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站在朝堂上,少见吗?

    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桓朝重视母系亲族,外戚势力强大。两都迁移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太后握着小皇帝的手站在朝庭最顶端、最显眼、最荣耀的位置。

    但若是剥去那一层先帝遗孀,天子之母的身份,她们还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吗?

    无论她们自身的才华卓越或是平庸,无论她们自身的品德高尚或是低劣,无论他们是布衣农女还是高官贵戚之后,倘若剥去那一层因为男性而获得的身份认可,她们还能在这里拥有话语权吗?

    不能。

    一丝一毫都不能。

    在这个男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封建王朝,女性的角色就是被定义,就是被束缚。曾经那些站上政治前台的杰出“女性”政治家们,大多数都只像是另一个男性意志的延续,阴影的投射,是一种另类的遗产。

    祝凉在说出那句愿效犬马之劳时,心中腾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从普世的角度看,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可以读书习字,也可以学习骑射,但与其说这是一种对于女子追求价值实现的鼓励,倒不如说是一种对男子婚后生活的变相满足。

    允许读书习字,却不允许她们自由表达自己的思想。允许学习骑射,用途却只在于打打马球,融入些户外的社交里。

    祝凉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心理却未必有多认同这些礼法。

    凭什么呢?凭什么!难道有谁比谁生而更高贵?凭什么她们只能成为别人的附庸,一定要被冠上别人的姓氏,去做历史长河里一颗注定不能留下姓名的尘埃?

    她不仅要读书习字,还要大大方方地走进学宫里,同所有人讲述她的观点,无论这观点青涩或者成熟,她想表达自己的声音。

    她学习骑射,也不仅仅是为了参与贵妇间的社交活动,而是真心的想看看自己能否通过锻炼,取得体能上的长足进展。是否天下女子,有朝一日都可以凭借单独的劳作养活自己,也成为那些人口中的顶梁柱。

    沧州也有不少人议论她——“如此争强好胜、跳脱礼法,像什么样子?”——不过因为她是个年少未嫁人的女郎,掀不起什么风浪,指责两句也就随她去了。

    而现在,祝凉真正走上一条前人不曾走过的道路,她改造这个腐朽世界的野心,她所擘画的关于未来的蓝图,都有机会由自己实现。

    军师祭酒并不是什么特别高的官职,但它接近权力的中心,尤其当她遇到一位能够全心信任她、支持她的明主——这就意味着她极其有机会通过共享权力,撬动这个世界。

    幽并之地所产的高头大马,行路速度非比一般。饶是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过十数日也到了荆州牧治所——襄阳。

    进了襄阳城,祝凉向刘嵛告辞,言明自己先前和杨施有约,一同来到荆州。虽然自己不幸中道与对方失去联系,但如今应该要和对方报个平安。祝杨两家有通家之好,自己也应前往拜会伯父伯母,并在杨家暂住。

    刘嵛对祝凉的话无不应允,只和她约定三日后在驿馆再见。

    荆州牧刘景年轻时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可谓一时俊杰。在接受朝廷的任命以后,凭借区区百余人马就巧用智计除掉了霸占此地多年的地方豪族——徐氏,又迅速获得了荆襄巨族蔡氏和其他几个小有势力的家族的支持。

    只是不知是否是年岁渐长的原因,刘景似乎近年来表现得愈发萎靡不振。

    这次李岐犯上作乱,以荆州位置之险要,原本可放手一搏,趟一趟中原这趟浑水,不仅可以在天下面前显示他这位荆州牧的耿耿忠心,也可以陈兵耀武、威慑周边蠢蠢欲动的江南孙氏。

    可他却不做反应,甚至连情势渐渐明朗之后,同盟义军围剿李岐残党的活动,他也没有参与,一副打定主意要在荆州安度晚年的太平模样。

    同是桓室宗亲,刘嵛作为晚辈,礼当亲自前往州牧府上拜会刘景。

    刘景郑重地接待了他。

    单看刘景的穿戴打扮,那真是富庶之地,金窝银窝堆出来的气派。或许隐约带着些人到中年、后继无力的疲软,安乐窝处久了之后的不思进取。

    但初见时对方眼睛里闪过的一抹寒芒,就叫刘瑜知道,他这位叔父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争雄天下的野心。

    那么,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步?

