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巴拉拉顺着人流上了火车,她把行李安顿好,便拿起一本杂志盖在了脸上,闭上了双眼,她不愿看见同车旅伴的嘴脸,更不想与他们无聊地聊天,只想等到一睁眼的时候,就到达自己的目地的。

    一声长笛,火车徐徐开动了。她听见了对面座位上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她男友体贴的关照声。旁边有一个中年男人轻轻的咳声。她把盖在脸上的杂志稍稍抬起一点儿,瞟了一下周围,自己的旅伴大概就是这几位了,人常说走路要好伴儿,这几个还行。

    火车越开越快,呼啸在耳边的风声让她感到头昏。“唉哟,这位女同志,开着窗户睡觉是很容易感冒的。”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边说,边起身把窗户关上。一听口音,便知道他是南方人,是很会关心女人,却又活得的很窝囊的那种。

    “宏,把我的风衣拿来给这位大嫂盖在身上,睡着了是很冷的,别让她着了凉。”是坐在对面那个姑娘的声音。

    “这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巴拉拉在心里说。男友答应着,把姑娘的风衣盖在了巴拉拉的身上。

    接着,姑娘悦耳动听的话语传来:“宏,您说要带我去流浪,我想,这种事儿一定是非常浪漫有趣。”

    “那当然了,娟,那是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外桃园,我们在一起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等我们再回来,不怕你的父母不同意,因为我们已既成事实了,他们就不得不妥协让步。”

    “好一个蛇蝎般心肠的男人,等把姑娘的贞操骗走了,然后就把她一脚踹开,而可怜、悲伤的是这个单纯的姑娘。我一定要告诫这个姑娘,决不能上这个骗子的当。”

    想到这儿,巴拉拉猛地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风衣,一副过来人辛酸悲凉的感慨:“姑娘啊姑娘,您真是太年青了,实在是太年青了。记住,远走未必能高飞啊。”

    姑娘一脸疑惑:“大嫂,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忽然,火车一阵巨烈震动,茶机上的玻璃杯被震落在地,摔碎了。

    姑娘弯腰准备收拾。

    “请你别动,别扎着你的手,让我来。”巴拉拉便说便捋起衣袖。

    她胳膊上“小心爱情”的四个刺字映入姑娘的眼帘:“大嫂,您这是——”

    “姑娘啊,我们女人要好好地学会自我保护的本领,千万不要去天真地幻想什么浪漫的爱情,你们之间只有交易,所谓爱情其实是疯过一阵后什么都不是。不要轻信于他,他的花言巧语只不过就是为了让你甜蜜地奉献,你满足了他,他自然就该把苦难的枷锁,套在你的脖子上,让你仰面苍天哭断肠,他根本无愧,因为他没有强迫你。而你却亏呀,就像我一样,有谁能理解我手触摸着这四个字的感觉?警钟长鸣啊,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相信男人。”她以一个历经过磨难的智者身份警告着姑娘。

    坐在她旁边的中年男人不乐意了:“我说你这位女同志,说话也太偏激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幸,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男人并不都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也有对爱情至真不渝的,像我,就一直深爱着一个初恋情人,金色年华,我曾有过多少梦幻和期待,那时的我,心中真是欢乐无比,仿佛我是世界上唯一幸福的人。”

    “那你们最后成了吗?”对面的姑娘问。

    “没有,由于种种原因,她嫁给了别人,我至今未婚,还在心里念着她。今生我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但我无怨无悔,生命里为有这段情爱而感到荣幸。”“哇,你真是个痴情的男人。”姑娘羡慕道。

    巴拉拉上下窥视了他一眼,黄皮精瘦的。

    “我这达到一定层次的智者一眼就能看出,肯定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所以,才用这种精神疗法来平衡自己的心态。”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脱口而出:“鼓翼的未比就是小鸟儿。”这句话,大大伤害了这位邻座的自尊心。

    “你说什么?我不是男人?”中年男人“噌”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蹦起老高。

    “哼,你那么强烈的反映不就说明一切了吗?”巴拉拉嘲讽道。

    “你——你——,哼!”愤怒的中年男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随后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个硬皮核桃,一口咬了下去,只听“咯蹦”一声,他捂着嘴“哎哟”着。

    巴拉拉一声长叹:“这世界什么都是硬的,硬的手腕,硬的心肠,硬的利齿,唯独爱情是最脆弱的。”车厢里一片寂静,静的让人喘不过气。

    “亲爱的,别让这个娘们的痴语影响了我们的感情,我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最幸福的人,庸俗的人是不会理解的,我们如此完美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拆散的。”对面的年青人小声地在女友耳边嘀咕着。但巴拉拉还是听见了:“人啊,当你觉得某件事物完美无缺的时候,这个事物离毁灭就为时不远了。因为现实中既没有完美的爱情,也没有完美的家庭,所谓的完美,只是人们幻想,让小鸟儿唱贝多芬交响乐一样,是根本不可能的。所谓至死不渝的爱,也只是那些没有得到过爱情的幻想家们做的痴梦。可悲的是,我们却把别人的梦拿来往现实的框框上套,可怜的女人啊,你不过是男人的牺牲品;可恶的男人啊,你是魔鬼,今天还天翻地覆地爱你,明天就把你抛在了脑后。姑娘,你应该有爱的权力,但更应该选择自尊自爱的生活。不要千方百计地去适应那些,丑陋、自私、麻烦的男人,那样的话,你的路只会越走越窄。现实终归现实,用心灵和大脑去生活的女人,路才会越走越宽。”

    姑娘和颜悦色道:“大嫂,我虽然不赞成您的悲观论调,不过,我可以理解您受骗后的心情。您现在这是要去那儿?”

