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与正在看这句话的你,一起相互陪伴到这个故事的最后。

    2023.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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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意外,意外就来了。

    今天是炉霍县进入8月以来,天气最晴朗的一天。

    谈季桢早上简单吃过早餐,趁着天空湛蓝,百里无云,骑马去周边探寻摄影圣地。

    在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拍人像的地方时,却被急电通知,她的搭档—模特陈泰初突发高反,被紧急调过来的直升机接走了。

    情况严重,等不及她回来。

    于是谈季桢快马回到摄影营地,在一个大帐篷前对着马儿轻‘吁’了声,接着身子压低前倾,同时左手拉紧马缰,抬起右腿从马身上跳下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营地还有不少摄影师、模特在。

    坐在最靠边的两个小姑娘,被谈季桢这样利索下马的方式惊得捂住嘴巴。

    “小谈,你出去不久后,小陈突然呼吸困难,还呕吐不止,大概率是高反了。我看他昨天就闷闷的,估计昨天前天就开始发病,情况有些严重。”

    出声的是一位队里的老大哥,叫韦洞,年龄在四十二三上下,是一位风光摄影师,由于他不喜欢大家叫他韦哥,所以大家都叫他洞哥。

    谈季桢有印象。

    她边走边脱手套,朝韦洞表示感谢,“谢了,洞哥,我昨天没发现陈泰初的状态。”

    韦洞愣怔一下,他没想到能一天不开口说话的小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向他道谢。

    着实令人惊讶。

    被身边的小姑娘扯了扯袖子,韦洞才回应,“客气,我也只是通知了你一下而已,将直升机调过来的还是齐胥,要是没有他,小陈这次怕是有点危险了。”

    齐胥?

    齐胥,她的发小。

    大概率是调了齐家在附近的备用直升机过来。

    谈季桢视线从左往右走,在人群里搜索到一个最令人瞩目的颀长身影时,停下。

    男人正靠在一辆山地皮卡车上,正半阖着眼眸静看着她。

    谈季桢向他道谢,依旧语调冰冷,眼里毫无情绪,“齐胥,谢谢你。”

    高反严重了能导致肺水肿和脑缺血这样的并发症,不能耽搁,他们无亲无故,能够这样帮忙,她道个谢是应该的。

    这是她根据以往的经验对这件事作出的判断。

    可除了表示感谢,似乎没什么话需要再说。

    齐胥站直身子,脚步没挪开一步,只有目光紧紧盯在谈季桢身上,舍不得移开。

    好几秒过去,他才压着嗓音开口,“我把他送回去了。”

    沾染了沙哑的低沉纯净少年音。

    谈季桢轻嗯,没再说话。

    只有韦洞惊讶地望向齐胥,他怎么一下就变了?

    刚才送陈泰初上直升机时,他还看见齐胥站在一旁微笑来着。

    韦洞压下心底疑惑,暗自摇摇头,这位半个小时之内,就能从遥远的隔壁县叫来一辆直升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他拿起地上的摄影包,朝另一方向走。

    边走边告诉在场的人:“今晚大家一起吃饭,有南线的成员过来,大家一起认识交流一下,都记得早点回来。”

    众人零零散散应声,也纷纷起身准备去别处摄影。

    那些拿着摄影器材的摄影师路过谈季桢,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

    有个穿着棒球服的姑娘走到谈季桢身边,挡住那些视线,她犹豫了会,鼓起勇气跟谈季桢说话,“那个…你别担心,他应该没事。”

    谈季桢看她半响,点头道谢:“嗯,谢谢。”

    小姑娘叫宋雨寒,也是个摄影师,她又犹豫了一会儿:“……加油。”

    她早就认识谈季桢了,只是谈季桢不认识她而已。

    宋雨寒说完就拎着摄影包跑了。

    谈季桢没去看她的背影,而是转身牵着马走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

    她的帐篷搭建在中央帐篷的右上角位置,不过二十几步路。

    帐篷边有块专门搬来的大石头,是用来固定帐篷的。

    被她牵着的马儿看见那块石头,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不再向前走。然后用鼻子亲昵地触碰谈季桢的肩膀,手臂,手指。

    嘴里还发出咕咕咕的细微抗议声。

    它不想被绑在大石头上。

    但没用,谈季桢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别说心软松开它。

    没办法,她谈季桢,是个天生的冷漠家。

    从出生起,她就感受不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情感和情绪。

    于是冷漠家谈季桢将向她撒娇的马儿,牢牢地绑在沉重的石头上。

    马儿发出的咕咕声越来越大,头贴在谈季桢手上不肯起来。

    谈季桢低头盯着马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判断出来它可能是不太舒服。

    她摸了摸它的头,还给它起了个名字,“石头,安静。”