    刘嵛依着叔侄之礼拜见后,二人一同进了堂内。此间奢华不说,其中甚至还有几件只有天子才能用的礼器。天子相邻之地,世祖同宗之后,竟也僭越之此,可想天下之礼崩乐坏如何。

    待得刘景居中坐下,又请刘嵛在侧旁靠近坐下,二人又是一番亲热的相互问候——汝父骤然病逝,闻者无不啜泣……听闻叔父前些日子是身子不大爽朗,令侄儿很是担心……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刘嵛见机把话题引回到正轨上:“侄儿为剿灭李岐而来,原以为其凶悍难制,恐祸患荆州,却不曾想到荆州以后,百姓和乐,桩桩件件都井然有序。”

    “哈哈,贤侄的一份心意,在下心领了。”刘景抚须笑道,“李岐初入荆州地界就派人传信,说自己只是借道荆州,绝不相扰。现下未知情形。”

    刘嵛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抓住了某种尚不清晰的提示,试探地开口道:“传信?李岐蔑视天子至此,还敢传信?难道不怕荆襄九郡忠义之士奋身而起,冲上去将他杀个干净?”

    借道荆州?这道哪里是这么好借的,谁敢给他担保这个绝不相扰,除非……

    刘景叹了口气打断了刘嵛的思索,又稍稍挪动座席,略微靠近刘嵛:“蔡氏兄弟轮番来我面前为李岐作保,我舍不得驳了他们的面子,也只能放李岐过关。”

    嘴上说着舍不得,语气中却透露出两分咬牙切齿出来,实是心口不一。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荆州如今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刘景早年靠和世家之间的利益输送扳倒了上一任地头蛇,坐稳了这个荆州牧位置。如今,这群世家又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开门放贼。此正应那句以此兴者亦必以此亡。

    只是……不知道如今是李岐以重利相诱,还是他们荆州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

    “李岐自从进了荆州地界,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不见踪迹。不过依我猜想,他应当是往巴蜀去了。毕竟再往南下未曾王化之地,以他的高傲,想必也看不上。”刘景从容地斟上一杯茶,轻巧地抛出他的结论。

    这倒是在刘嵛的意料之中——“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而其主不能守。”——凭借李岐的战略眼光,这块肥肉必然是死死咬住。

    只是可惜之前祝凉所说的传檄可定,怕是不能成矣。

    “古人说穷寇莫追,倒是有些道理的。南地风景甚美,侄儿在荆州再停留数月,就返程北上。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恐怕还要叨扰叔父。”刘嵛交代清楚:自己如今在荆州逗留,主要是为赏景,至于当地之事是否插手,端看刘荆州诚意。

    言外之意双方都已意会,自然不必再谈。接下来二人扯些闲篇,缓和缓和氛围。

    “贤侄可知,我连襟黄家的小女儿近日就要订婚了。”

    “哦?既是叔父的连襟,眼光想必不俗,不知是哪家的儿郎?”

    “杨家。他家前些年去了沧州做官,如今因着李岐的缘故,举家迁回了荆州。定的就是他家的独子——杨施。”

    刘嵛听到杨家时心下微动,再听到后来的杨家独子,依稀想起之前祝凉在路上与他提过的杨家公子,想必就是此人。

    “这可不是天助我也吗?”刘嵛心想,“祝凉提起他时那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傻子也知道是喜欢他。巧啊,真是巧的不得了。”

    刘嵛按捺下心中欣喜,装作探究似地问道:“我听说这位杨家公子早就有了心上人,如今两家订婚,他竟然肯依?”说了这话又装模作样地理理头发,好像全不在意的样子。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的他肯不肯。”刘景谈到此事,倒是来了两份兴致,接着说道:“他们两家早年就定下来,不过没报与两个孩子听罢了。如今礼成在即,好事将近,哪有反悔的道理。”

    刘景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揶揄:“贤侄尽关心他人去了,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的如何啊?”

    就好似看不到刘嵛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不自在一样,接着苦口婆心的说道:“贤侄若是不抓紧今年热孝成婚,可就要老老实实地等上三年,小心意中人嫁作他人妇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这场叔侄谈话到最后,刘景倚老卖老,催婚催得高兴,刘嵛只恨不得能立时找出个地缝来钻进去,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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