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常有祓禊、祭祀高禖、郊外游春、曲水流觞、临水饮宴,互赠兰草等习俗。

    人们到水边举行祭礼、洗濯去垢、消除不祥,被称为祓禊,也叫春浴或畔浴。

    高禖,即掌管婚姻和生育之神,高禖因供于郊外也称郊禖,禖同媒,故上巳节又被称作女儿节。

    奉元三月,寒意未除,故省去祓禊这一俗礼。

    卫瑾刚好碰上这一盛事,自然要亲眼见识一番。

    几个人都不怎么想去郊外,而且暂时对高禖神也没什么心愿祈求,所以打算就在城里凑凑热闹。

    九思,许悠然和卫瑾三人慢悠悠地逛着街市。

    卖各式东西的小摊摆满了街道两边,商贩在不停地吆喝。

    老槐树下围了一堆人,十分热闹,许悠然拉着九思想过去瞧瞧。

    九思回头,叫卫瑾跟上。

    三人到了跟前才看清,原来是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正在给一堆围着他的孩子讲故事。

    “……刘备听完他们二人的经历,于是也道出了自己的志向,关羽十分高兴,三人便一同去了那张飞的庄子上;张飞说:‘我这庄子后有一桃园,花开得正盛,明日便在园中祭告天地,我们三个人结为异姓兄弟,齐心协力,共谋大事。’刘备、关羽二人欣然同意,齐声应答:‘如此甚好!’。”

    老者说得绘声绘色,面对一堆孩子,所用的言词也是浅显易懂。

    “然后呢?”有几个孩子迫不及待,急问道。

    老者摸着胡须,笑眯眯地安抚了一句,“小友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二天,在那花开正盛的桃园中,张飞备下乌牛白马这等祭礼,三个人焚香跪拜,共同起誓道:‘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有孩子好奇问:“老爷爷,他们这异姓兄弟怎么称呼啊?”

    “刘备做大哥,关羽第二,张飞是三弟。”许悠然没忍住,抢先答道。

    “姑娘说的正是。”老者笑着朝许悠然点了点头,解释说:“三个人是按年岁认了兄弟。”

    许悠然立时染上了几分赧然,她之前看过这一段桃园结义,所以刚才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扰了老者讲故事。于是,抱歉地冲老者笑了笑。

    老者自然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摆了摆手,又接着讲了起来。

    许悠然听完了这段感兴趣的,拉着九思走远了些,感叹道:“我也想在桃花盛开的时候,找个人同我桃园结义。”

    卫瑾瞥了眼街边冒着新芽的树,提醒她说:“桃花快开了,你要找人结拜的话,可得抓紧了。”

    许悠然上下打量着他,而后点头,长长地嗯了一声。

    卫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两步,谨慎地发问:“你想干什么?”

    许悠然瞬间扬起一抹笑来,一副商量的语气,“小瑾弟弟,要不然你和我拜个把子,让我过过瘾得了。”

    卫瑾脱口而出,“你当这是三岁小孩子过家家呢?”

    九思实在没跟上许悠然的想法,劝道:“阿然,你再考虑考虑,桃花也不是明天就会开,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许悠然又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喜道:“对了,你和我们一起,正好三个人。”

    九思没想到这一劝,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心里快速盘算怎么回答,才能避过这个问题。

    小瑾说得不错,这人拜把子确实像是过家家一样。

    卫瑾忍笑,等着看九思如何让她歇了这突如其来的心思。

    几息之后,九思做作地惊呼了一声,“阿然,我想起来了。”

    卫瑾和许悠然同时看向她,等她的下文。

    九思只好硬着头皮胡扯,“我们这个,其实吧,我们没有……那种乌牛白马。”

    许悠然不禁哧笑,没想到她纠结的竟是这个原因,还是顺了她的意,说:“既然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的话,我们就改天备齐了再来结拜。”

    卫瑾嫌弃地啧了下,他没想到前者能扯出这么个离谱的理由,后者居然还真同意了。

    九思见她暂时揭过了这茬,“别说这个了,我们去河边看看吧。”

    ……

    三个人来到了护城河边,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此,或坐或站。

    饮酒品茶,赏景作诗,有琴音缕缕。

    周边小贩趁这个好时机,拿着自己的东西在游走贩卖。

    他们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向老板要了壶茶和点心。

    卫瑾不知道奉元上巳节的风俗习惯,问:“待会儿这里是要干嘛?”