    石头原本性情温和,富有灵气,听出临时主人话里的不容置喙,便摇了摇尾巴,接受了跟大石头绑在一块的命运。

    石头安静下来,谈季桢奖励似得拍拍它的背。

    石头是谈季桢今天向附近的村民租借来的,一天120元,她租了三天,原本是想着方便去找风景圣地,好跟她搭档一起去拍人像,但现在,她的搭档刚进入炉霍就倒下了。

    想起陈泰初,谈季桢眉心微微一蹙,陈泰初是高她一届的学长,学校里的模特。

    这次主动跟她一起组队参加,由全盛集团与全国摄影协会一起协办的全国摄影大赛。

    大赛全名叫《一路向西》全国摄影大赛。路程选定了西部著名的川藏线的南线北线,也叫国道318和国道317。

    谈季桢和陈泰初商量后,选定了川藏北线—国道317这条偏人文风光的路线。

    她现在站着的这片土地,是他们的第二站,甘孜炉霍县。

    才第二站,她就失去了搭档。

    想到这,谈季桢将兜里的香烟拿出来,夹在指间,走到帐篷后席地而坐,遥望着远方忽高忽低,延绵不绝的高山,吐了口冷气。

    她觉得这是大自然在用事实回馈她的选择。

    自然之神好似在说,你一个好好的风光摄影师,为什么非要拍人像。

    谈季桢垂下眼眸,羽睫倾覆,视线在指间里的那根香烟上来回徘徊。

    就像她明明不抽烟,却总是想尝尝这烟是什么味道一样。

    可惜香烟不能抽,搭档也回去了。

    谈季桢望着远方山上的那些稀疏植被,思考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找模特,还是去拍风景,又或者两者都兼顾。

    微风轻易吹起她搭落在肩膀的浓黑墨发,这里的微风还带着刚下过雨,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土腥味。

    野蛮地穿过秀发钻进她鼻子里,浸润到四肢。

    就在她起身回帐篷拿摄影器材,去刚找到的那个地方,尝试拍风光时。

    一道含着点兴奋又沙哑的声音,和着微风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谈季桢,我能不能做你的模特啊?”

    齐胥脸上洋溢着灿烂而热烈的笑容,眼里像是含了周边所有的阳光,真挚而期待地看着谈季桢。

    谈季桢回过头,被吹乱的长发遮挡住她小部分脸,她没整理,任由微风徐徐的吹。

    她看着来人,搭在左手手臂上的右中指和无名指依次动了动。

    是齐胥,一个她没意想到的人。

    谈季桢听着他的提议,脸上的表情和齐胥的恰好相反,没有一丝动容。

    因为齐胥从没出现在她的镜头里过。

    她并不是专业的人像摄影师,这次的比赛是她第一次尝试拍人像。

    她之所以选择陈泰初作为搭档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陈泰初跟她性格差不多,都是性格淡漠的家伙,往往几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需要什么样的感觉。

    而齐胥,眼睛好像很容易红。

    像只得不到主人爱宠,眼睛湿漉漉的小狗一样。

    这两天她看见过好几次。

    她虽然是个不太能感受不到别人感情的人,但她也不是个瞎子。

    她并不确定,像齐胥这样的模特顶级,能否接受她这样性格的摄影师。

    于是谈季桢问他,“理由?”

    齐胥又朝她笑了笑,笑得热烈,再多的理由都不及他现在的心情。

    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她了。

    他告诉她,“在这里,不会再有比我更适合做你的男性模特。”

    齐胥说的很笃定,坚定的语气配合着他精致又耀眼的脸庞,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他,从而陷进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自信里。

    可谈季桢是个不解风情的主,任何想要吸引她、撩拨她的男人,都得跪倒在她那冰山般的冷漠里。

    现在也是如此,尽管齐胥是她发小,也没有任何不同。

    谈季桢沉默下来,打量齐胥。

    许是有拍摄行程,齐胥今天上半身只穿了件西装外套,里面什么也没穿。

    他个子很高,直站在沙土上,身影颀长。肤色偏黑,是百分之六十的锈红色。肩宽腰窄,微微露出来的胸肌和锁骨跟脖颈处的肤色同样,并不是浮于表面,而是融合了当地景色,沙砾深沉般的性感。

    人跟大自然的融合。

    谈季桢又将口袋里的香烟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问他,“你这两天专门晒过?”

