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上海。
下午的酒吧没有多少客人，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隐约还能透过乐声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个不见太阳的阴天。
室内的灯光昏暗，映在美酒与美人之上，透出名为颓靡的气息。
“心情不好的话我陪你聊聊？别只顾着喝。”沈璐按住蓝萌伸向酒瓶的手，眉头微皱。
蓝萌倒是顺从地收回手，撑着脑袋看向沈璐。
她惯作这样的表情，柳叶眼微微眯起，含着浅浅的不达眼底的笑意，连带红唇也微扬，高傲又戏谑。
“没有心情不好。”她似乎有些困顿，微微颦眉，“只是一下闲下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沈璐不信她“没有心情不好”的话，直接问：“最近去看医生了吗？怎么说的？”
蓝萌对她的质疑回报以一声嗤笑，从身旁包包里抽出一份报告甩给她：“骗你干嘛，真没事了。”
沈璐仍不大信，拿起报告认真翻看起来，确认蓝萌已连续三次被心理医生确定解除抑郁倾向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要是真发展成抑郁症……”
沈璐没说下去，只是表情暴露了她的后怕。
蓝萌知道她为什么怕。
沈璐大学的舍友有“微笑抑郁症”。谁也没发现那个总是带给人温暖的女孩有什么心理疾病，她却在一个艳阳天，从学校新建的教学楼一跃而下。二十层，当场毙命。
蓝萌没见过那个女孩，却也为之惋惜。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沈璐的肩背，聊作安慰。
“不打算再拍戏了吗？”沈璐缓过来，拿了个酒杯陪她一起小酌起来。
蓝萌摇头：“累了。”
不知道是娱乐圈的聚光灯还是名利场的人情交往耗尽了她的气力，素来端着笑脸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蓝萌只觉得筋疲力尽。
她在半月前结束自己最后一部电影的拍摄，随后官宣退圈。
带着一座国际奖杯、一座华语影后奖杯与一堆电视剧奖项，在属于演员黄金年龄的28岁，激流勇退。
“之后打算做什么？你在乔木和朝同都还有职务吧？”
蓝萌点点头，又叹气，手转着酒杯脑子有些放空：“好像，都提不起兴致。”
她总是忙忙碌碌的。上大学时忙创业，创业后被朋友拉去拍戏，拍戏之余又读了个硕士修了个双学位。骤然闲下来，倒是不习惯了。可对于她熟悉的工作，又没了兴趣。
大约是一种，心理上的戒断反应*。
沈璐点点头，笑着调侃她：“你是这样的，渣女。”
蓝萌的表情露出几许困惑。
“没有定性，喜欢刺激和挑战，永远在路上。”沈璐评价她。
对人是这样，对事也是。
蓝萌不禁想起她还在京大读研的时候，她的导师也这样评价过她——“你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路。”
那时她忙得分身乏术，在京大同时攻读金融与文学，在上海忙活她的公司，时不时还跑横店去拍戏。
林教授问她职业规划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没有规划，只看当下。
她颇有些想一出是一处的意思。
除了读金融创业是自小就定下的志向，为了她那支离破碎不能称之为家的家，拍戏是机缘巧合朋友相邀，读文学是因为旅游后写了篇感想发在了校刊上，都并不在她的规划中。
“没有定性是真的。”蓝萌虚心接受沈璐的评价，“但好像现在也不喜欢刺激了。”
她说着自嘲起来：“可能真是年纪上来了。”
曾经那个忙忙碌碌、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蓝萌，是足以用“意气风发”去形容的。而今的她，似乎是什么都体验过了，也什么都拥有了，而显得暮气沉沉起来。
沈璐嗤一声，歪头认真看蓝萌的脸，摇头慨叹：“别的不知道，你这张脸是一点看不出年纪上来了。”
曾经“内娱唯一艳烈的红玫瑰”绝非浪得虚名。
哪怕她而今满身倦意，也只让人觉得慵懒，而非疲惫。
蓝萌笑了一声，挑挑眉头：“这个我信。”
对自己的颜值，蓝萌一向是极有自信的。她在娱乐圈能混到顶流之位，四分靠演技，六分靠外貌。
蓝萌有着五官立体、唇不点而红的浓颜系长相和高挑又窈窕的身材。发量是多的，发质是好的，皮肤是冷白的，锁骨是能放硬币的，曲线是诱人的，十指是纤细的……
