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乔以南还没有发觉。

    看似按照过去进行的每一天,其实已经在潜移默化间,偏离了循环轨迹。

    但此时此刻,她人生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那个曾经温文尔雅安静且看起来对谁都很好的男生,对她这个性格情感淡漠的人而言都如同白月光一样记了很多年的人,真的是现在坐她旁边的这个……

    刺儿头?!

    “老路!!!快让爸爸看看!”陈澍听说路北倾来上课了,懒觉都没睡就来了,“听说你那趟飞机出了点事?你没事吧?”

    飞机……出事?

    乔以南盯准关键词。

    “有事还能来上课,你当他劳模?”唐明哲说。

    路北倾:“……”

    “说是碰到气流,”路北倾懒散掀起眼皮,“好在机长操作得当,相关机组人员又及时跟进,没什么大事。”

    气流?好巧。

    乔以南留心听着,怎么都没想到,找寻多年都是未果的人,居然在这里、轻而易举遇到了。

    长相一样,要说差异顶多是刘海长点,时间地点也相同。

    可这性格和灵魂怎么和以前天差地别的。

    “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乔以南自言自语,自以为不会落入旁人的耳朵。

    “以前?”路北倾嗤笑一声,昨天这人也晕头转向,说着类似于这样的话。

    但他并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她。

    “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唐明哲胳膊搭路北倾桌上,并没看出这俩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不认识。”乔以南斜眼说,倏地发现旁边那道声音几乎和她同时发出,又接着说:“不是说新来的是个男的?”

    唐明哲被问的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说的?”

    之前问路北倾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是说过一嘴转来了个新同学,可他没说过性别。

    路北倾点了点课本扉页:“乔以南这名字不像男的?”

    ……乔以南本女关节捏的梆硬。

    昨天雨里,乔以南自认为自己发挥了成年人的理性和大度,决定不计前嫌,先解救一下眼前这位没带伞的叛逆少年。

    她手伸着,几乎就要把伞伸到他面前。只是工作几年养成的观察能力细致入微,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你……哭了?”

    结果这小子居然保持着那种眼神,先是别扭看了她一眼,飞快躲开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走了?!

    除了“头也不回”之外,其他条件和以前完全对不上。

    这个年纪,就算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也咬着牙不想承认。

    但路北倾是这样的人吗?至少乔以南从没看过他这一面。

    乔以南觉得莫名其妙。

    发什么疯。

    包括今天早上。

    乔以南记得自己是开学一周后的新的周一在进班时注意到自己旁边那个空位突然有了人坐的。她原本来学校就早,可以多看会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工作,所以当有人比她来的还要早、还是那个一周都没人坐的位置,她理所应当多看上了几眼。

    发现,这是昨天那个替她撑伞的男生。

    而且,像是事先知道她会出现一样,是他抬头,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课本,用那道温和的眼神,先看向的她。

    后来乔以南才知道路北倾每天都会定时早训,但那都是后话了。

    那时的乔以南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记得自己脸很热,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许红着张脸,小声挤出句谢谢,点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环节,那道视线都没有离开过。

    半身僵硬。

    可今天早上,按时踏进班门口的乔以南,并没有在靠窗位置看见熟悉的人。

    路北倾卡着点,在第二遍上课铃的尾声,吊儿郎当溜进了班。

    他注意到了她,但这视线没停留太久,便轻蹙起眉头,蹭了蹭鼻尖坐下,全程在看窗外的风景。

    “靠,怎么是你。”

    -

    一样的是他来了。

    不一样的是,他没有按时来。

    还有转变极大的态度,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不太友好。尤其是当乔以南和其他同学说话的时候,路北倾都会神经紧绷,仿佛怕她说漏了嘴。

    可她能说什么?

    不明白。

    “这么默契,还说不认识,”唐明哲单就自己所看到的,“难怪你说……”

    路北倾又紧张起来:“她说什么?”

    “说你马上来,”唐明哲把话题移回来,“不仗义了啊兄弟,先告诉漂亮妹子都不告诉我?”

