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没有了夏日的暑热,皇后却逐渐陷入昏迷,每日不过靠参汤和针灸勉强能醒来片刻。

    即便再不愿意相信,礼部和内务府都开始准皇后发丧的后事了。

    沐英与长子在云南戍边,他几次请旨都被驳回,妻子耿氏入宫与妙贞一起衣不解带地伺候皇后。

    这一日皇后娘娘突然醒了,精神看起来似乎还好,令人唤来了太子妃。

    吕氏自知不讨婆婆欢心,每日也不过是来应个景儿请个安,就回东宫了。不过好在她也算能干,皇后病了以后陛下让她掌管后宫,每日忙忙碌碌刚好也有借口。

    今日皇后娘娘特地差身边的大宫女腊梅来寻她,她也不敢怠慢,整理好仪容就匆匆赶来,跪在地上,听从教诲。

    马皇后摒退下人,身边只留妙贞和耿氏。

    “我这身子骨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有几句话我要交代你。”

    吕氏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说什么,马皇后用眼神制止了她,继续说:“我走后,整个后宫就交给你打理了,你要照顾好太子,照顾好陛下。太子和陛下都很高看你,你也确实有本事,我只有一件事要提点你,雄英也就罢了,以后允炆的命和允熥绑在一起,我留下了一封遗诏在我信任的人手里。允熥不在那天拿出来,交给陛下或者太子。遗诏上说,我已经有你害死了雄英的铁证,倘若允熥有不测,即刻处死吕氏,废掉允炆。我不管你冤不冤,你只要记得,允熥死了,你和允炆谁也别想活着。”

    吕氏看如今的形式,说什么也无用,只得将头伏在地上,轻声道:“孩儿知道了,母后放心,臣妾一定将允熥和两位郡主照顾好。”

    听她说完,马皇后挥挥手就让她退下了,一句话不肯再与她多说。趁着还有精力,皇后又差人叫来了陛下和太子。

    二人匆匆赶到时,看皇后这般情形就知道是回光返照,大限将至,不由得悲从中来。

    朱元璋坐到皇后的床头,万般不舍把她紧紧揽入怀中,斜靠在自己身上。

    朱标则跪在床下,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住抽泣。

    “重八,标儿,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了。我走后,这后事不要大操大办,省些银两用在百姓身上吧。”

    握着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朱标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朱元璋也老泪纵横。

    “我走后,棺椁里也不要放太多陪葬品,我大明建国不过十余载,国库尚不充盈。我这病,怨不得旁人,是我自己的命,陛下千万不要怪罪太医,徒增杀戮和我的罪孽。这一辈子跟着陛下,秀英有了家,不再寄人篱下,陛下待我这样好,秀英这辈子也值了。只盼着陛下和标儿以后能勤政爱民,亲贤臣远小人,让我大明的江山代代相传。”

    说到这里,戎马一生、铁石心肠的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说:“老婆子,想当年咱也不过就是个要饭的叫花子,娶了你才有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这些年你跟着我东征西讨,为我生儿育女、担惊受怕,还得给我管着一大堆的小老婆养着庶子庶女。老婆子,你先去,等我把标儿培养的能镇住那帮老贼了,我就下去陪你。下辈子,我还娶你。”

    太子也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涕泪横流:“母后生养孩儿,劳苦功高,没享儿子一天的福,就要舍弃孩儿了吗?”

    马皇后用干枯的双手,为儿子擦去泪水:“孩子,常言说创业容易守业难。你身上的担子比你父皇身上的更重。你秉性宽仁,以后你父皇有着急严苛的时候,你要多规劝。允熥那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你要多关照他,不要对他过于严肃,以后他无灾无难当个闲散王爷就好了。你这些兄弟要用得好,你得使巧劲儿。我走后,好好照顾你父皇,遇事多商量,千万别跟他犯犟顶撞他。母后不在了,谁与你们父子说合?他也50多岁的人了,也老了。”

    说到这里,马皇后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瘫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朱标哭得更加伤心,朱元璋摆摆手,大太监李忠立马上让跪在院子里的皇子和公主们都进来了。

    这些孩子跪在地上,都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后,马皇后努力睁着双眼,眼神从众子女身上扫过,一句话也没能再说出来,就咽了气。

    朱元璋使劲摇晃着马皇后,她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不再有一丝气息。

    他伤心得放声恸哭,地上跪的孩子们也是抑制不住地痛哭,一时间哀嚎满地。

    洪武十五年八月,孝慈皇后马氏病逝于慈宁宫,享年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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