一句话，从头发丝儿到小脚趾，都是美的。
且她气场强大，气质冷艳，不仅斩男，而且斩女，和女明星的CP热度远比和男明星的高。
蓝萌晃了晃高脚杯，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酒杯落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悦耳的声音。
抬手倒酒间，一张侧脸闯入她的余光里，名为惊艳的情绪划过眼底，蓝萌不禁顿住，转过身去看那张酒柜后看不很真切的脸，唇角缓缓勾起，眼底浮出几分兴味。
她没再倒酒，放下了酒瓶，下巴朝那个方向微扬：“新招的？”
那人穿着酒吧侍应生的衣服。
沈璐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哦”了一声，颇有些激动地拍起蓝萌搁在吧台上的手臂。
“跟你说，我那天在外面碰上他。啧啧啧，惊为天人啊。刚好咱们这儿缺人，我就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兼职。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惊为天人。”蓝萌咀嚼着这四个字，饶有兴致。
她没完全看清那张脸，只觉得侧颜不错。可惜角度不好，光线也不清晰，看不清楚。本来还疑心是不是“氛围感帅哥”，不过沈璐也算是见多了各路帅哥美男的，能让她说出“惊为天人”，想来是真有几分颜色。
沈璐一看蓝萌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翻个白眼吐槽：“不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吗？”
蓝萌笑：“好像有点兴趣了。叫来看看？”
酒吧幕后大老板发话，沈璐哪能拒绝？
“小程，来调个酒。”
“还会调酒啊？”蓝萌晃起酒杯，更期待了。
希望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蓝萌歪着头暗暗想着。
她见过的帅哥太多了，于是自然要求也高，挑得很。光帅还不够，还得合她口味才行。
她已经空窗一年多了，老实说，有点想玩儿了。
“小伙子好学得很。来了之后听说调酒师薪资高，就跟着学了点。到底是高材生，已经能拿得出手了。不过他可比你小四岁，还是研究生在读呢。”沈璐说着，隐晦提醒她。
倒不是她对姐弟恋有意见，而是蓝萌就没谈过姐弟恋，且一向是干脆爽快的性子，沈璐不知道程望羲谈起恋爱什么样，怕他心理年龄不成熟，回头蓝萌又嫌弃。
蓝萌终于看到了那张让她一眼留意的脸。
果然是，惊为天人。
她二十八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好姿色。
他并没太费心打理自己的形象，但胜在干净清爽。浓颜系的精致五官却不显锋利，“剑眉星目”那样锐利的词显然不适合他。但他又不是白面书生那挂的，他并不文弱，个子很高，看起来也有劲儿，应该有很好的身材管理。
没有迫人的上位者气息，也没有从事服务行业的小心恭敬甚至谄媚，他不戾不柔，不倨不卑，像矜贵的公子，又带两分学生的清澈气息。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平静无波，让蓝萌有些期待其中水光潋滟的模样。
他的唇色好看极了，像是……渐变？像花瓣一样自然的渐变，看上去就让人很想亲。
眉目如画。
蓝萌脑中闪过这个词。似乎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眼前人的样貌。
“喝什么？”
声音也好听。
蓝萌唇角眼底尽是笑意：“你最拿手的。”
趁着他转身去取材，蓝萌问沈璐：“在读，哪个学校？”
“华师，本科也是。”沈璐给人办入职时多看了两眼，记得清楚。没办法，那张证件照实在好看。
华师。
蓝萌倒是有些惊讶。
许是自身太优秀，蓝萌曾经的择偶条件就有一条是学历。大学时那个李什么的给她表白时她还特地问过对方的绩点才答应。
后来为什么放宽了呢？大概是因为她进了遍地九漏鱼的娱乐圈。即便如此，她谈过的至少也都是本科学历。
华师的学历无疑让蓝萌对眼前人又添几分好感。
“华师，怎么不去做家教兼职？”她又有些疑惑。
985在读，做家教一对一多挣钱呢？
沈璐摇头表示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做家教呢？”
一支酒杯被细长的手指翻转过来落在蓝萌面前，雪克杯中的酒液缓缓落入杯中。