    路北倾:“……”

    乔以南:“……”

    这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路北倾对这个泼他一身雨水的新旁桌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对他的敌对。

    而对乔以南而言,新的“初见”,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愉快。她甚至把自己归为了“恋爱脑”那一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为他打上一千层自带闪光的“布灵布灵”滤镜。

    但现在想。

    自己居然暗恋过这么一个人,还……惦记了多年。

    ……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个人谁都懒得多说,所以短期内乔以南和全班同学熟络起来,唯独路北倾。后者也一反记忆中的常态,吊儿郎当,上课也不怎么听,也再没有一次在她之前到过学校。

    明明没说过几句话的两个人,莫名看不对眼,尽管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也不冷不热。

    这样越久,乔以南对过往的经历过的事就愈发朦胧,她转过头,在语文老师念经一般的讲课声中分神。

    靠窗坐着的男生还是印象中的模样,出挑的外貌,只是眼神里没了那几种她形容不出的情绪,很少听课这一点,也跟乔以南记忆里的不一样。

    这还是她认识的路北倾吗?

    乔以南盯的入神。她已经不再是17岁的自己,会因为对方一个眼神,躲闪掉自己的目光。

    所以当路北倾回视她时,她只短暂愣了一下,又依旧坦坦荡荡、直勾勾盯起。

    路北倾生了双很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眼尾上扬,平添了几分妖孽,使得右侧脸颊上的小痣都成了点睛之笔。

    极佳的皮囊。

    这一点乔以南仍旧承认。她看到他挑眉,心跳还是会小幅度乱了分寸。

    紧接着,他薄唇轻抿,缓声说道:“怎么,没见过帅哥?”

    “……呸,”乔以南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反倒先告起了状提醒,“少走神,听你的课。”

    好不容易燃起的那点曾经的感觉,一丝不剩。

    哪儿来的臭屁且自恋的小男孩。

    装酷被骂的小路:“……”

    她怎么比老师还严格。

    -

    尽管不再早到,但路北倾恢复了正常上课,家里的事应该告一段落,他本人只字未提,大家也没过问。

    乔以南不会主动跟路北倾搭话,除非忍不住的时候,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思维念叨几句。

    “交作业了交作业了——”数学课代表李欣怡从早自习前就开始围着班收,不然大课间前肯定收不完。

    乔以南很快适应回“学生”这个角色,按时做作业,人走到她身边就把作业卷子递了过去:“给。”

    “好。”李欣怡接过卷子,却没有问旁边那人写没写,径直要绕到前排。

    “嗯?”乔以南一视同仁,指着路北倾,“怎么不收他的?”

    李欣怡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停下:“……算了吧,他应该没写。”

    写了也不交。

    这人自从新学期开始就像是变了个性格,趴着也不动笔,老师们都知道这情况,所以写没写的,少他一份也不少,只要成绩稳定住了,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写……”乔以南不明所以,“他以前不……”

    可不是不做作业的人。

    因为记忆重叠,所以乔以南说什么都下意识带上“以前”,偏偏路北倾对这个词格外抵触,每次听到气压都极低,倔强的不想遵照既定常规出牌。

    “是啊,谁说我不写。”

    乔以南欣慰点头。

    对嘛,这才是个好学生应该做……

    “来份,借我抄。”路北倾朝李欣怡伸出手。

    乔以南:“……”

    李欣怡倒巴不得他主动写,交上去越全她越好交差,直接把刚收乔以南的那份递过去:“给……”

    “换一份,”路北倾偏过头,“我不抄她的。”

    乔以南:“……”x2

    -

    两个人开始在无形中较劲。

    每周四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下课之后,操场上的学生有不少去小卖部买饮料喝。乔以南以前很少喝这些,再来一次自然不能亏待自己,也会跟着一起去。

    “你又买这个软糖?这么喜欢?”苏芷看见乔以南手里拿着她几乎常备不断的小熊软糖,而乔以南注意到前者冰柜前排站了有一阵了。

    “还……好吧,”乔以南收起软糖,反问,“怎么啦?”

