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未嫁时
祝凉与刘嵛告辞之后，礼貌地向路人询问杨府所在，得知具体方位后，一个人往那处去了。
多日奔波，纵然刘嵛在路上对她百般照顾，也难免显得憔悴。
祝凉入城后来不及整理仪容，带着一身狼狈扣响了杨府的大门。
祝凉手握住门钹，咚——咚——咚——三声，又静候了一阵，才有人姗姗来迟地开了偏门。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小厮，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祝凉一阵，随意问道：“刚才就是你扣的门？到杨府来有什么事？无甚要紧事可莫来打搅贵人。这可不是什么打秋风的去处。”言语之间颇为不屑。
祝凉眉头微微一皱却不以为忤，并不和他计较，开口道：“我是祝氏女，特来拜会杨家长辈，小哥只管往府内回报便是。”
那小厮到底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又狐疑地打量了祝凉几眼，关上了府门，想是通传去了。
又是片刻的等待，这次大门打开，是杨施亲自出来迎她。
就像是他们在京城的那次会面一样，杨施喜不自胜，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头上犹有两滴汗水，要不是顾及还有人在，望着他那双急切中带着惊喜的眼睛，几乎是要将祝凉揽入怀里。
他高兴得几乎要将神志丢去，如在幻梦般地开口道：“凉儿，我真不敢想，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顿住片刻后，又继续开口：“刚刚我和父亲母亲一同在堂上，听说你回来了，我们都很惊喜。如今两位大人都在堂上等你，快同我一起进去吧。”
言罢欠身，彬彬有礼地请祝凉进去，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像是生怕祝凉再在自己眼前消失。
二人一同到堂上来，见到两位长辈一同行拜礼问安。
二老一见到祝凉就止不住的心疼，自责没有看顾好祝凉，有辜负两家的情谊。抬手免了二人的礼后，又请祝凉入内叙事。
缘着两家深厚的情谊，杨母同祝凉之间相当熟悉，此时见她狼钗发散乱，衣物也不大整洁，心头仿佛在滴血。她招手让祝凉上前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开，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啜泣。
带着两分哭腔，泣血般地开口道：“我可怜的凉儿呀，一路上怕是受了不少苦，否则怎生得如此狼狈。都怪伯母不好，要是多给你们预备些人手，一定能够避过此祸……”想到这里，心下愈发悲伤，直哭个不停。
杨父见状，从祝凉处揽过杨母，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她：“不管如何，凉儿最终还是平安的回来了，这是喜事，我们平白落泪倒坏了这大好的氛围。快别哭了……”
见母亲伤心，杨施也开口劝慰道：“是啊，母亲。凉儿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如果您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他又微微侧身示意，祝凉心领神会，半蹲在杨母身前，将头靠在杨母膝头：“伯母待我的心如此至诚，凉儿都是知道的。若因着凉儿归来，而让伯母触景生情哭坏了身子，反倒是凉儿的罪过了。”
杨母抬起衣袖擦擦眼泪，待心下稍微平复之后又开口道：“是我不好，这大喜的日子倒招惹的大家都不快。凉儿回来又恰逢我儿订婚，两桩喜事喜上加喜，倒也足以告慰……”
话音未落，祝凉神情震惊地开口问道：“杨兄就要订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未曾听伯父伯母讲过？”
那对好看的眉毛此时微微揪起，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看向身侧的杨施，对方却微微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她。
“就是早几日议定的，是与黄家的女儿定亲。原本是早就有定下的娃娃亲，不过想着两家儿女都还年幼，我们又搬去了沧州，便没与你们提过。”
杨母此时已经收敛起之前那副伤心的面容，提到杨施即将定亲的事情，甚至带上两分喜气洋洋的神色。
“虽说当时定下的娃娃亲不过是两家之间开的句玩笑话，可到如今一看，郎才女貌，又都未婚配，甚是相配。你伯父又最重诺，今日既回了荆州，自然要全两家之美。”
杨母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但祝凉已无心再听。
她此时只是盯着杨施，那双在他面前素来温婉的眼睛，此时渐渐被怒火和泪水填上。