蓝萌丝毫没有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从容地撑着下颌看着眼前的酒与人，带着笑意的红唇微张：“你叫什么？”
“惊为天人”的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眼看她一眼，又垂眸。
“程望羲。”
蓝萌微微点头，记下这个名字。
“你拿手的是这个吗？”沈璐奇怪地皱眉，拿过程望羲刚才用过的调酒杯闻了闻，立马说，“换一杯。”
程望羲没应，默默将酒杯装点完毕，往前推到蓝萌面前：“你的酒，蓝老板。”
这一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蓝萌。
四目相对间，蓝萌竟从他眼底品出两分深意。
像是勾引，像是深情，像是隐秘的期待……
蓝萌有些困惑，没懂他这样的眼神从何而起。
“换一杯。”沈璐重复道。
蓝萌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酒上，挑了挑眉：“这是什么酒？”
“绿宝石马天尼。”沈璐皱着眉头，拿出对下属的严厉瞪了眼程望羲，又同蓝萌说，“这酒度数高，你别喝。”
蓝萌觉得有点意思。
眼前这个人似乎在，钓她？
她笑了一声，拿起酒杯轻轻咂摸一口，有点好喝。
沈璐拦不住她，转头问程望羲：“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拿手了？”
“新学的。”
沈璐面露狐疑，却也没再追究。她瞧着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之间涌动起暧昧氛围，直觉自己坐在这有些多余，便抬手拍了拍蓝萌的肩给她个眼神，端起酒杯离开了。
“再来一杯？”蓝萌饮罢一杯，朝程望羲挑眉。
“会醉。”
蓝萌托着下巴，指尖在脸颊上点着。“你不想我醉吗？”
给她调绿宝石马丁尼，不就是想她醉吗？
“你想醉？”
蓝萌笑，正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响起来。
“抱歉。”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Shirley的声音：“蓝总，有紧急情况需要开会。宋总在片场一时联系不上，明总已经在来公司的路上了。”
蓝萌听出对面语气中的急迫，面上一贯轻松闲适的表情缓缓退去。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蓝萌抓起包就想走，又想起什么，转头看程望羲。
他像是不解她的突然转身，疑惑地抬了抬眉。
“会开车吗？”
程望羲点头。
蓝萌颇为满意，从包里找出车钥匙丢给他。
程望羲犹豫两秒，将手中的车钥匙缓缓握紧，跟在蓝萌身后去停车场。
「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今天的课可能晚一点开始」
他在蓝萌看不到的角度拿出手机发了消息给雇他家教的家长。
蓝萌今天开的是辆银黑色的法拉利。程望羲对这些懂得不多，但也看得出车很新、很贵。
蓝萌懒懒靠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略微紧张的手脚轻轻一笑：“别紧张，蹭到了也不会问你要赔偿的。”
程望羲看她一眼，抿唇：“不问问我驾龄吗？”
她就不怕他昨天刚拿证？
蓝萌满不在乎：“有证就行。”
她输入导航地址，朝他扬眉，示意他发动。
程望羲呼了口气，微微扭动脖颈让自己放松一点，发动了车辆。
……
红灯。
程望羲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副驾驶上的人。
蓝萌面对着车窗，只留给程望羲三分之一的侧颜。
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更加立体精致，线条完美得像游戏里的捏脸数据。
她化了妆，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垂眸的动作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红棕色调的口红很显气质，却也为她添上两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没有烫卷也没有拉直，就这样自然披散着，更衬出她一身冷白皮。
