿嘿，师姐，不止这些，我们亲传弟子木牌上师父给刻的符文还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师姐可要收好了。”云画霁笑嘻嘻地在旁插言。
谢长琴等着云画霁说完又添了几句叮嘱。
“书辰你之前没有修炼过，可以先去听一些简单课目再深入修炼，师父为你留了一些书，有困难可以去问师父，若师父太忙，也可找我和画霁。”
余书辰倒觉无妨，她当年一具病怏怏的躯壳都能摸索着结出丹来，如今现在这具身体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画霁，你师姐也该饿了，等等带她去饭堂先吃些清淡的。然后你去丹阁请温师兄给书辰开一点药。”谢长琴又看向云画霁。
云画霁小脸一垮，低下头，手攥着自己的袖子：“我刚刚没管住嘴，才得罪了丹阁的人。”
谢长琴无奈地用手指敲敲她的头，“温笺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他们丹阁毕竟还是得看师父的面子，所以在为你师姐开药这件事上倒不至于使绊子，就是你以后记着别给师父添麻烦就好。”
“我不是气不过嘛！”云画霁悄悄抬头，瞥一眼谢长琴的脸色，“那好吧，我以后尽量管住自己，等等我带师姐去丹阁。”
听她说罢，谢长琴又拿起笔，朝她们笑笑：“好了，画霁，你的保证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快带书辰去吃点东西吧。”
余书辰同云画霁离开了那个有着冷冽竹香的小院。
吃过清淡的一顿，又跟着云画霁左绕右绕到了丹阁。
丹阁居于青梧山内部的青溪谷，比在山峰上温暖潮湿一些，因而谷岸还有不少浅浅淡淡的花。
云画霁在主峰上还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消了。
“师姐，你是不知道，”云画霁拉着余书辰的袖子，小声哼哼唧唧，“温笺总臭着张脸，还天天想要在宗门事务上分一杯羹。”
余书辰看见她那小猫似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位故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云画霁的发顶。
感受到师姐的抚摸，云画霁仰着脸，亮晶晶的眸子写满了笑意。
一道恭敬的白色身影立在她们旁边，墨绿的丝绦因无风而垂于身前：
“余师叔，小师叔，你们是来找师父吗？”
余书辰看一眼，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丹阁弟子。
“又是你？”云画霁因为正向师姐讲着温笺其人，见这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想到还有事得办，只得心虚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板了板脸，拿出一副师叔的作派：
“温笺在吗？在的话带我们过去。”
浅笑一直挂在白衣少年的嘴角，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两位师叔这边请。”
这人的脾气看起来一向很好，总之余书辰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连动作和表情都合乎规矩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朝北的绿纱窗下，瓦罐在铜炉上煎着。温笺白衣束发静坐，半张脸沉没在阴影下，背后是一排药柜。
阴暗的室内只有灯架上烛火摇曳。
戴着绿玉扳指的手正在拿火钳拨弄着炉火。
听到叩门声，手顿了顿：“观晴，带她们进来吧。”
宋观晴将她们带进来，垂手站在门旁。
云画霁大步迈开，气势很足，但拉着余书辰袖子的手有些抖动。
余书辰察觉到，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背。
“云画霁，你不是最讨厌来我这儿的吗？”温笺拨了拨炭火，眼神没看向她们，“今日山风够大的，居然能把你刮这儿来。”
余书辰看向这位据说是青梧门最年轻的长老，在路上她没少听云画霁说关于他的事迹，虽然感觉可能因私人恩怨而有些夸大。
温笺年岁没比她们大多少，言语却足够犀利刻薄，行事也足够跋扈张扬，可能是修为给他的底气。
恃才傲物又权欲熏心，为人称得上一句阴险，在青梧门唯一能辖制住他的就只有掌门夏问阙。
但当来到他的居所，器物了了几件，简单而朴素，给余书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的感觉。
云画霁听了他的话，纵有不满也收着脾气说：“温师兄，我师姐才醒，嗓子不舒服，帮忙开份药。”
“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还是叫我温长老或者温阁主比较合适。”温笺放下火钳，用那双沉默在睫毛下的阴暗的眼睛瞧了一眼她们，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一块帕子，走到余书辰身前，“手拿过来。”