在祝凉归来前的这些日子里，他日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祝凉一失踪就是将近二十日，他在这二十日里越等越心凉，越等越不见希望，终于在父母的催促下松了口，答应与黄家的千金订婚。
他不能在父母面前将这话说出口，也不敢在此时回望祝凉那双既落寞又愤怒的眼睛。
他只是长久地沉默着，就像一尊泥像。
杨父打断了杨母接下来的话，对着杨施开口道：“你妹妹此时刚回来，也不了解府内的状况。你先带她下去梳洗一番，今晚我们家再一起好好的吃个饭，为凉儿接风洗尘。”
二人一同应了，却是各怀心思。
待得退出堂内，杨施在前，祝凉在后，二人一同往后院去了。
虽然万分不解，心下又十分伤感，祝凉还是下定决心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左不过半月没见，杨兄就已定了亲，还真是神速。”
祝凉知道这话未免太过刻薄，况且她也没有什么立场指责杨施，又补充道：“能让杨兄如此火急火燎地定亲，对方想必是位很好的女郎，才能让你一见钟情。”
简直是灾难，祝凉心想，自己怎么一开口就如此尖酸。
杨施仍然选择回避，他闭口不谈，只以沉默应对。
静了片刻后，开口的还是祝凉，她既像是看开了什么，又像是放弃了什么，说道：“原本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如今，既然你有了订婚的人，我也不会再打扰了。”
片刻又补充道：“……我一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烦扰的。”
就好像苦难压倒了力量，杨施停在路上，崩溃般地开口道：“凉儿，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想……”他也自觉无力。
祝凉直接开口打断他：“事已至此，你有没有、想不想又能怎样呢？”
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质问他：“难道你能毁婚？”
又像是收不住怒气一般，接着开口道：“倘若你真的是为我好，就别再想我们曾经的那些事了。老老实实地去订婚，踏踏实实地和人家姑娘过日子，这样对大家都好。”
“……断了念想吧，往后山高水长，你我终究不能共历了。”
微微仰头，祝凉克制着自己，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何尝不喜爱杨施呢？
二人相识至今，无话不谈，相引为知己。可那些朦胧的好感，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在已经定下的既成结果面前，就像早晨的露水，日出以后总归要消散的。
杨施怅然若失，却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强求不得。他也不再开口，二人接下来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到了后院。
杨家只有一个当家主母，子嗣也不丰，因此后院内倒是没什么规矩。院落规模倒是颇为可观，只是因着没什么人住，又刚搬进来，难免有些杂乱。
待二人进了院里，杨施嘱咐府内的婢女，让她们务必好好照顾祝凉，不许怠慢。
其中有个小女孩，神情颇为激动。祝凉看着很是眼熟，仔细地瞧着，竟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婢女——春桃。
那小女孩儿知道祝凉认出了她，主动上前来，径直扑进她家小姐怀里，惊喜到极致反而落下泪来：“小姐，春桃好想你！”
祝凉也是又惊又喜，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颇深，她一直将春桃当做妹妹看待。
自从坠落谷中之后，她担心春桃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唯恐对方也一样惨遭毒手。今日于此处再相见，见到对方无恙，心中十分宽慰。
杨施趁着她俩双双擦拭眼泪的间隙开口道：“快下去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吧。晚些还要一同用膳呢。”
祝凉点头应是，在府内婢女的指引下更衣去了。
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祝凉本就国色，之前在仓皇之中略显狼狈，也不过减损一二分色彩。如今认真的梳洗一番，重新妆饰后，动静之间，衣袖生光。
若是往日，祝凉这番美姿容定能叫杨施看痴了去。可如今，祝凉越是美貌，就越是让杨施不敢直视。
杨祝两家互为通家之好，两家的小辈也经常往对方府上拜会，一同宴会饮酒亦是常事。
平日里若是一同用饭，两人必然是竭尽所能，讨几位长辈的欢喜。但今日，因着到后院那段路上的对话，两个人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说话。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这场本该欢快的宴会上弥漫开来。杨父杨母虽然感觉到了，也隐约地猜到了原因，但都选择闭口不言。