    “ 一种在河边举办的曲水流觞,将红枣或者煮熟的鸡蛋盛好放在河水中,任其浮移,停到了谁面前,就是谁吃,以求身体康健。”许悠然简单解释完,难掩心中的好奇,说:“也不知道今年浮鸡蛋,还是红枣?”

    “三月三,荠菜当灵丹,荠菜煮鸡蛋 。”九思想起了这句俗语。

    许悠然猜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今年应该是鸡蛋。”

    “小瑾觉得呢?”九思转问他。

    “那我就猜红枣。”卫瑾看许悠然猜鸡蛋,自己就猜另外一个。

    九思做起了中间人,又问二人:“赌注呢?”

    许悠然想了想,提议道:“输了的人,待会儿就去买兰草香囊。”

    九思贴心地给卫瑾解释:“兰草驱邪,于身体有所裨益,所以在上巳节这天,大家会佩上一个装着兰草的香囊。”

    卫瑾爽快答应。

    此时,石桥边的近水小台上站着两男两女,中间放着一个被红布遮住的竹筐。

    两边岸上的人都在猜测,那竹筐里装着的是鸡蛋,还是红枣。

    “铛——”铜锣声响。

    上巳佳节,曲水流觞。

    其中一红裙女子麻利地掀开红布,漏出了筐里的青白之物,芥菜煮鸡蛋。

    离得近的人瞧见之后,口口相传,不一会儿,围观众人便都知道今年浮的是鸡蛋了。

    许悠然高兴地一拍手,对卫瑾挑眉一笑,“我赢了,卫小公子要破费了。”

    卫瑾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并不在意那几个香囊钱,问:“这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必须吃吗?要是只停在一个地方,那个人吃不下怎么办?”

    许悠然道他多虑了,护城河这么长,也还算宽,这么多人在,怎么可能只停在一个地方。

    近水小台上,在前的红裙女子将装着鸡蛋的小碗搁在木盘上,放到河里,再轻轻地推动了一下,让木盘随流浮移。

    灯火憧憧,人影绰绰。

    盛着鸡蛋的木盘晃晃悠悠,漂至三人面前,又逐渐远去。

    渐渐地,它慢了下来。

    最后,停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高兴得手舞足蹈,仰头去看此时最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她的人。

    “母亲,第一个是我的!”

    小女孩的母亲脸上也带了笑,替她把鸡蛋端了上来,剥好后递给她,说:“今年三月三的第一颗鸡蛋是你的,吃了之后,这一年健健康康不头疼。”

    小姑娘接过鸡蛋,直接分成了两半,伸手递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也要健健康康不头疼。”

    母亲接过半个鸡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欣慰地笑着说好。

    周围旁观的人直夸女孩孝顺,又道这母亲有福气。

    此次上巳节只准备三十三个鸡蛋,小台上的四人见第一个鸡蛋已经有人拿到,遂开始放其余的三十二个鸡蛋。

    鸡蛋陆陆续续停在了各处不同的人面前。

    卫瑾也得了一个,十分高兴地展示给两个人看。

    许悠然玩笑着要抢他的,卫瑾护食地瞪了她一眼,坐下剥开吃进了肚子,又喝了口茶。

    ……

    最后一个鸡蛋万众瞩目地停到了许悠然的面前,她拿着在卫瑾面前显摆,“看吧,我是这个幸运到最后的人。”

    卫瑾才懒得和她斗嘴,像个小孩子似的,转头问起:“九思姐姐,这就结束了吗?”

    “对啊,怎么了?”