余书辰抬起胳膊，温笺拿帕子覆在她的腕上，伸出三根指头把脉。
转头拎着帕子丢进炉子里，从柜中拿出两个小瓷瓶。
“没什么大毛病，每种一日服用一次即可。”将瓶子扔给了余书辰。
云画霁瞧见他那行云流水但不屑一顾的动作，忍不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注意到云画霁的小动作，温笺转头盯向她：“倒是忘了，我让观晴给掌门送药，是被你扣下了？”
不等云画霁回答，又阴阳怪气道：“我真心疼掌门，可真会拣弟子，四个里面除了卫二倒有三个是垃圾。”
“观晴，送客。”转身坐在炉边的蒲团上，摆明了不想再搭理她们。
云画霁忿忿，但打又打不过，使阴招也没温笺厉害，且仔细一想他说的话还没什么不对，更气了。
余书辰摩挲着两瓶药，拉着云画霁走出那间气氛压抑的屋子。
云画霁瞪了宋观晴一路。
宋观晴淡笑着，立在谷口送她们离开。
晨风吹着他腰间的绿绦。
天边的月牙更浅了。
余书辰回了自己的屋子，吃了药，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这里的日子很快，余书辰忙着读书习字练功。指上磨出了茧子，她的字渐渐有了筋骨和血肉，剑法也在谢长琴的指教和云画霁的敦促下有了很大长进。
青梧山的人基本都有一种人情味，最开始余书辰还有些接受不了他们的热情，总感觉他人的示好是因为有利可图。
除了丹阁的温笺。
他的行事作风的张扬，让余书辰感觉非常违和。
宗门里有什么危险性极高的任务总是抢着做，夏问阙虽是掌门却落得清闲。
外人来青梧挑衅也总爱出头，将人打得落花流水还不算，一张嘴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可却整日一身白衣，居于陋室，对掌门夏问阙的礼节无可挑剔。对自己的门人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也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余书辰曾经在东凌京都见过不少贪权谋利的人，但从未遇到过矛盾感这么强烈的人，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搞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
云画霁陪在她身边，带她转遍了整一座青梧山，讲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余书辰一直没有见过能让温笺另眼相待的卫二师兄。
好像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般，云画霁带她去了那个有藤萝花架的小院。
正值花期，她们坐在紫藤架下的木椅上，一片紫海氤氲着香气。
云画霁捡起地上的一朵淡紫色，轻声说：“这里是二师兄之前的居所，只不过他早就叛出了青梧，自立门户。”
“他叫卫容棋，也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斫音楼卫弈。”
余书辰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间院子不像是没有人住。”
“还不是因为大师兄总以为他会回来，日日扫撒，几年未变。
你还记不记得大师兄身边的那只彩羽大公鸡？原本那只鸡是他的，他走了之后是大师兄替他养着的。”云画霁说着有些气愤。
“卫容棋却不识好歹，给自己的剑取名叫‘斯弦儿’，谁不知道大师兄未加冠之前名为弦，他这不是咒大师兄嘛！”
“我真是替大师兄不值，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云画霁将手中的紫藤花扔在了地上，仍不解愤，又踩了两脚。
余书辰未多言，只是仰头盯着这一片紫雾。
卫弈？倒也是一位故人。
他当年走在紫藤花期将尽之时，走得决绝，看似什么都没带走。
可真的什么都没带走吗？
藤萝上的花开了，便成了一片紫海；谢了，就只剩一片枯藤。
“书辰，”谢长琴搁笔，轻笑唤道，“怎么又愣神了。”
余书辰回过神来，看到两双关切的眸子，心底深处添了丝丝暖意，叫了一句：“师兄、师妹。”
声音依旧嘶哑。
云画霁赶忙道：“师姐，我之前都没见你说过话的，嗓子多年不用一时说多了话可能会有损伤。你这几天先缓缓，等喝些药调理调理。”
谢长琴眼中有关切但并未多言，而是从袖里拿出来一块木牌。
这块与之前余书辰见到过的那个弟子腰间的不一样，而是在上方镶了一块黑玉，显得更淳朴一些。
“这牌子青梧弟子们都有，只是你先前神魂不稳不能修炼，所以一直保管在我这里。”谢长琴把木牌放到余书辰手里，又拿起笔递给她。
“你先把名字写上，我再细细与你讲它的用处。”
余书辰摩挲了一下这块木牌，上面刻的符文纹路显然是得到了蕴养。提笔，将要写上名字，才歪歪扭扭地写了个“余”字，就见云画霁捂着嘴在那笑，饶是脸皮厚得很，也不由得有些赧然。
在余府里，她曾连衣食都难顾，哪还顾得上去学写字？平日也就只能捡些府里扔的破书，才能识了几个字。