这样的她，好像下一秒就能谈起几千万的大生意，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走上红毯受尽簇拥。
曾经的她没有如今眼角眉梢那样的精明，也没有习惯性浮于表面不走心的笑意。
程望羲记忆里的蓝萌，是天未破晓时马尾高束眉眼凛然的模样。穿着睡衣拖鞋，动作却毫不拖沓，行云流水，飒沓如流星。
想起旧事，程望羲的眉眼都松快下来。
蓝萌转头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幅画面——
眉目如画的人唇角微扬，桃花眼底含着笑意，好像含了一汪春水，随风荡漾。
身旁的人回头的一瞬间，程望羲下意识收敛表情，却还是慢了一步。
昙花之所以让人向往它的美丽，正是因为那美丽短暂得只有一夜。
转瞬即逝的一笑生花让蓝萌觉得，自己好像陷进去了。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为那一个表情而微微加快，更十分明白自己内心渴望再次看到那样的笑。
绿灯。
车子缓缓启动，蓝萌没有追问他为什么笑。
因为很显然，他那双含情目凝视的方向，是她。
也很显然，他在她面前故作冷淡。
她有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高兴与自信。
为有了新的目标而高兴，为自己的魅力而自信。
于是她并未戳穿程望羲拙劣的掩饰，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她看上的人，似乎刚好也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
蓝萌大大方方看他，念着他的名字：“程望羲。”
程望羲转头看她，面露疑惑。
“是哪两个字？”
“‘羲和既弭节，望舒亦停辀*’。”
蓝萌没听过这句诗，但不妨碍她知道羲和与望舒。
“望舒、羲和……”她想了想，笑起来，“那我叫你…小明同学？”
程望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望舒为月，羲和为日，合二为一不就是个“明”字？
她的思维挺跳脱的。程望羲抿着唇想。
他没应，她也不尴尬，悠哉哉打开音响。
“Belle tu es si belle
（美丽的你，你是如此美丽）
Qu’e
（当见到你的瞬间）
Je t’ai aimee
(我就爱上了你）
Belle que j’aime tant*
（美丽的你，我是多么的爱你）
…………”
下午的酒吧没有多少客人，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隐约还能透过乐声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个不见太阳的阴天。
室内的灯光昏暗，映在美酒与美人之上，透出名为颓靡的气息。
“心情不好的话我陪你聊聊？别只顾着喝。”沈璐按住蓝萌伸向酒瓶的手，眉头微皱。
蓝萌倒是顺从地收回手，撑着脑袋看向沈璐。
她惯作这样的表情，柳叶眼微微眯起，含着浅浅的不达眼底的笑意，连带红唇也微扬，高傲又戏谑。
“没有心情不好。”她似乎有些困顿，微微颦眉，“只是一下闲下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沈璐不信她“没有心情不好”的话，直接问：“最近去看医生了吗？怎么说的？”
蓝萌对她的质疑回报以一声嗤笑，从身旁包包里抽出一份报告甩给她：“骗你干嘛，真没事了。”
沈璐仍不大信，拿起报告认真翻看起来，确认蓝萌已连续三次被心理医生确定解除抑郁倾向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要是真发展成抑郁症……”
沈璐没说下去，只是表情暴露了她的后怕。
蓝萌知道她为什么怕。
沈璐大学的舍友有“微笑抑郁症”。谁也没发现那个总是带给人温暖的女孩有什么心理疾病，她却在一个艳阳天，从学校新建的教学楼一跃而下。二十层，当场毙命。
蓝萌没见过那个女孩，却也为之惋惜。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沈璐的肩背，聊作安慰。
“不打算再拍戏了吗？”沈璐缓过来，拿了个酒杯陪她一起小酌起来。
蓝萌摇头：“累了。”
不知道是娱乐圈的聚光灯还是名利场的人情交往耗尽了她的气力，素来端着笑脸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蓝萌只觉得筋疲力尽。