    卫瑾苦着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纠结。他心想的是三个人里,只有九思没吃到鸡蛋。

    许悠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立马坐下剥自己手里的鸡蛋,说:“九思,等我剥完壳,我俩一人一半。”

    九思知晓了他们的想法,心里微暖,并不在意吃没吃上这个代表幸运或者健康的鸡蛋。

    “阿然,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规矩不就是停在谁的面前,就该谁吃吗?河边这么多人,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得到。”

    “那好吧。”

    卫瑾让她们坐着,自己去买香囊。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四个香囊,给许依然一个,自己留一个,把最后两个递给了九思。

    九思接过,不解地看向他,“给我两个做什么?”

    卫瑾神色认真,一脸的理所应当,“九思姐姐,你没有吃到鸡蛋,所以这个香囊就带两个,好事成双。”

    许悠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九思谢过他,将两个香囊系在身上。

    “走吧,我们去看其他的。”

    时辰尚早,上巳佳节还有许多事可做,有景可观。

    ——

    这些日子以来,卫瑾要么有山怀略和卫宛央陪着四处游玩,要么跟着九思跑半闲酒馆去耍耍威风;许悠然还时不时地领着他和分不清方向的九思走街串巷,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早已乐不思蜀。

    眼看卫瑾父亲允许的一月之期到了,卫宛央要替他准备回程的行李时,卫瑾却耍起无赖来。

    这会儿,他正拉着卫宛央的袖子不撒手,连连摇头道:“宛央姐,我不回去,我还要再玩一阵子。”

    “可二叔当时说的是一个月,你要是不守约,以后再想二叔答应让你出来玩,就难上加难了。”卫宛央看着耍小孩子脾气的人,耐心劝诫:“你的课业也耽误了这么久,夫子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吧,你要是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就要赶不上其他人了。”

    “宛央姐,我不想回去,奉元这么好玩,我还没玩够呢!”

    “不回去,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卫宛央发愁,一时抽不出自己的袖子,无奈之下只好坐到了他旁边,“九思一会儿就过来,你看她怎么说?”

    卫瑾得意地笑了两声,信心十足,“九思姐姐肯定舍不得我。”

    话音未落,便听见九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嫂嫂,把这个坐垫给小瑾带上,路上肯定用得上。”

    她抱着一个棕色四方坐垫进来,见房里的两个人在看自己,指着坐垫解释道:“小瑾,奉元到蜀中要坐十多天的马车,我特意让温酒买来,给你在路上用的。”

    卫宛央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刚听了卫瑾信誓旦旦地说九思会舍不得他的话;下一瞬,九思特意来给他送坐垫,让他坐马车回蜀中舒服一点,

    卫瑾被当场打脸,面子有些挂不住,赌气道:“我就不回去,除非你们能把我打晕了,绑上车去。”

    偏九思还没意识到自己伤了卫瑾的心,疑惑发问:“你父亲不是只让你玩一个月吗?”

    卫瑾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哼了一声,偏头不理她。

    卫宛央说:“他正恼呢,不想回去。”

    九思这才恍然大悟,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总要告诉我们为什么吧,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这一个月来,卫瑾几乎把奉元玩了个遍,吃了个遍,要他说没做的事情,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泄气地摇了摇头。

    九思见他不答,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看他。

    “小瑾,之前你不是还说自己说得出,就做得到吗?你父亲答应了你一个月,你也应该守信按期回去才对。”

    卫宛央也一起好声劝道:“小瑾,宛央姐不是要赶你回去,你来奉元我很开心,但你还是要顾及一下二叔二叔母,和你的课业对不对?”

