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一半红屋里看见悬铃了?她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海桐瞪大了眼睛问道。

    程州谨:“当时你睡着了。”

    噢,原来是她不忍直视程州谨的那会儿……

    络石:“一半红请你听琴,你跑人屋里睡觉,难怪她想把你扔出去。”

    “啧,我那是在闭目养神,养神!”海桐辩道。她总不好说是不想看见程州谨的脸才闭眼的吧。

    这些细枝末节商陆不大关心,直戳重点:“程州谨,你的这个玲儿姑娘可不像是普通的精灵族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跨越空间了吧?”

    程州谨面色一沉。商陆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

    “你之前觉察到她有特别的气息吗?”商陆问他。

    程州谨摇头:“只有灵力。”

    商陆:“那还行。能确定她是仙族或神族,应该不会帮着一半红。”

    想到一半红刚才莫名其妙地举动,海桐觉得不放心:“难说。现在整个山谷都被一半红的结界包围,纵使悬铃灵力再强她也不该一点没察觉。悬铃又现身在一半红的卧室,说不定她俩早碰过面了,正在暗中谋划什么事。不然一半红让程州谨上去做什么?不就想让悬铃见见他么。”

    “那悬铃怎么不直接来见假正经?她都能自由出入山谷,要正大光明地见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络石忍不住插了句嘴。

    海桐:“她不敢见程州谨不就间接证明了她和一半红在背后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俩能谋划什么?如何帮一半红毁灭世界?还是……”络石坏笑着斜了程州谨一眼,“还是如何能博得美男芳心啊?”

    商陆附和道:“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大。”

    程州谨被他俩暧昧的眼神盯得坐立难安,正要开口呵斥,海桐先拍桌了:“你俩别闹了我是说真的。以我的了解,一半红不是那种会随便拿别人生命开玩笑的人,而且我细想过,近来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她拿我个人的安稳威胁程州谨倒更像是在……演戏。”

    “演戏?”众人惊诧道。

    程州谨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确实。如果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一半红我们三人的话,一半红的行为是很莫名其妙。但如果有第四个人在场的话,正好是一人看戏三人演的场景。”

    络石:“可一半红为什么要这样?为了抹黑假正经在悬铃心中的高大形象?”

    “……比起那个,现在有件更让我担心的事。”商陆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声音闷闷地,“悬铃会不会把我们来找紫砂壶的事告诉一半红啊?”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五人面面相觑。视线交错,他们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错愕和担忧。

    如果商陆说的情况真的发生了。那他们就玩儿完了。

    而跟一半红朝夕相处的海桐,极有可能成为他们当中一半红报复的第一人选。

    海桐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响起了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守门人救我——!!”

    可惜,他们知道悬铃的存在已经太晚了。

    闲杂人等走了,盘旋在卧室上方的绿光降下,化作一道人影。望着石洞外蓝天白云的晴朗天气,悬铃神色复杂而游移不定。

    一半红说:“看到了吧,这就是程州谨。连舍命跟他同行的同伴他都狠得下心,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一路追随。”

    悬铃目光暗淡,慢慢合上了眼:“我以为他只是冷淡内敛,却不想是凉薄至此……”

    “不必为这等人伤心。我费心费力地让神女看清一人,我们之前的赌约是否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顾不上悬铃低落的情绪,一半红浅浅安慰一句话入正题。

    悬铃提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说:“那是自然,愿赌服输。只是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夺走紫砂壶的人,就在你身边。”

    一半红眼神迅速冷下来。

    “程州谨一行人正是为紫砂壶而来。”

    一半红双目微张,面色还算镇静,沉默良久对悬铃道:“是么?时候不早了,我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送了,您请自便。”

    悬玲垂下眼劝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

    说完,她消失在洞口。身后的石桌立刻被一半红拍得粉碎。

    她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早该想到是他们!什么来寻歙砚,全是鬼话!”

    一开始她对海桐是有戒备的,威、逼、利、诱,样样招数都用上了。可她对海桐确实是喜欢,这段日子的相处更是真心相待。就算她刚才利用了海桐吧,她也从未真的想过要伤她。

    海桐对她说过的那些劝慰的话,曾经让她备受感动,如今看来不过是另有所图。

    原以为她只是有点小聪明,却是把自己利用了个彻底。

    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五十多年前她被喜欢的人赶出家族,五十多年后她被信任的朋友欺骗。好啊,好得很!

    都劝她不要冲动,不要伤及无辜。是啊,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却会拿着刀子往人心上捅!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是无辜的,她就不是么?