静默，还是静默，原本应该主宾尽欢的接风宴失去了它的意义，任由沉默发酵。
多日奔波，纵然刘嵛在路上对她百般照顾，也难免显得憔悴。
祝凉入城后来不及整理仪容，带着一身狼狈扣响了杨府的大门。
祝凉手握住门钹，咚——咚——咚——三声，又静候了一阵，才有人姗姗来迟地开了偏门。
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小厮，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祝凉一阵，随意问道：“刚才就是你扣的门？到杨府来有什么事？无甚要紧事可莫来打搅贵人。这可不是什么打秋风的去处。”言语之间颇为不屑。
祝凉眉头微微一皱却不以为忤，并不和他计较，开口道：“我是祝氏女，特来拜会杨家长辈，小哥只管往府内回报便是。”
那小厮到底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又狐疑地打量了祝凉几眼，关上了府门，想是通传去了。
又是片刻的等待，这次大门打开，是杨施亲自出来迎她。
就像是他们在京城的那次会面一样，杨施喜不自胜，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头上犹有两滴汗水，要不是顾及还有人在，望着他那双急切中带着惊喜的眼睛，几乎是要将祝凉揽入怀里。
他高兴得几乎要将神志丢去，如在幻梦般地开口道：“凉儿，我真不敢想，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顿住片刻后，又继续开口：“刚刚我和父亲母亲一同在堂上，听说你回来了，我们都很惊喜。如今两位大人都在堂上等你，快同我一起进去吧。”
言罢欠身，彬彬有礼地请祝凉进去，眼睛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像是生怕祝凉再在自己眼前消失。
二人一同到堂上来，见到两位长辈一同行拜礼问安。
二老一见到祝凉就止不住的心疼，自责没有看顾好祝凉，有辜负两家的情谊。抬手免了二人的礼后，又请祝凉入内叙事。
缘着两家深厚的情谊，杨母同祝凉之间相当熟悉，此时见她狼钗发散乱，衣物也不大整洁，心头仿佛在滴血。她招手让祝凉上前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开，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啜泣。
带着两分哭腔，泣血般地开口道：“我可怜的凉儿呀，一路上怕是受了不少苦，否则怎生得如此狼狈。都怪伯母不好，要是多给你们预备些人手，一定能够避过此祸……”想到这里，心下愈发悲伤，直哭个不停。
杨父见状，从祝凉处揽过杨母，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她：“不管如何，凉儿最终还是平安的回来了，这是喜事，我们平白落泪倒坏了这大好的氛围。快别哭了……”
见母亲伤心，杨施也开口劝慰道：“是啊，母亲。凉儿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如果您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他又微微侧身示意，祝凉心领神会，半蹲在杨母身前，将头靠在杨母膝头：“伯母待我的心如此至诚，凉儿都是知道的。若因着凉儿归来，而让伯母触景生情哭坏了身子，反倒是凉儿的罪过了。”
杨母抬起衣袖擦擦眼泪，待心下稍微平复之后又开口道：“是我不好，这大喜的日子倒招惹的大家都不快。凉儿回来又恰逢我儿订婚，两桩喜事喜上加喜，倒也足以告慰……”
话音未落，祝凉神情震惊地开口问道：“杨兄就要订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未曾听伯父伯母讲过？”
那对好看的眉毛此时微微揪起，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看向身侧的杨施，对方却微微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她。
“就是早几日议定的，是与黄家的女儿定亲。原本是早就有定下的娃娃亲，不过想着两家儿女都还年幼，我们又搬去了沧州，便没与你们提过。”
杨母此时已经收敛起之前那副伤心的面容，提到杨施即将定亲的事情，甚至带上两分喜气洋洋的神色。
“虽说当时定下的娃娃亲不过是两家之间开的句玩笑话，可到如今一看，郎才女貌，又都未婚配，甚是相配。你伯父又最重诺，今日既回了荆州，自然要全两家之美。”
杨母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但祝凉已无心再听。
她此时只是盯着杨施，那双在他面前素来温婉的眼睛，此时渐渐被怒火和泪水填上。
在祝凉归来前的这些日子里，他日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祝凉一失踪就是将近二十日，他在这二十日里越等越心凉，越等越不见希望，终于在父母的催促下松了口，答应与黄家的千金订婚。