    她好像记得齐胥之前并不是这么黑,即使肤色黑,黑也黑的没有这么有质感。

    齐胥紧紧看着她,眼眸里有层紧张的眸色,生怕她说个不字出来,“晒过。”

    他知道她喜欢会思考的模特,模特与当地景色融合,会让照片更有感觉。

    谈季桢原地考虑几秒,立即做好决定,跟还站在那儿跟扎进土里木桩似得男人说道,“需要试拍,介意吗?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

    言下之意,合拍就合作,不合拍就散,路途遥远时间紧迫,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次摄影大赛,摄影师跟模特相互相成,是否合拍能够决定最后各自的赛途命运。

    齐胥一听,这是半答应了的意思,开心地扬了扬唇角,“好,不会让你后悔。”

    他想,如果他当不了谈季桢的模特,那他进入这个行业,来到这个地方,又还有什么意义?

    说试就试。

    谈季桢回帐篷把需要的人像摄影器材和其他需要的东西装好,将背包背在胸前。

    再将石头从大石头上解绑下来,牵到齐胥面前。

    她告诉齐胥相关事项,“我们去旁边一个地方试镜,离这里大概几公里,下午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提前安排。”

    齐胥懂她什么意思,当着她的面拿出手机,将手机开启静音,“放心,我搭档已经找到了新的模特,已经不需要我。”

    大赛的内容也很精简明确,不限制摄影师的风光、人像、纪实类的选择,可以选择一起拍,只要你有那个能力。

    同样大赛也并不限制摄影师镜头里只出现固定的模特,所以这次被邀请的模特比摄影师还多不少。

    只是谈季桢不想多换模特,麻烦。

    谈季桢闻言点头,表示知晓,就没再说别的,利索上马,朝地上的齐胥伸手,“上来,没有多的马。”

    她没问齐胥会不会骑马,也没有别的顾忌,就直接递手给他。

    齐胥看着眼前向他伸来,骨节分明、白嫩细腻的纤纤玉手,琥珀般的瞳孔缩了缩,一边听着自己飞快如鼓的心跳,一边握着她的手利索上马。

    他也知道谈季桢不喜欢墨迹的人。

    齐胥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坐在谈季桢身后,即便摇摇晃晃的行走,从背后看过去,谈季桢也像被他完完全全挡在怀里。

    谈季桢冷静地驾驭着石头在山地里行走。

    这条路,并不平稳,上坡总是难走的。

    路虽不平稳,周围却都是视觉盛宴,在海拔3400米上的山地上,植被不再像低海拔区那般的青葱浅绿,在湛蓝天空的衬托下,这里的植被在视野里变得更加的枯绿,显得荒芜。

    色调既保持了一致,又有不一样的亮点。

    是个摄影的好地方。

    谈季桢抬眼望去,已经到了,一块断崖式的石头,周边是伴着枯草的尘土。

    荒凉到没有任何脚印。

    他们从马上下来,谈季桢拿出单反测光——测定相机曝光值,为拍摄做准备。

    齐胥走到谈季桢面前,将她认真的模样收进眼底,问她,“我需要怎么做?”

    谈季桢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把衣服脱了,站到那块石头上的边上,不要掉下去,我需要野性、神秘的感觉。”

    “好。”,齐胥只庆幸自己这两天晒黑了不少,不然他温热泛红的耳尖,应该会被谈季桢发现。

    他依言照做,脱下西装外套,露出磅礴有力量的上半身,阳光在他胸肌和腹肌上度了一层光,光与肌肤亲密接触后成了阴影,而成形的阴影让原本就性感的肤质变得更加立体。

    齐胥微微弓起背,大臂稍稍用力,压低眉眼,眸色深沉地看向镜头。

    野性的力量感立马在齐胥的身上得到了演绎。

    尤物。

    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尤物。

    谈季桢在心底揣摩着这个并不那么友好的词。

    她观赏完齐胥的身材,发现……他的眼睛又红了。

    这是什么怪毛病。

    谈季桢觉得这不是她想要的感情,于是又思索几秒,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条轻盈黑布。

    她递给齐胥,“将眼睛蒙起来,你眼里应该进沙子了,如果不是,那你眼里的感情好像不是因为这片土地。”

    齐胥接过黑布,垂下头:“……”

    他觉得好委屈,他以为他终于进入谈季桢的眼里了,可她却以为他眼里进了沙子。

    谈季桢这感受不到别人感情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啊?

    齐胥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只能快速将发红的眼睛蒙住,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前一片黑暗,他下意识去寻找谈季桢。

    黑布飘扬在空中,模糊的视线相交。

    谈季桢透过镜头看他,连拍几张,觉得还不够有感觉,于是她再说。

    “齐胥,朝着我,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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