她在半月前结束自己最后一部电影的拍摄，随后官宣退圈。
带着一座国际奖杯、一座华语影后奖杯与一堆电视剧奖项，在属于演员黄金年龄的28岁，激流勇退。
“之后打算做什么？你在乔木和朝同都还有职务吧？”
蓝萌点点头，又叹气，手转着酒杯脑子有些放空：“好像，都提不起兴致。”
她总是忙忙碌碌的。上大学时忙创业，创业后被朋友拉去拍戏，拍戏之余又读了个硕士修了个双学位。骤然闲下来，倒是不习惯了。可对于她熟悉的工作，又没了兴趣。
大约是一种，心理上的戒断反应*。
沈璐点点头，笑着调侃她：“你是这样的，渣女。”
蓝萌的表情露出几许困惑。
“没有定性，喜欢刺激和挑战，永远在路上。”沈璐评价她。
对人是这样，对事也是。
蓝萌不禁想起她还在京大读研的时候，她的导师也这样评价过她——“你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路。”
那时她忙得分身乏术，在京大同时攻读金融与文学，在上海忙活她的公司，时不时还跑横店去拍戏。
林教授问她职业规划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没有规划，只看当下。
她颇有些想一出是一处的意思。
除了读金融创业是自小就定下的志向，为了她那支离破碎不能称之为家的家，拍戏是机缘巧合朋友相邀，读文学是因为旅游后写了篇感想发在了校刊上，都并不在她的规划中。
“没有定性是真的。”蓝萌虚心接受沈璐的评价，“但好像现在也不喜欢刺激了。”
她说着自嘲起来：“可能真是年纪上来了。”
曾经那个忙忙碌碌、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蓝萌，是足以用“意气风发”去形容的。而今的她，似乎是什么都体验过了，也什么都拥有了，而显得暮气沉沉起来。
沈璐嗤一声，歪头认真看蓝萌的脸，摇头慨叹：“别的不知道，你这张脸是一点看不出年纪上来了。”
曾经“内娱唯一艳烈的红玫瑰”绝非浪得虚名。
哪怕她而今满身倦意，也只让人觉得慵懒，而非疲惫。
蓝萌笑了一声，挑挑眉头：“这个我信。”
对自己的颜值，蓝萌一向是极有自信的。她在娱乐圈能混到顶流之位，四分靠演技，六分靠外貌。
蓝萌有着五官立体、唇不点而红的浓颜系长相和高挑又窈窕的身材。发量是多的，发质是好的，皮肤是冷白的，锁骨是能放硬币的，曲线是诱人的，十指是纤细的……
一句话，从头发丝儿到小脚趾，都是美的。
且她气场强大，气质冷艳，不仅斩男，而且斩女，和女明星的CP热度远比和男明星的高。
蓝萌晃了晃高脚杯，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酒杯落在大理石台面，发出悦耳的声音。
抬手倒酒间，一张侧脸闯入她的余光里，名为惊艳的情绪划过眼底，蓝萌不禁顿住，转过身去看那张酒柜后看不很真切的脸，唇角缓缓勾起，眼底浮出几分兴味。
她没再倒酒，放下了酒瓶，下巴朝那个方向微扬：“新招的？”
那人穿着酒吧侍应生的衣服。
沈璐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哦”了一声，颇有些激动地拍起蓝萌搁在吧台上的手臂。
“跟你说，我那天在外面碰上他。啧啧啧，惊为天人啊。刚好咱们这儿缺人，我就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兼职。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惊为天人。”蓝萌咀嚼着这四个字，饶有兴致。
她没完全看清那张脸，只觉得侧颜不错。可惜角度不好，光线也不清晰，看不清楚。本来还疑心是不是“氛围感帅哥”，不过沈璐也算是见多了各路帅哥美男的，能让她说出“惊为天人”，想来是真有几分颜色。
沈璐一看蓝萌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翻个白眼吐槽：“不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吗？”
蓝萌笑：“好像有点兴趣了。叫来看看？”
酒吧幕后大老板发话，沈璐哪能拒绝？
“小程，来调个酒。”
“还会调酒啊？”蓝萌晃起酒杯，更期待了。
希望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蓝萌歪着头暗暗想着。
她见过的帅哥太多了，于是自然要求也高，挑得很。光帅还不够，还得合她口味才行。
