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首都时间2010年9月17日——18点13分——”
市中心医院。
正值医院换班的时间，急诊科都没有平常那么多人。走廊里的脚步声平稳，却又被急匆匆的狂奔打破。
“您好，刚是不是有个个子高高瘦瘦……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来了？穿的是一中的校服……嗯，刚通电话的是我……”
陶敏言语混乱，接到电话后顾不上其他就直接冲到了医院。
“您是……”值班的小护士看过记录，“乔以南的家属吧。”
“对，我女儿怎么样？”
“皮外伤，已经拍过CT了，没有脑震荡，但伤在额头，缝了四针。”
陶敏呼吸停滞，伸手捂住嘴:“那孩子胆小，不是惹事的性格……”
从电话里听是同学被隔壁学校的小混混堵了，乔以南上前帮忙，被顺手抄起的啤酒瓶砸了脑袋。
“应该在等皮试打破伤风，跟我来。”护士给陶敏指了位置。
“谢谢。”陶敏紧随其后，顾不得迎面走过来的那抹蓝白色校服。
一个同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和她擦肩而过。
“乔以南！”
乔以南坐在休息椅上，警察的笔录已经做完，她缓了会儿，头顶局部性的麻药劲儿还没过，晕乎乎的，听到陶敏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妈妈。”
“以前也没见你能耐这么大，”陶敏手悬空，想摸乔以南的头又怕弄痛她，“疼不疼啊？”
乔以南摇了摇头:“没事。”
“不是说是帮同学？”陶敏四处张望，“同学呢？”
“……哦，我让他先走了，”乔以南有些紧张，头埋的更低，一直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早点回去休息。”
陶敏还想再说点什么，医生从诊室出来，也喊了乔以南的名字:“时间到了，进来吧。”
乔以南慢吞吞起身，状态心不在焉，脑袋里一直在回想刚才的场景。
她看到了被混混围住的路北倾，在看到对方举起啤酒瓶时，想都没想就挡了上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记不太清了。
额头很痛，应该是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往下流。紧接着她双脚就悬了空，脸颊靠近的地方，隐约听到了胸腔内加速的心跳。
怎么……
明明受伤的是她，该紧张自己身体的也是她自己。
可是这个人，好像要更紧张一些。
他为什么要着急呢？
周围好心人报了警，路北倾却等不及，三两下把那几个混混牵制住，抱着她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原来身手这么好。
倒显得她有点多余。
乔以南的眼皮很沉，头晕目眩，耳边阵阵嗡鸣，刚进医院时碰到几个护士跟着医生着急忙慌往住院部去，乱糟糟的，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吵闹声。路北倾便找了个安静地方让她坐在休息区等，她也没力气走动，看着男生生疏却有条不紊进行着每一项，但每个举动又都透着焦急。
挂号，问诊，缴费，拍片，中途护士站联系家长，一通下来之后，片子也出来了，没有大碍，但伤口需要缝合，医生做了皮试，让乔以南先出去，等结果。
路北倾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出来手全程护在两侧，戴着黑色表盘的手悬空的动作小心翼翼，明明想要坐到她旁边守在一旁，却又莫名其妙，跟她隔开了一个座位。
像无形之中，被没有边界的时空相隔。
乔以南胡乱捏着手里的手机，刚陶敏和护士通过电话后立马给她打了，不过她匆匆被叫去缝针，没说什么就挂了，只听见句什么“马上到”。
她没力气，性格也做不到能说会道。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在换班的脚步声中，淹没了欲言又止的犹豫。
最后还是路北倾开了口。他起身又隔着位置坐下，带回来瓶矿泉水，和一包小熊软糖:“……疼不疼？”
他把水和糖果递了过来，问的却是与之完全不搭边的内容。
乔以南摇了摇头，虽说她低血糖身上总备着糖，但实际上她并不喜欢吃糖，可路北倾给的，再加上当时意识没那么清醒，低着头伸手一并接了过去:“……谢谢。”
还，无意识扬了扬唇角。
接下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沉默到乔以南以为不会再听到路北倾的声音，偏偏他又开口。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我啊，”路北倾轻声低语，仰头时多出几分带着嘲意的笑，分不清是说给谁听，“可是以前……不是你说要少管闲事的吗？”
-
乔以南同样没说过。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很没出息的，喜欢上了那款小熊软糖的味道。
喜欢味道，更在意，为她生命中添加这种味道的人。
“下一题选什么？”
“乔以南。”
嗯？谁在喊她？
“乔以南——”
苏芷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地向乔以南使眼色，后者缓慢从涣散的注意点里收回，惯性站起身。
“第十三题，”苏芷侧过头，“选……”
乔以南瞄了眼题目，幸好自己备课的习惯留到了做作业上，是她昨天做过的作业题:“选4D。”
“好，坐吧，下一道——”
第一遍无人应答。
乔以南看热闹一样往旁边看，她想，现在的她大概已经能够很好做到事不关己了吧。
而路北倾只是趴在桌上。这是他自回学校后最多的一个姿势之一。