    “回屋里。”

    “哦,是不是要回家呀?”姑娘问。

    “不,那漂亮的宅子不叫家,我在那儿没有爱情,没有自尊,没有安宁和幸福,那里面只是住着歇嘶底里的伤心主妇、饱受惊吓的孩子和四处乱跑从来不着家的丈夫而已,家是什么?家应该是享受生命、享受生活的地方,家是新鲜、趣味及激情的释放地,家是家人欢乐、自由健康的场所,家是精神上舒心,物质上如意,并快乐地度过春、夏、秋、冬的留恋地,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火车钻进了山洞,车厢里一片寂静和漆黑,出了山洞,灿烂的阳光又照进车厢,巴拉拉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崇山峻岭,一望无际的平原,浩荡的江河,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也许就是人生旅途,有刚才忍受黑洞黑暗的时刻,也有此时赏心悦目的时候啊。我哭,车轮飞,汽笛叫;我笑,火车依旧向前跑。为什么就不能面对坐在车厢里的现实,和人和平相处,最终开心高兴的到达自己的站台?以后过河脱鞋,遇山砍柴,当一个人用平和的心去感悟生活的时候,是完全可以做命运的主人的。”

    火车进站了,旅客们陆续地下了车,只有巴拉拉还坐在那儿不动。

    “大嫂,下车了,火车已经到达终点站了。”列车员提醒道。

    巴拉拉如梦初醒,她忙拎起旅行包,向车门走去,刚走下火车,高跟鞋一歪,她一个趔趄,一旁高大的男列车员急忙上前搀扶着她:“您没事儿吧?”听着这关切的话语,瞟了一眼那双搀扶自己的大手,她那颗荒芜的心仿佛又掉上一颗绿草:“啊,这感觉真好,如果能永远这样,那该多好。”巴拉拉的眼前不再是灰色,她又开始重新接受人类。

    (4)

    “你们快看啊,是谁走过来了?”一声惊呼,正在梧桐树下聊天的妇女们一齐向不远处观望。

    头戴黑色帽子,鼻梁上夹着黑色墨镜,身袭黑色衣裙,脚穿黑色长筒靴,提着一只黑皮箱的巴拉拉独自走在遍布黄叶的路上,瑟瑟的秋风将她的长裙吹起。

    “呀,巴老师,您回来了?凤还巢啊。”一个妇女满脸微笑着和走过来的巴拉拉打着招呼,并不时地对旁边的人挤眉弄眼,那意思是嘲弄。

    巴拉拉看见了,但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朝前走去。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大喇叭早已经把她的丑事广播出去了。

    “瞧她那一身打扮,就知道是唱着一首弃妇的歌回来的,不是她跟人家风流快活的时候了。”

    “哼,□□,□□,姘头,肮脏下流的女人,我们女人的败类,活该落个如此下场。”

    “看她脸色苍白,体格虚弱,大概像是刚做过流产的,真是不知道珍爱自己啊。”

    巴拉拉心中长叹:“是啊,真不公平,和我一起快乐的男人却不用品尝这种痛苦。大舌头的你们,人情比冰薄,心险如登山啊,好在我这个卑贱的东西,是什么都能适应的。热血沸腾地为了尘世那一瞬间的快乐,你们就用如此利刃,那残忍的大嘴巴来惩罚我。其实我只不过是一只从不会伤害别人的可怜的兔子,你们嘴下留情吧,我已经碎了,可谁又能帮助我?没谁可以倾诉,这件事不跟任何人有利害关系,怎指望她们来理解有切肤之疼的我?只有自己将这苦水往肚里咽,试着自我消化吧。现在,我的额头上贴着坏女人的标签,我所付出的代价真是太惨重了,这殉难十字架的沉重啊,只有背在肩上的人才会知道。人命中注定是无法摆脱命运的摆布,就像被缰绳拴住的毛驴一样,习惯和风俗也把我束缚得无计可施。虽然我是个脆弱的动物,但我有足够的力量和耐力去承受活着,唉,日子啊,苦闷空虚,没有欢笑,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理解的日子啊,我得熬着。不再有梦、有感觉、有欲望了,要将自己彻底封杀,只等待着死神把我这粒尘埃带回尘土。人生就应该按照苍天安排好的路走下去,试图逃到另一条路去,最终都将被生活这个无情的铁蹄踢回原处,而现在的我也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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