她已经空窗一年多了，老实说，有点想玩儿了。
“小伙子好学得很。来了之后听说调酒师薪资高，就跟着学了点。到底是高材生，已经能拿得出手了。不过他可比你小四岁，还是研究生在读呢。”沈璐说着，隐晦提醒她。
倒不是她对姐弟恋有意见，而是蓝萌就没谈过姐弟恋，且一向是干脆爽快的性子，沈璐不知道程望羲谈起恋爱什么样，怕他心理年龄不成熟，回头蓝萌又嫌弃。
蓝萌终于看到了那张让她一眼留意的脸。
果然是，惊为天人。
她二十八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好姿色。
他并没太费心打理自己的形象，但胜在干净清爽。浓颜系的精致五官却不显锋利，“剑眉星目”那样锐利的词显然不适合他。但他又不是白面书生那挂的，他并不文弱，个子很高，看起来也有劲儿，应该有很好的身材管理。
没有迫人的上位者气息，也没有从事服务行业的小心恭敬甚至谄媚，他不戾不柔，不倨不卑，像矜贵的公子，又带两分学生的清澈气息。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平静无波，让蓝萌有些期待其中水光潋滟的模样。
他的唇色好看极了，像是……渐变？像花瓣一样自然的渐变，看上去就让人很想亲。
眉目如画。
蓝萌脑中闪过这个词。似乎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眼前人的样貌。
“喝什么？”
声音也好听。
蓝萌唇角眼底尽是笑意：“你最拿手的。”
趁着他转身去取材，蓝萌问沈璐：“在读，哪个学校？”
“华师，本科也是。”沈璐给人办入职时多看了两眼，记得清楚。没办法，那张证件照实在好看。
华师。
蓝萌倒是有些惊讶。
许是自身太优秀，蓝萌曾经的择偶条件就有一条是学历。大学时那个李什么的给她表白时她还特地问过对方的绩点才答应。
后来为什么放宽了呢？大概是因为她进了遍地九漏鱼的娱乐圈。即便如此，她谈过的至少也都是本科学历。
华师的学历无疑让蓝萌对眼前人又添几分好感。
“华师，怎么不去做家教兼职？”她又有些疑惑。
985在读，做家教一对一多挣钱呢？
沈璐摇头表示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做家教呢？”
一支酒杯被细长的手指翻转过来落在蓝萌面前，雪克杯中的酒液缓缓落入杯中。
蓝萌丝毫没有被当事人听到的尴尬，从容地撑着下颌看着眼前的酒与人，带着笑意的红唇微张：“你叫什么？”
“惊为天人”的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眼看她一眼，又垂眸。
“程望羲。”
蓝萌微微点头，记下这个名字。
“你拿手的是这个吗？”沈璐奇怪地皱眉，拿过程望羲刚才用过的调酒杯闻了闻，立马说，“换一杯。”
程望羲没应，默默将酒杯装点完毕，往前推到蓝萌面前：“你的酒，蓝老板。”
这一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蓝萌。
四目相对间，蓝萌竟从他眼底品出两分深意。
像是勾引，像是深情，像是隐秘的期待……
蓝萌有些困惑，没懂他这样的眼神从何而起。
“换一杯。”沈璐重复道。
蓝萌这才将注意力放到酒上，挑了挑眉：“这是什么酒？”
“绿宝石马天尼。”沈璐皱着眉头，拿出对下属的严厉瞪了眼程望羲，又同蓝萌说，“这酒度数高，你别喝。”
蓝萌觉得有点意思。
眼前这个人似乎在，钓她？
她笑了一声，拿起酒杯轻轻咂摸一口，有点好喝。
沈璐拦不住她，转头问程望羲：“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拿手了？”
“新学的。”
沈璐面露狐疑，却也没再追究。她瞧着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彼此之间涌动起暧昧氛围，直觉自己坐在这有些多余，便抬手拍了拍蓝萌的肩给她个眼神，端起酒杯离开了。
“再来一杯？”蓝萌饮罢一杯，朝程望羲挑眉。
“会醉。”
蓝萌托着下巴，指尖在脸颊上点着。“你不想我醉吗？”
给她调绿宝石马丁尼，不就是想她醉吗？
“你想醉？”
蓝萌笑，正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响起来。
“抱歉。”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Shirley的声音：“蓝总，有紧急情况需要开会。宋总在片场一时联系不上，明总已经在来公司的路上了。”