仿佛把自己阻挡在臂膀之下，想要与整个世界隔离。
“路北倾，路北倾！”老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奈何被喊名字的人毫不在意，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发，皱起眉像被人吵醒了美梦。
起身的功夫，化学老师已经走了过去，看他的作业卷子一片空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去走廊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进来。”
路北倾没犹豫，直接起身往外走。班上同学窃窃私语他的变化，说着类似于“怎么一个假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的话。
“安静，下一个，”老师打断喧闹，但嘴上仍念念有词，“怎么成这样了……”
是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乔以南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又在不知不觉间，跟随路北倾偏离了轨迹。
又也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
一节课有惊无险的过去，下课，乔以南和苏芷说了谢谢。
老旧的风扇呼呼转着，吹过乔以南额头时，她下意识想捂住额前的碎发，指尖直接触到额头时，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刘海。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孤零零进退不得。
“谢什么，答案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帮上什么忙，”苏芷笑笑，看她奇怪的动作，“不过你没事吧？怎么总是分心？”
乔以南放下手，虽然分心并没有影响她的效率，但也的确是这样:“我……”
她能说出什么理由呢？
“啊，我知道了，”苏芷笑笑，一副自己猜到了的表情，“是不是在想假期去哪里玩？”
乔以南挤出个微笑，没否认。
年轻真好，尽管假期仍需要补课，可一次旅行就能中和掉不少坏情绪。
“我们一样，我和我爸妈都约好了，”苏芷满怀期待，“虽然还有两周，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提前做准备了……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合适？海边温度应该不会比川禾低多少……”
“还有……两周啊。”乔以南若有所思，想到了自己走神的根源。
“对啊，今天都17号了。”
2010年，9月17号。
乔以南出门前看到了日历。如果按照事情的走向，这天傍晚，她的额头上，将会出现一个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疤。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饶是再不健谈，也多少对自己的外貌添了几分在意。乔以南没表现出什么，可在那天之后，她剪了刘海，再也没有露出过额头。
不大的伤疤，有些时候也会被淡忘。可不想被人看到的缺陷，却跟随年龄，逐渐成了需要被捂住的习惯。
但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她还没过17岁生日，没有直接冲上前，也没有被啤酒瓶打破脑袋。
更没有，多管闲事。
“乔以南。”
“嗯？”
“今天这种情况很危险，以后，不该管的不要管，”乔以南脑海里回荡着当时在医院休息区，路北倾对她说过的话，“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乔以南理解这句话，可真当情况出现在自己眼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陷入危险之中，是她悄悄放在心里的人。
“那么你呢？”乔以南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这张她平常只敢偷看的脸，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会管吗？”
路北倾深吸了一口气，像内心挣扎了许久，后无比坚定地、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不会了。”
后来两个人怎么样了呢？乔以南实在不记得了。
期间应该没有再说什么，就听见护士站响起急匆匆的脚步，陶敏洪亮的嗓音紧随其后。
乔以南太懂陶敏的性格。要是让她妈知道自己见义勇为的“对象”是个身高180+的小伙子……那他有99％的几率被陶敏进行一通类似“男生要学着强大”诸如这一类巴拉巴拉的话。
而剩下的1％……
“你快走。”乔以南突然有了力气，让路北倾赶紧走。
“？”
“走走走，让我妈看见你就完了……”
“？？？”
怎么跟早恋现场一样。
……
乔以南想着自己偷偷看路北倾背影离开的场景，这时在走廊待了半节课的男生终于走了进来，绕过后排的桌子，散漫带起片刻无形的风。故事当中的主人公出现，乔以南背绷直，最后也并没有回头。
多搞笑。
就算过了十年，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能牵动她的神经。
记忆中的路北倾成绩很好，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叛逆和犯二，好像在他身上都没提现过。