    “二叔二叔母前两天也来信了,他们知道你待久了,肯定不想回去;嘱咐我一个月到了,就让人送你回去,他们很牵挂你的。”

    卫瑾瘪着嘴,固执地不肯说话,他不过就是想多玩些日子而已。

    九思心道果然,开口道:“对啊,两位老人家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可惜他们久等不到你,失望地叹了口气,相扶着进了家门。”

    “我父亲母亲比大伯大伯母还小上几岁,不是老人家。”卫瑾下意识地反驳,这话说的实在离谱,而且父亲只会拿着棍子在门口黑着脸等他,确实是翘首以盼等着揍人。

    九思瞥他一眼,再接再厉道:“他们进门后,坐到了饭桌旁,看着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而你平常坐的位子上空无一人,桌上你爱吃的菜也没人动筷……”

    卫瑾打断了她,这话说的倒像是真的,家里的饭桌上,大部分确实是自己爱吃的菜。卫瑾几乎都要怀疑她是在旁边看着,然后转述给自己听的,不忍道:“你别说了,我回去还不成吗?”

    “小瑾果然是个好孩子。”

    九思满意点头,唇角微弯,心道大功告成。

    这些诉苦说惨的话,是她昨天特意去找许悠然请教的,就是以防卫瑾闹这一出。

    她前两天听卫宛央说了卫瑾父母的来信,嘱咐时候一到,就送卫瑾回去。她猜到卫瑾肯定会闹上一闹,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卫宛央担心他突然反悔,忍着笑意,立马张罗起他回程的事。

    山怀略和卫宛央定了五日后,派人送卫瑾回蜀中,于是,现在抓紧购置让他带回去的东西。

    卫宛央怕卫瑾路上不习惯,安排了这段时间照顾他的几个小厮随同,为了他的安全,又雇了镖队。

    这几天里,卫瑾觉得自己像尊大佛一般被山府的人供着,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都往自己面前送,再不然就塞给箱子里,让自己带回蜀中去。

    月知行和沈与之得知卫瑾要走的消息,说当天不得空闲,无法前来相送,都送了礼来。

    这回倒是如卫瑾所愿,不再是关于读书之类的东西。

    许悠然亲自送了些稀奇玩意来,说是给他路上解闷的,还说到时候会去城门送他。

    ——

    回程当天,辰时末,奉元东城门口。

    卫瑾和一个照顾他的小厮坐第一个马车,后面一个马车则是行李,小厮和镖队的人骑马随同。

    他少见地红了眼睛,不舍道:“我真走了。”

    “好,小瑾回去之后,好好听二叔二叔母的话,少惹他们生气;要是有时间,就帮我去看看你大伯父大伯母……”卫宛央说到后面声音哽咽起来,眼眶湿润。

    卫瑾嗯了下,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大伯母做的菜那么好吃,我肯定是经常过去的。”

    山怀略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嘱咐道:“把这些带上自己身上,别弄丢了。”

    山怀略安排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同行,一路上的吃住都会由他帮卫瑾安排好,这些钱只是给卫瑾有备无患罢了。

    卫瑾也不推辞,接过钱袋,“谢谢姐夫。”

    九思不喜欢这种离别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只说:“小瑾,下次见。”

    “九思姐姐,下次宛央姐回蜀中,你一定要来。”

    九思应下。

    许悠然见他们这别离的气氛太过伤感,笑着打岔说:“小瑾弟弟,下次有时间,我们拜个把子,你可别忘了。”

    卫瑾也想起了这茬儿,脸上终于露了点笑容,点头说好,“许姐姐可一定要记得准备好乌牛白马,让九思姐姐再用不了这个借口。”

    这一说笑,刚才那股伤感被打散了几分。

    “好了,快启程吧。”

    山怀略大手一挥,安排跟着卫瑾的人动作起来。

    “我走了。”卫瑾转身上车。

    “好,路上小心。”

    “出发。”马夫随着这声令下,扬鞭。

    卫瑾突然掀开车帘,冲几个人用力地挥了挥手,又很快地缩回了车里,趴在矮几上让人看不清神情。

    同车照顾的小厮默默坐在旁边,不出声打扰。

    几个人目送马车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进了城。

    许悠然知道他们现在心里不好受,和九思说了几句,骑马回府。

    三人回到家里,发现较往日安静了不少;卫瑾不过住了月余,现在他一走,反倒让人有点不习惯,觉得空落落的。

    只盼,他一路顺风。

    然后,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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