蓝萌听出对面语气中的急迫，面上一贯轻松闲适的表情缓缓退去。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蓝萌抓起包就想走，又想起什么，转头看程望羲。
他像是不解她的突然转身，疑惑地抬了抬眉。
“会开车吗？”
程望羲点头。
蓝萌颇为满意，从包里找出车钥匙丢给他。
程望羲犹豫两秒，将手中的车钥匙缓缓握紧，跟在蓝萌身后去停车场。
「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今天的课可能晚一点开始」
他在蓝萌看不到的角度拿出手机发了消息给雇他家教的家长。
蓝萌今天开的是辆银黑色的法拉利。程望羲对这些懂得不多，但也看得出车很新、很贵。
蓝萌懒懒靠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略微紧张的手脚轻轻一笑：“别紧张，蹭到了也不会问你要赔偿的。”
程望羲看她一眼，抿唇：“不问问我驾龄吗？”
她就不怕他昨天刚拿证？
蓝萌满不在乎：“有证就行。”
她输入导航地址，朝他扬眉，示意他发动。
程望羲呼了口气，微微扭动脖颈让自己放松一点，发动了车辆。
……
红灯。
程望羲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副驾驶上的人。
蓝萌面对着车窗，只留给程望羲三分之一的侧颜。
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更加立体精致，线条完美得像游戏里的捏脸数据。
她化了妆，浓密卷翘的睫毛随着垂眸的动作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红棕色调的口红很显气质，却也为她添上两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没有烫卷也没有拉直，就这样自然披散着，更衬出她一身冷白皮。
这样的她，好像下一秒就能谈起几千万的大生意，好像下一秒就可以走上红毯受尽簇拥。
曾经的她没有如今眼角眉梢那样的精明，也没有习惯性浮于表面不走心的笑意。
程望羲记忆里的蓝萌，是天未破晓时马尾高束眉眼凛然的模样。穿着睡衣拖鞋，动作却毫不拖沓，行云流水，飒沓如流星。
想起旧事，程望羲的眉眼都松快下来。
蓝萌转头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幅画面——
眉目如画的人唇角微扬，桃花眼底含着笑意，好像含了一汪春水，随风荡漾。
身旁的人回头的一瞬间，程望羲下意识收敛表情，却还是慢了一步。
昙花之所以让人向往它的美丽，正是因为那美丽短暂得只有一夜。
转瞬即逝的一笑生花让蓝萌觉得，自己好像陷进去了。
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为那一个表情而微微加快，更十分明白自己内心渴望再次看到那样的笑。
绿灯。
车子缓缓启动，蓝萌没有追问他为什么笑。
因为很显然，他那双含情目凝视的方向，是她。
也很显然，他在她面前故作冷淡。
她有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高兴与自信。
为有了新的目标而高兴，为自己的魅力而自信。
于是她并未戳穿程望羲拙劣的掩饰，甚至有些怡然自得——
她看上的人，似乎刚好也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
蓝萌大大方方看他，念着他的名字：“程望羲。”
程望羲转头看她，面露疑惑。
“是哪两个字？”
“‘羲和既弭节，望舒亦停辀*’。”
蓝萌没听过这句诗，但不妨碍她知道羲和与望舒。
“望舒、羲和……”她想了想，笑起来，“那我叫你…小明同学？”
程望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望舒为月，羲和为日，合二为一不就是个“明”字？
她的思维挺跳脱的。程望羲抿着唇想。
他没应，她也不尴尬，悠哉哉打开音响。
“Belle tu es si belle
（美丽的你，你是如此美丽）
Qu’e
（当见到你的瞬间）
Je t’ai aimee
(我就爱上了你）
Belle que j’aime tant*
（美丽的你，我是多么的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