就像……他跳过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一切，直接跨越到了沉稳。
而现在反倒……更正常一点。
所以呢？
乔以南手托下巴，止不住的余光向正左边神游。
眼前的这个人，很抗拒“以前”这个字眼。
可是路北倾。
明明曾经，是你先提起的。
-
乔以南当然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川禾地形错杂，看起来林立的街道台阶，不过是另一处平地。
碰到的几个混混是隔壁学校不学无术的差等生，当地暴发户的二代，做笔录的时候都提到过。至于碰到他们的地点，在桥梁之下的通巷。
乔以南像往常一样听着音乐回家，不同往常的是，这次她故意绕开那个地方，选了正对往上的阶梯路走。在这个位置向下看，能够居高临下全方面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仿佛她真的打开了上帝视角。
“哎，小子，”混混的声音在预期内响在下方，“老子的机子你也敢碰？”
该来的还是来了。
乔以南试图加快步伐，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多管闲……
“嗙！”拳头打中脸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应该是站不稳导致的背部靠墙。
上一次乔以南看到混混们抬起啤酒瓶就冲了上去，并没有等到真打起来。
……哪儿那么容易。乔以南摇头。
根本，迟迟挪不动步子。
乔以南放弃，退了一步妥协。绝对不管，绝对不会再不理智冲上前。
倒是看一眼总可以吧，就一眼……
乔以南稍稍往外侧身，求饶一样的语气带上哭腔:“是我先租……我不玩了，你们要就给你们行吗？”
？
这不是路北倾的声音。
乔以南加大幅度。只见混混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但确实不是路北倾。
路北倾没有来这里。
乔以南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这条路，并不是路北倾回家的必经之路，又从没听过他有泡吧的习惯。
所以当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又加深了几分。
但事态发展的轨迹既定，路北倾不来，总会有新的角色填补，接着演绎后续的剧情。
混混见要钱不得，顺手抄起了旁边垃圾桶边的啤酒瓶。
眼看就要挥手砸下来。
乔以南还是心软，见不得旁人被打却无动于衷，她探出头，如曾经的他所说，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哐！”一声外物的重击，紧接着中间那个混混倒吸一口凉气:“嘶，草！”
乔以南手抖了抖，她想看发生了什么，可熟悉的男生又让她绷紧了神经。
是少年独具的散漫。
“喂，挡我路了。”
市中心医院。
正值医院换班的时间，急诊科都没有平常那么多人。走廊里的脚步声平稳，却又被急匆匆的狂奔打破。
“您好，刚是不是有个个子高高瘦瘦……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来了？穿的是一中的校服……嗯，刚通电话的是我……”
陶敏言语混乱，接到电话后顾不上其他就直接冲到了医院。
“您是……”值班的小护士看过记录，“乔以南的家属吧。”
“对，我女儿怎么样？”
“皮外伤，已经拍过CT了，没有脑震荡，但伤在额头，缝了四针。”
陶敏呼吸停滞，伸手捂住嘴:“那孩子胆小，不是惹事的性格……”
从电话里听是同学被隔壁学校的小混混堵了，乔以南上前帮忙，被顺手抄起的啤酒瓶砸了脑袋。
“应该在等皮试打破伤风，跟我来。”护士给陶敏指了位置。
“谢谢。”陶敏紧随其后，顾不得迎面走过来的那抹蓝白色校服。
一个同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和她擦肩而过。
“乔以南！”
乔以南坐在休息椅上，警察的笔录已经做完，她缓了会儿，头顶局部性的麻药劲儿还没过，晕乎乎的，听到陶敏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妈妈。”
“以前也没见你能耐这么大，”陶敏手悬空，想摸乔以南的头又怕弄痛她，“疼不疼啊？”
乔以南摇了摇头:“没事。”
“不是说是帮同学？”陶敏四处张望，“同学呢？”
“……哦，我让他先走了，”乔以南有些紧张，头埋的更低，一直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早点回去休息。”
陶敏还想再说点什么，医生从诊室出来，也喊了乔以南的名字:“时间到了，进来吧。”
乔以南慢吞吞起身，状态心不在焉，脑袋里一直在回想刚才的场景。
她看到了被混混围住的路北倾，在看到对方举起啤酒瓶时，想都没想就挡了上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记不太清了。
额头很痛，应该是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往下流。紧接着她双脚就悬了空，脸颊靠近的地方，隐约听到了胸腔内加速的心跳。
怎么……
明明受伤的是她，该紧张自己身体的也是她自己。
可是这个人，好像要更紧张一些。
他为什么要着急呢？
周围好心人报了警，路北倾却等不及，三两下把那几个混混牵制住，抱着她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原来身手这么好。
倒显得她有点多余。
