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母亲确实是被我,被我......我是个手上沾了自己母亲血的罪人,也没有帮到凌北什么,我既没用,又有罪......对不起......”

    顾允和说到最后,声如蚊蚋,语带哽咽,他伸手捂住脸,痛苦地弓起背,仍旧无法直面那场祸事。

    贺沅汐心疼极了,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温柔地在他耳边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这只是意外,是他们顾家人常年苛待你酿出的恶果。若真有罪的话,那我也跟你一起承担,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还有我哥,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与你结交是因为你值得,你值得我们真心相待,星爻,不要妄自菲薄。”

    顾允和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到贺沅汐的肩上,没进她的衣服里,他记事以来从没有这样哭过,也从没有这样高兴过,他的暖阳啊,他最心爱的姑娘,或许此前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今日能拥她在怀,那他愿意背负所有的罪孽,将来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可是啊......

    你不懂,你不懂......萌萌啊,你还是不要懂了......顾允和心里暗自叹息着,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

    席堃一直守在书房外,贺沅汐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书房中烛火摇曳,半点声响也没有传出来。

    在席堃快要将脚下的影子盯出个洞来时,书房门终于打开了。

    贺沅汐跟顾允和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都面色平静,看不出谈过什么,但席堃隐隐有种感觉,他们之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你今晚就出发,将这封信尽快送到我爹手上,你亲自去,务必亲手将信给他,知道吗?”

    贺沅汐递来一封信,席堃伸手接过,恭敬地应下:“少将军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唔,信送到之后你就暂时留在三河镇,让九铃回来吧。”贺沅汐继续道。

    席堃闻言猛地抬头,表情有点受伤,但却克制地没有开口询问,顿了一下才沉声道:“属下遵命。”

    贺沅汐心情好,见自己的亲卫似乎有点不乐意,难得耐心极佳地解释了一句:“先前让九铃留下来照看我爹,是想着女孩子更细心一些,如今我爹应该也大好了,就让她回来帮着我准备婚事,你不懂这些,还是在三河镇帮我好好操练那帮新兵蛋子吧。”

    席堃只低着头,闷闷应了一声,贺沅汐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反正解释这么多已经是远超她平日里的好脾气了,便也没有心思去细究,挥挥手让席堃下去。

    席堃行礼告退,走到回廊尽头时,借着廊柱的遮挡,偷偷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门口站得极近的两个身影,贺沅汐似乎说了什么,顾允和垂头听着,看不出表情,但动作却很亲昵。

    忽然,贺沅汐踮脚在顾允和侧脸轻轻碰了一下,而顾允和似是震惊,僵在了原地,有些傻里傻气地抬手摸了摸脸,贺沅汐笑出了声,转身走了。

    席堃一直看到顾允和也转身朝贺沅汐的方向而去,才将目光收回,去马厩牵马离开了。

    *

    今夜无星无月,沉沉的夜色如浓黑的墨汁般侵染了整片漠北大地,席堃单人独骑,奔跑在夜色中,仅靠马灯的一点光亮分辨着前路。

    他的心情也像这夜色般,黑得见不到底。

    羽箭的破空声搅动起黑沉的夜色,席堃猛地一扯缰绳,身经百战的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稳稳停了下来。马前三步远的地上,狠狠扎着那支破空而来的羽箭。

    席堃警惕地四下张望,手中的剑也悄悄握紧。

    “席校尉,别紧张,我不是来杀你的。”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席堃控马回头,只见身后黑漆漆的树林里,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驭马走来。

    “你是谁?装神弄鬼在这里拦我为何?”席堃摆出了戒备的姿态,眼前人让他觉得很危险。

    “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来见席校尉,奈何事情紧急,在下也是只好事急从权了。”黑衣人渐渐走近,停在了约莫十步远的地方,伸手掀开了大氅兜帽。

    “是你!秦公子让你来的吗?”席堃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正是悬剑山庄的长老莫言朗。

    “当然不是。我那好师侄,这会儿想必是在跟你家少将军与顾大人共庆将军府的喜事吧。啧啧啧,他们马上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你却半夜三更独自去送信,我都替你不甘心啊,席校尉。”

    莫言朗三十来岁,长相可以算是周正,但一双细长的眼和极薄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鸷,一开口更是阴阳怪气得很。

    “关你什么事?!”席堃有些气急败坏,俊朗的脸上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我是来给席校尉一个机会呀!你真愿意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看你家少将军嫁给一个北胡人的贱种?他顾允和不仅是北胡人的贱种,还是个没用的残废,连自己的亲娘都杀,这种人,这种垃圾,竟然要娶贺小将军,唉,我这个外人听了都替贺小将军不值啊!”

    席堃捏紧了手中缰绳,极力忍耐着,不想被他三言两语挑拨了,但莫言朗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呢。

    若顾允和只是顾参军,他或许还是心有不甘,但太后赐婚,贺沅汐自己也愿意,他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将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暗自舔伤罢了。

    但顾允和是什么人,是北胡人的贱种啊!他还弑母!这样的人也能娶贺沅汐的话,那他席堃又为什么不可以?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费周章地打听这些消息,又连夜赶来拦我,总不是为了骂顾允和几句吧?”

    莫言朗闻言笑了:“那自然是为了来帮席校尉一把,给你指条明路。”

    “破坏了赐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对我自然是有好处。但这跟席校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不愿意让贺家被小人蒙蔽,不愿意看到贺小将军所托非人,不愿意让贺大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名声有瑕,你绝不会勾结外人背叛贺家,你是在帮贺家。”

    莫言朗就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一步步将席堃诱进了陷阱。

    “对,你说的对......”席堃喃喃道,终于下定了决心。

    *

    贺问岳收到席堃送来的信时,已是第二天一大早。

    他看完信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地挥手让席堃跟身边亲卫都下去,又吩咐了一句让李续随过来。

    李续随背着药箱掀开大帐的门帘,就看到贺问岳正半躺在床上,闭眼养神。他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床边放下药箱,拉过贺问岳的手开始把脉。

    良久之后,贺问岳出声问道:“怎么样?”

    李续随难得好声好气,甚至是低声下气地答道:“是属下无能,属下愧对家父,愧对将军......”

    “行了,就说我还能活多久吧。”贺问岳打断了他的废话。

    “好好养着的话,或许两三年,继续劳心劳力的话,或许一年......”李续随越说声音越低,自责和难过压得他快要抬不起头。

    “我知道了。续随啊,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下去吧,让我再歇会儿。”贺问岳和声对李续随道。

    但李续随更难过了,他还从没听贺大将军说过“再歇会儿”的话,若是他的医术再高明一点就好了,若是能找回自己父亲当年留下的毒物杂记就好了,若是他能过目不忘就好了......

    李续随心情沉重地背着药箱离开了,贺问岳颓然地靠回床上,喃喃道:“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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