看她那前十七年，在余府里学的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倒是不少。
“哈哈哈，师姐你那鬼画符。”云画霁才说着，就被谢长琴曲着食指敲了一下脑袋。
“学了多少年，如今仍然口不择言，师妹你真该小心祸从口出。”
云画霁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嘿嘿笑了一下，向他吐了吐舌头。
谢长琴无奈摇了摇头，看了看那个张牙舞爪的“余”字，不禁哑然失笑，月白色的袖子拂过宣纸，将余书辰的名字写在上面，字迹清逸如竹。
“师父叮嘱这块牌子上的名字必须要自己写，否则我就帮你写上去了。”
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纸琢磨了一会儿，余书辰再次下笔。
见余书辰在慢慢写着，谢长琴也不催促，声音缓缓：
“木牌的用处很多，可以用于进出宗门、到常宁台去领弟子月份，你手里这块有师父亲手刻的符文，是可以去蕴阁二层借阅典籍的。”
余书辰一面听着，一面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那块木牌渐渐将墨迹都吸了进去，木牌又变为刚才拿出来时的样子。
“嘿嘿，师姐，不止这些，我们亲传弟子木牌上师父给刻的符文还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师姐可要收好了。”云画霁笑嘻嘻地在旁插言。
谢长琴等着云画霁说完又添了几句叮嘱。
“书辰你之前没有修炼过，可以先去听一些简单课目再深入修炼，师父为你留了一些书，有困难可以去问师父，若师父太忙，也可找我和画霁。”
余书辰倒觉无妨，她当年一具病怏怏的躯壳都能摸索着结出丹来，如今现在这具身体明显比之前好多了。
“画霁，你师姐也该饿了，等等带她去饭堂先吃些清淡的。然后你去丹阁请温师兄给书辰开一点药。”谢长琴又看向云画霁。
云画霁小脸一垮，低下头，手攥着自己的袖子：“我刚刚没管住嘴，才得罪了丹阁的人。”
谢长琴无奈地用手指敲敲她的头，“温笺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他们丹阁毕竟还是得看师父的面子，所以在为你师姐开药这件事上倒不至于使绊子，就是你以后记着别给师父添麻烦就好。”
“我不是气不过嘛！”云画霁悄悄抬头，瞥一眼谢长琴的脸色，“那好吧，我以后尽量管住自己，等等我带师姐去丹阁。”
听她说罢，谢长琴又拿起笔，朝她们笑笑：“好了，画霁，你的保证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快带书辰去吃点东西吧。”
余书辰同云画霁离开了那个有着冷冽竹香的小院。
吃过清淡的一顿，又跟着云画霁左绕右绕到了丹阁。
丹阁居于青梧山内部的青溪谷，比在山峰上温暖潮湿一些，因而谷岸还有不少浅浅淡淡的花。
云画霁在主峰上还趾高气扬的气焰顿时消了。
“师姐，你是不知道，”云画霁拉着余书辰的袖子，小声哼哼唧唧，“温笺总臭着张脸，还天天想要在宗门事务上分一杯羹。”
余书辰看见她那小猫似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位故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云画霁的发顶。
感受到师姐的抚摸，云画霁仰着脸，亮晶晶的眸子写满了笑意。
一道恭敬的白色身影立在她们旁边，墨绿的丝绦因无风而垂于身前：
“余师叔，小师叔，你们是来找师父吗？”
余书辰看一眼，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丹阁弟子。
“又是你？”云画霁因为正向师姐讲着温笺其人，见这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想到还有事得办，只得心虚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板了板脸，拿出一副师叔的作派：
“温笺在吗？在的话带我们过去。”
浅笑一直挂在白衣少年的嘴角，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两位师叔这边请。”
这人的脾气看起来一向很好，总之余书辰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连动作和表情都合乎规矩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朝北的绿纱窗下，瓦罐在铜炉上煎着。温笺白衣束发静坐，半张脸沉没在阴影下，背后是一排药柜。
阴暗的室内只有灯架上烛火摇曳。
戴着绿玉扳指的手正在拿火钳拨弄着炉火。
听到叩门声，手顿了顿：“观晴，带她们进来吧。”
宋观晴将她们带进来，垂手站在门旁。
云画霁大步迈开，气势很足，但拉着余书辰袖子的手有些抖动。
余书辰察觉到，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背。