乔以南的眼皮很沉，头晕目眩，耳边阵阵嗡鸣，刚进医院时碰到几个护士跟着医生着急忙慌往住院部去，乱糟糟的，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吵闹声。路北倾便找了个安静地方让她坐在休息区等，她也没力气走动，看着男生生疏却有条不紊进行着每一项，但每个举动又都透着焦急。
挂号，问诊，缴费，拍片，中途护士站联系家长，一通下来之后，片子也出来了，没有大碍，但伤口需要缝合，医生做了皮试，让乔以南先出去，等结果。
路北倾一直站在门口，等她出来手全程护在两侧，戴着黑色表盘的手悬空的动作小心翼翼，明明想要坐到她旁边守在一旁，却又莫名其妙，跟她隔开了一个座位。
像无形之中，被没有边界的时空相隔。
乔以南胡乱捏着手里的手机，刚陶敏和护士通过电话后立马给她打了，不过她匆匆被叫去缝针，没说什么就挂了，只听见句什么“马上到”。
她没力气，性格也做不到能说会道。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在换班的脚步声中，淹没了欲言又止的犹豫。
最后还是路北倾开了口。他起身又隔着位置坐下，带回来瓶矿泉水，和一包小熊软糖:“……疼不疼？”
他把水和糖果递了过来，问的却是与之完全不搭边的内容。
乔以南摇了摇头，虽说她低血糖身上总备着糖，但实际上她并不喜欢吃糖，可路北倾给的，再加上当时意识没那么清醒，低着头伸手一并接了过去:“……谢谢。”
还，无意识扬了扬唇角。
接下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沉默到乔以南以为不会再听到路北倾的声音，偏偏他又开口。
“原来、是这样，是因为我啊，”路北倾轻声低语，仰头时多出几分带着嘲意的笑，分不清是说给谁听，“可是以前……不是你说要少管闲事的吗？”
-
乔以南同样没说过。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很没出息的，喜欢上了那款小熊软糖的味道。
喜欢味道，更在意，为她生命中添加这种味道的人。
“下一题选什么？”
“乔以南。”
嗯？谁在喊她？
“乔以南——”
苏芷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地向乔以南使眼色，后者缓慢从涣散的注意点里收回，惯性站起身。
“第十三题，”苏芷侧过头，“选……”
乔以南瞄了眼题目，幸好自己备课的习惯留到了做作业上，是她昨天做过的作业题:“选4D。”
“好，坐吧，下一道——”
第一遍无人应答。
乔以南看热闹一样往旁边看，她想，现在的她大概已经能够很好做到事不关己了吧。
而路北倾只是趴在桌上。这是他自回学校后最多的一个姿势之一。
仿佛把自己阻挡在臂膀之下，想要与整个世界隔离。
“路北倾，路北倾！”老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奈何被喊名字的人毫不在意，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发，皱起眉像被人吵醒了美梦。
起身的功夫，化学老师已经走了过去，看他的作业卷子一片空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去走廊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进来。”
路北倾没犹豫，直接起身往外走。班上同学窃窃私语他的变化，说着类似于“怎么一个假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的话。
“安静，下一个，”老师打断喧闹，但嘴上仍念念有词，“怎么成这样了……”
是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乔以南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又在不知不觉间，跟随路北倾偏离了轨迹。
又也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
一节课有惊无险的过去，下课，乔以南和苏芷说了谢谢。
老旧的风扇呼呼转着，吹过乔以南额头时，她下意识想捂住额前的碎发，指尖直接触到额头时，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刘海。
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孤零零进退不得。
“谢什么，答案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帮上什么忙，”苏芷笑笑，看她奇怪的动作，“不过你没事吧？怎么总是分心？”
乔以南放下手，虽然分心并没有影响她的效率，但也的确是这样:“我……”
她能说出什么理由呢？
“啊，我知道了，”苏芷笑笑，一副自己猜到了的表情，“是不是在想假期去哪里玩？”
乔以南挤出个微笑，没否认。
年轻真好，尽管假期仍需要补课，可一次旅行就能中和掉不少坏情绪。
“我们一样，我和我爸妈都约好了，”苏芷满怀期待，“虽然还有两周，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提前做准备了……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合适？海边温度应该不会比川禾低多少……”
“还有……两周啊。”乔以南若有所思，想到了自己走神的根源。
“对啊，今天都17号了。”
2010年，9月17号。