    呵,既然你们都愿意挂个好人的名号,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做吧!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半红心头,她捧着紫砂壶跃出洞外落到山顶上,望着山谷外广袤的天地,面目狰狞。

    不知被谁惦记着,海桐连打几个喷嚏。好消息是,在她锲而不舍的呼喊中,守门人终于联系上了,他说他会尽快赶过来。至于这个尽快具体需要多长时间,短则一两小时,长则一两天。

    坏消息是。络石去外头转悠一圈,回来时步履匆匆,面色凝重。

    海桐还没见过络石那样的神色。之前在婺州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顶多打架时严肃一些。弄得她有点不敢问他看到的情况。

    “怎么样?”程州谨先开口了。

    络石斟酌片刻道:“我们暂时在这里避一避,不要出去。外面,变天了。”

    确是变天了。方圆百里,除山谷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乌云遍布。云层之下,是一大片墨色的雨水。一半红大范围的降下妖雨,对这个世界来说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堪比瘟疫。

    光是想象那情景海桐心里就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过气,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问道:“淋了妖雨引起的发热寻常药物能不能治?”

    程州谨皱着眉摇头:“且不说妖气需要与之相克的灵力才能祛除,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非常落后,一般的感冒发烧都有可能造成死亡的。”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们能力所及的范围了。五个人都没了话,房间里的氛围格外压抑沉重,一向健谈的络石此刻都保持缄默。

    可越是安静,越是坐立难安。络石没坐两分钟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踱步,踱一两圈又坐下,坐下再站起……

    “我说老哥你别晃了,晃得我眼睛疼。”商陆硬拽他坐下。

    “啧,心烦,坐不住。”络石干脆翻身躺到床上去。

    其实大家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的心烦意乱呢?海桐坐着发呆,商陆来回涮着茶杯,赵繁络拨弄着她带来的那两本书,程州谨皱着的眉毛像展不开似的。各人都怀着心事,却都想做点什么来掩盖。

    海桐呆坐良久,忽然向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去?”络石叫住她。

    目光相触,海桐神情躲闪:“不去哪儿,门口逛逛。”

    海桐慢悠悠,散步似的出了屋,到了屋里人看不到的位置便加快了脚步,直往一个方向去。

    他们五个人当中数她跟一半红的关系最亲近。如果一半红是因为被她欺骗,一怒之下而做出的极端行为,她认为她有责任劝阻。

    她要去找一半红。除了她,暂时没有人能做这件事。

    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海桐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哪怕是此刻步伐坚定的朝心中所想的方向前进,身体也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如果其他人知道她这么做会怎么想呢?大概会觉得她疯了吧。武功是半点不懂,弱不禁风,还要上赶着去作死。除了遭到质疑和劝说外,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唯一能让她收获到的,大概就是多一个陪她送死的络石。

    不过也说不定。也许络石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关心她,也许他根本不会跟来,又或者干脆把她捆了,不让她出来。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短暂地忘却了内心慌乱无措的感觉,脸上泛起些许笑意。不知不觉就走到半入云山顶。

    立于顶峰俯览四周,山谷周围的环境一目了然。天空像一汪沸腾的灰水,只头顶山谷上方的这一小块留白,却也不见阳光。墨色的雨水环绕四周倾盆而下,整个山谷像被浓云密雾包裹。狂风大作,撩着不远处悬崖边红影的衣襟。

    风刮得海桐有种自己随时会羽化升仙的错觉,恍然间她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找她,活着不好吗?身体却还是一步一挪地向她走去。

    她想她心里唯一的那点底气,大概是她跟一半红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始终觉得,一半红不是个恶人。

    在离一半红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她被一股力道过去,脖子被一半红抓捏在手里,整个悬在崖边。

    此情此景,分外熟悉。可不就是刚在一半红卧室上演的一幕么?

    “难为你特意来送死。”一半红眼神阴鸷,语气冰冷。

    掐住海桐脖子的手逐渐缩紧,意识越发模糊,窒息和濒死感在向她逼近。

    “我…想…跟你…说……”海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一半红的手稍松开一些:“讲。”

    海桐迅速续上一口气,用生平最快的语速说:“对不起。虽然我对你说了慌,但除了我们来取紫砂壶这件事之外其他的我说的全是实话,特别是劝你的慎重考虑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的气愤毁了自己。”

    一半红听了不为所动,一言不发。

    “你知道悬铃在这里吧?她的灵力很强的,可以随意跨越空间,让她带你去见卓胧吧。我觉得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晚了!”她的话被一半红的怒喝打断。

    捏住海桐的手再次缩紧。看来一半红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算了,反正该做的她都尽力去做了,也没留下什么遗憾。海桐慢慢闭上了眼。

    握住颈间的力道却松开了。海桐被重重地摔在一半红身后。

    “这么让你死了怪便宜的。你不是要做个好人么?我就让你亲眼看着那些无辜的人死去。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一个时辰就够了。”

    一半红双手覆在壶身,风更厉,天更暗,不远处落下的墨雨更密集了,近乎是从天上倒下的无数条水柱,倾盆大雨,完全变成写实。

    一双手扶她站起来,回看,是络石。她不知道络石是什么时候跟来的,也无心去问。

    哗哗的雨声传到耳边,像一块重担压在心头,让人提不上气。

    就这么结束了吗?这个世界……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若隐若现的声响,像风铃。绿色的身影落到他们身旁。

    不用猜,正是悬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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