“云画霁，你不是最讨厌来我这儿的吗？”温笺拨了拨炭火，眼神没看向她们，“今日山风够大的，居然能把你刮这儿来。”
余书辰看向这位据说是青梧门最年轻的长老，在路上她没少听云画霁说关于他的事迹，虽然感觉可能因私人恩怨而有些夸大。
温笺年岁没比她们大多少，言语却足够犀利刻薄，行事也足够跋扈张扬，可能是修为给他的底气。
恃才傲物又权欲熏心，为人称得上一句阴险，在青梧门唯一能辖制住他的就只有掌门夏问阙。
但当来到他的居所，器物了了几件，简单而朴素，给余书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的感觉。
云画霁听了他的话，纵有不满也收着脾气说：“温师兄，我师姐才醒，嗓子不舒服，帮忙开份药。”
“就你那半吊子水平，还是叫我温长老或者温阁主比较合适。”温笺放下火钳，用那双沉默在睫毛下的阴暗的眼睛瞧了一眼她们，起身从柜子里摸出一块帕子，走到余书辰身前，“手拿过来。”
余书辰抬起胳膊，温笺拿帕子覆在她的腕上，伸出三根指头把脉。
转头拎着帕子丢进炉子里，从柜中拿出两个小瓷瓶。
“没什么大毛病，每种一日服用一次即可。”将瓶子扔给了余书辰。
云画霁瞧见他那行云流水但不屑一顾的动作，忍不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注意到云画霁的小动作，温笺转头盯向她：“倒是忘了，我让观晴给掌门送药，是被你扣下了？”
不等云画霁回答，又阴阳怪气道：“我真心疼掌门，可真会拣弟子，四个里面除了卫二倒有三个是垃圾。”
“观晴，送客。”转身坐在炉边的蒲团上，摆明了不想再搭理她们。
云画霁忿忿，但打又打不过，使阴招也没温笺厉害，且仔细一想他说的话还没什么不对，更气了。
余书辰摩挲着两瓶药，拉着云画霁走出那间气氛压抑的屋子。
云画霁瞪了宋观晴一路。
宋观晴淡笑着，立在谷口送她们离开。
晨风吹着他腰间的绿绦。
天边的月牙更浅了。
余书辰回了自己的屋子，吃了药，盘算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这里的日子很快，余书辰忙着读书习字练功。指上磨出了茧子，她的字渐渐有了筋骨和血肉，剑法也在谢长琴的指教和云画霁的敦促下有了很大长进。
青梧山的人基本都有一种人情味，最开始余书辰还有些接受不了他们的热情，总感觉他人的示好是因为有利可图。
除了丹阁的温笺。
他的行事作风的张扬，让余书辰感觉非常违和。
宗门里有什么危险性极高的任务总是抢着做，夏问阙虽是掌门却落得清闲。
外人来青梧挑衅也总爱出头，将人打得落花流水还不算，一张嘴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可却整日一身白衣，居于陋室，对掌门夏问阙的礼节无可挑剔。对自己的门人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但也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余书辰曾经在东凌京都见过不少贪权谋利的人，但从未遇到过矛盾感这么强烈的人，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搞不懂他的目的是什么。
云画霁陪在她身边，带她转遍了整一座青梧山，讲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余书辰一直没有见过能让温笺另眼相待的卫二师兄。
好像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般，云画霁带她去了那个有藤萝花架的小院。
正值花期，她们坐在紫藤架下的木椅上，一片紫海氤氲着香气。
云画霁捡起地上的一朵淡紫色，轻声说：“这里是二师兄之前的居所，只不过他早就叛出了青梧，自立门户。”
“他叫卫容棋，也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斫音楼卫弈。”
余书辰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间院子不像是没有人住。”
“还不是因为大师兄总以为他会回来，日日扫撒，几年未变。
你还记不记得大师兄身边的那只彩羽大公鸡？原本那只鸡是他的，他走了之后是大师兄替他养着的。”云画霁说着有些气愤。
“卫容棋却不识好歹，给自己的剑取名叫‘斯弦儿’，谁不知道大师兄未加冠之前名为弦，他这不是咒大师兄嘛！”
“我真是替大师兄不值，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云画霁将手中的紫藤花扔在了地上，仍不解愤，又踩了两脚。
余书辰未多言，只是仰头盯着这一片紫雾。
卫弈？倒也是一位故人。
他当年走在紫藤花期将尽之时，走得决绝，看似什么都没带走。
可真的什么都没带走吗？
藤萝上的花开了，便成了一片紫海；谢了，就只剩一片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