乔以南出门前看到了日历。如果按照事情的走向，这天傍晚，她的额头上，将会出现一个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疤。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饶是再不健谈，也多少对自己的外貌添了几分在意。乔以南没表现出什么，可在那天之后，她剪了刘海，再也没有露出过额头。
不大的伤疤，有些时候也会被淡忘。可不想被人看到的缺陷，却跟随年龄，逐渐成了需要被捂住的习惯。
但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她还没过17岁生日，没有直接冲上前，也没有被啤酒瓶打破脑袋。
更没有，多管闲事。
“乔以南。”
“嗯？”
“今天这种情况很危险，以后，不该管的不要管，”乔以南脑海里回荡着当时在医院休息区，路北倾对她说过的话，“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乔以南理解这句话，可真当情况出现在自己眼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陷入危险之中，是她悄悄放在心里的人。
“那么你呢？”乔以南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这张她平常只敢偷看的脸，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会管吗？”
路北倾深吸了一口气，像内心挣扎了许久，后无比坚定地、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不会了。”
后来两个人怎么样了呢？乔以南实在不记得了。
期间应该没有再说什么，就听见护士站响起急匆匆的脚步，陶敏洪亮的嗓音紧随其后。
乔以南太懂陶敏的性格。要是让她妈知道自己见义勇为的“对象”是个身高180+的小伙子……那他有99％的几率被陶敏进行一通类似“男生要学着强大”诸如这一类巴拉巴拉的话。
而剩下的1％……
“你快走。”乔以南突然有了力气，让路北倾赶紧走。
“？”
“走走走，让我妈看见你就完了……”
“？？？”
怎么跟早恋现场一样。
……
乔以南想着自己偷偷看路北倾背影离开的场景，这时在走廊待了半节课的男生终于走了进来，绕过后排的桌子，散漫带起片刻无形的风。故事当中的主人公出现，乔以南背绷直，最后也并没有回头。
多搞笑。
就算过了十年，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能牵动她的神经。
记忆中的路北倾成绩很好，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叛逆和犯二，好像在他身上都没提现过。
就像……他跳过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一切，直接跨越到了沉稳。
而现在反倒……更正常一点。
所以呢？
乔以南手托下巴，止不住的余光向正左边神游。
眼前的这个人，很抗拒“以前”这个字眼。
可是路北倾。
明明曾经，是你先提起的。
-
乔以南当然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川禾地形错杂，看起来林立的街道台阶，不过是另一处平地。
碰到的几个混混是隔壁学校不学无术的差等生，当地暴发户的二代，做笔录的时候都提到过。至于碰到他们的地点，在桥梁之下的通巷。
乔以南像往常一样听着音乐回家，不同往常的是，这次她故意绕开那个地方，选了正对往上的阶梯路走。在这个位置向下看，能够居高临下全方面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仿佛她真的打开了上帝视角。
“哎，小子，”混混的声音在预期内响在下方，“老子的机子你也敢碰？”
该来的还是来了。
乔以南试图加快步伐，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多管闲……
“嗙！”拳头打中脸的声音，随后又是一声，应该是站不稳导致的背部靠墙。
上一次乔以南看到混混们抬起啤酒瓶就冲了上去，并没有等到真打起来。
……哪儿那么容易。乔以南摇头。
根本，迟迟挪不动步子。
乔以南放弃，退了一步妥协。绝对不管，绝对不会再不理智冲上前。
倒是看一眼总可以吧，就一眼……
乔以南稍稍往外侧身，求饶一样的语气带上哭腔:“是我先租……我不玩了，你们要就给你们行吗？”
？
这不是路北倾的声音。
乔以南加大幅度。只见混混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但确实不是路北倾。
路北倾没有来这里。
乔以南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这条路，并不是路北倾回家的必经之路，又从没听过他有泡吧的习惯。
所以当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又加深了几分。
但事态发展的轨迹既定，路北倾不来，总会有新的角色填补，接着演绎后续的剧情。
混混见要钱不得，顺手抄起了旁边垃圾桶边的啤酒瓶。
眼看就要挥手砸下来。
乔以南还是心软，见不得旁人被打却无动于衷，她探出头，如曾经的他所说，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哐！”一声外物的重击，紧接着中间那个混混倒吸一口凉气:“嘶，草！”
乔以南手抖了抖，她想看发生了什么，可熟悉的男生又让她绷紧了神经。
是少年独具的散漫。
“喂，挡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