他不能在父母面前将这话说出口，也不敢在此时回望祝凉那双既落寞又愤怒的眼睛。
他只是长久地沉默着，就像一尊泥像。
杨父打断了杨母接下来的话，对着杨施开口道：“你妹妹此时刚回来，也不了解府内的状况。你先带她下去梳洗一番，今晚我们家再一起好好的吃个饭，为凉儿接风洗尘。”
二人一同应了，却是各怀心思。
待得退出堂内，杨施在前，祝凉在后，二人一同往后院去了。
虽然万分不解，心下又十分伤感，祝凉还是下定决心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左不过半月没见，杨兄就已定了亲，还真是神速。”
祝凉知道这话未免太过刻薄，况且她也没有什么立场指责杨施，又补充道：“能让杨兄如此火急火燎地定亲，对方想必是位很好的女郎，才能让你一见钟情。”
简直是灾难，祝凉心想，自己怎么一开口就如此尖酸。
杨施仍然选择回避，他闭口不谈，只以沉默应对。
静了片刻后，开口的还是祝凉，她既像是看开了什么，又像是放弃了什么，说道：“原本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如今，既然你有了订婚的人，我也不会再打扰了。”
片刻又补充道：“……我一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烦扰的。”
就好像苦难压倒了力量，杨施停在路上，崩溃般地开口道：“凉儿，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不想……”他也自觉无力。
祝凉直接开口打断他：“事已至此，你有没有、想不想又能怎样呢？”
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质问他：“难道你能毁婚？”
又像是收不住怒气一般，接着开口道：“倘若你真的是为我好，就别再想我们曾经的那些事了。老老实实地去订婚，踏踏实实地和人家姑娘过日子，这样对大家都好。”
“……断了念想吧，往后山高水长，你我终究不能共历了。”
微微仰头，祝凉克制着自己，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何尝不喜爱杨施呢？
二人相识至今，无话不谈，相引为知己。可那些朦胧的好感，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在已经定下的既成结果面前，就像早晨的露水，日出以后总归要消散的。
杨施怅然若失，却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强求不得。他也不再开口，二人接下来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到了后院。
杨家只有一个当家主母，子嗣也不丰，因此后院内倒是没什么规矩。院落规模倒是颇为可观，只是因着没什么人住，又刚搬进来，难免有些杂乱。
待二人进了院里，杨施嘱咐府内的婢女，让她们务必好好照顾祝凉，不许怠慢。
其中有个小女孩，神情颇为激动。祝凉看着很是眼熟，仔细地瞧着，竟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婢女——春桃。
那小女孩儿知道祝凉认出了她，主动上前来，径直扑进她家小姐怀里，惊喜到极致反而落下泪来：“小姐，春桃好想你！”
祝凉也是又惊又喜，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颇深，她一直将春桃当做妹妹看待。
自从坠落谷中之后，她担心春桃独自一人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唯恐对方也一样惨遭毒手。今日于此处再相见，见到对方无恙，心中十分宽慰。
杨施趁着她俩双双擦拭眼泪的间隙开口道：“快下去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吧。晚些还要一同用膳呢。”
祝凉点头应是，在府内婢女的指引下更衣去了。
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祝凉本就国色，之前在仓皇之中略显狼狈，也不过减损一二分色彩。如今认真的梳洗一番，重新妆饰后，动静之间，衣袖生光。
若是往日，祝凉这番美姿容定能叫杨施看痴了去。可如今，祝凉越是美貌，就越是让杨施不敢直视。
杨祝两家互为通家之好，两家的小辈也经常往对方府上拜会，一同宴会饮酒亦是常事。
平日里若是一同用饭，两人必然是竭尽所能，讨几位长辈的欢喜。但今日，因着到后院那段路上的对话，两个人谁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说话。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这场本该欢快的宴会上弥漫开来。杨父杨母虽然感觉到了，也隐约地猜到了原因，但都选择闭口不言。
静默，还是静默，原本应该主宾尽欢的接风宴失去了它的意义，任由沉默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