    “在纠结是喝酸奶还是橙汁。”苏芷用小公鸡的方式点了好几次,可不管点到哪个,都不满意。

    “嗯……简单。”乔以南从口袋里摸出那枚一直随身带在口袋里的硬币,朝空中一掷。

    “啪!”

    她把硬币拍在手里,随后亮出,低头喃喃道:“正面……橙汁。”

    乔以南丝毫没犹豫,从冰柜里按“命运的选择”拿出橙子饮料,把铜黄色的硬币在苏芷面前晃了晃:“试试?”

    苏芷眨了几下眼睛,塌下了肩膀:“不用纠结真好,羡慕你的果断。”

    “果断?形容我吗?谢谢。”乔以南笑着贫嘴,语气却轻哼,似是带着几分嘲意,“有人告诉我的。”

    她以前,可根本跟“果断”这个词沾不上边。

    两个人选好东西去结账,刚打完球过来的男生成群结队,唐明哲的嗓门尤其突出,拍着球走进小卖部:“老路,喝什么?”

    男生嗓音慵懒:“可乐吧。”

    很亮眼的声音。和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就算背对着,也无一不让乔以南及时注意:“走吧。”

    苏芷:“哦,好。”

    拍球的声音响在还算宽敞的空间,但有货架挡着,不好控制力道。见前面有人,路北倾想把球接过来,避免造成什么磕碰:“唐明哲,球给……”

    好巧不巧出了意外。球像是听到命令,脱手往冰柜的位置滚去。乔以南正往外掏剩下的零钱,冷不丁被滚到小腿旁边的篮球撞了一下,硬币掉到了地上。

    这个场面……像极了她在飞机上失去意识之前。

    当时她听到了某道男声的空乘播报,而此刻……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声“球”,然后球就滚到她脚下了。

    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乔以南没说过火的话,但憋着气抬头看所谓的“罪魁祸首”——路北倾站在她正对的位置,而真正的“始作俑者”,唐明哲呆站在原地,心虚着赶忙把球拦回来。

    原本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事,可路北倾看她这不算友好的眼神,想到了那一句句“以前”。

    他的以前?他自己都不想提起。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路北倾也没说话,反而像什么都没看到,直接绕过了乔以南。

    乔以南:“???”

    这能忍?现在的她可忍不了。

    路北倾仿佛没被影响心情,去冰柜里拿选定好的可乐。乔以南一把捞起地上的硬币,转头问柜台:“可乐还有多少?”

    后者不知道这个同学想做什么,但还是替她查了:“我看一下。”

    乔以南手一挥,暴发户式发言脱口而出:“我全——”

    想喝?偏不让你如愿——

    “还有七箱零三瓶。”

    ??“七……”乔以南的气焰瞬间被压下。

    她当班主任那会儿不是没从学校小卖部买过饮料给学生,当时库存也没这么多过吧?

    “那三瓶在冰柜。”柜员指了指冰柜,路北倾正打开门拿出一瓶,斜眼看了她一眼。

    很好看的脸,就是欠揍。

    柜员接着说:“有什么需要吗?”

    乔以南恍惚了一秒,吞了口口水,结完账溜之大吉:“没,我就问问。”

    热血,但怂。

    ……

    简短的小插曲,让两个关系本就不好的人,雪上加霜。

    记忆中那个各项优秀的男生,也随着再一次的相处,破碎掉了全部滤镜。

    类似于开了上帝视角。

    大概,是上天再给了她一次选择机会。

    川禾多雨,雷雨天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一秒就会落下几滴。

    乔以南拿出新换的伞,最普通的暗蓝色格子样式。她往外走,教学楼门口已经站了躲雨的人,几个人搭伙离开。

    和路北倾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他不说话,这次她也没伸手。

    乔以南一个人走了。走之后身后隐约传出声音,别班的女生鼓起勇气上前问要不要一起走,至于男生的回应,同意还是没同意,都随着脚步渐远,同那抹暗蓝色,一起消失在了雨里。

    倒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乔以南想。

    这样倒也挺好,如果不存在交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可是时空,往往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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