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站在自家门前的巴拉拉感慨完分:“唉,自己用身体闯开了婚姻的樊篱,如今又得进去。出了进,进了出,出出进进,进进出出断肠魂。”她没办法开门,因为出门时就没想着要回来,早把钥匙给扔了。她也没有勇气敲门,因为这个几乎地球人都知道的偷情秘密,丈夫岂能不知道?粗暴的丈夫会怎样收拾自己,心里真是没底儿,她只是不停地用食指在雪白的墙壁上不停地画着十字,以此来稳定情绪,消磨一些时光。

    屋子里的向耷正躺在床上,腐败的他已被开除公  职。“唉,官场的复杂真是一言难尽啊。总之,我现在是无所事事,孑然一身呆在家里,此时也真正感受到了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柴、米、油、盐、酱、醋哪一样不需要钱?以前锦衣玉食的我什么时候为生活犯过愁?可现在呢,为了分角竟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后脑勺还被挨了一秤砣。”他摸了摸后脑勺上未消的肿包,不由长叹:“今非昔比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只会发号施令的我没了要发的对象,自然也就没了人生乐趣,伴随自己的只有贫困、孤独及痛苦。”

    这时,他想起了老婆的好处:“她应该能够挑起这付生活的重担,一则,她每月有固定的病退金,虽然这些钱不够大吃大喝,但维持基本生存还是足够的。当然,跟她一块儿出去的儿子最好不要回来,因为他的学费和各种费用支出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和我不一样,年青人嘛,天高海阔的任他去闯荡。”

    “砰砰”,敲门声传来,一定又是送礼的,今天,这是第四次敲门了。第一次打开门时,看见送礼人拎着那么多贵重的礼品,他还着实激动了一下,没想到送礼人身后的那人忙暗示着:“错了,新上任的厅长在楼上,这个已经下台了,再上一层。”弄得他尴尬之及。以后的几次敲门他便不再理会了。

    “砰砰——。”敲门声再次响起,他不由得大吼一声:“敲什么敲?走错门了。”  两次敲门都不开,巴拉拉虽心中有所顾虑,可一双脚却像钉子般牢牢地钉在那里。

    “我豁出去了。”她第三次敲响了门。门终于开了,怒气冲冲正想发脾气的向耷看见了站在眼前的妻子,真是又惊又喜,他忙接过她手中的旅行包,把她拉进屋子,以从没有过的热情拥抱着她:“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巴拉拉见丈夫这样热情地对她,不禁受宠若惊:“他变了,变成了热血男儿,如果他以前就这样待我,我怎会风尘仆仆地劳顿这么大一圈儿?我并不是一个奢望很高的女人,只想有丈夫疼爱,只想过太平、安宁、美满的家庭生活,我——原本一个如此有知识的女性却被生活这把无情的锉刀,雕刻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真是追悔莫及啊。”想到这儿,巴拉拉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是个正经女人啊,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的。”

    向耷忙把妻子搀扶起来,走到床边:“快,快坐到床上休息一下。”巴拉拉直直地硬挺着不愿意坐:“不,我不坐,我很脏。”

    “没关系,我不会嫌的,待会儿,我帮你擦洗,再说,你这次出走,主要责任在我,过去,我太疏忽你了。真不该呀,对不起。”

    “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了?我这是第一次听到你的道歉。”巴拉拉惊讶无比。

    “别说了,老婆,什么都别说了,我爱你,我需要你,以前的我太独断专行,不顾你的感受,你已经无法忍受不了,我还一意孤行地继续伤害你,都是我的错啊。亲爱的,忘掉过去的一切吧。只是目前我出了点儿麻烦,你看空空的房子,我也没了工作,以后恐怕是要委屈你和我一起过穷日子了。”

    “我不怕,只要你爱我,我愿意和你一起下地狱。夫妻恩爱,开心生活在一起才是最宝贵的。”

    “还是老婆好啊。”向耷真的动情了,他被这个真心实意的女人所感动。他盯着自己的老婆看了许久,忽然觉得她原来是很美的,浓眉大眼,高鼻梁衬着圆圆的苹果脸,关键还有一个比脸蛋更美的心,他动情地把她抱起,不停地亲吻着。

    巴拉拉把头放在向耷的胸脯上:“亲爱的,物质上的匮乏压不垮我们,只要我们夫妻齐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咱这个家也一定会兴旺起来。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打短工,我一定会养活你和孩子。老公,谢谢你能原谅我的失足,我也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任何男人有瓜葛,我会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家庭上,我——”

    向耷“呼”地坐起:“你先打住,你和谁有瓜葛?”“我以前的初恋情人,不过,我现在已经和他断绝了,而且永远不会再有来往了。我刚进家门时,你不是说不嫌我吗?”

    “我以为你说的脏只是路途上的尘埃,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枉我刚才还那么投入地与你恩爱。”此时,向耷觉得自己仿佛吞进了一个苍蝇,心里一阵恶心,想呕吐,可无奈的是从嘴里吐不出来了,因为它已经连同食物在肠胃里消化了。

    “你——,你快给我滚,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他咆哮如雷。

    巴拉拉一边穿衣一边想:“丈夫啊,我总是真诚的把自己献给你,只是因为我太温顺了。哼,你、我现在都被弃在荒凉的大漠上,我是你的巢,除我之外,不会有人伴你,可你依旧蔑视我,别再自以为是的把自己尊为龙了,别再哼唱着救世主的赞美诗,用‘男人话’来压服我了,你是主子,却无法维持生计;我虽只配做狗,但没了狗,你就得挨饿。”穿着整齐的巴拉拉走进儿子的房间,发现屋子有些异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忙打开衣柜,里面几乎是空的,拉开抽屉,里面的书也所剩无几,她在屋子里四处查看,试图寻找些只字片语,从床底下捡起一张字条:“爸爸,我去找妈妈了,别为我担心,我和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儿子即日。”她拿纸条的手抖动着,几步蹿到丈夫跟前,急切地问:“儿子呢?他没有在学校上学吗?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去哪里找我了?快告诉我!”“别问我,我不知道,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我还想问你呢。一个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母亲,却指望孩子忠实地守着家,这可能吗?”向耷没好气地说。

    “你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他去哪儿找我了吗?”

    “不知道。我想问你的是,我藏在花盆里的钱是不是你拿走了?”

    “儿啊,我的天哪。”巴拉拉凄惨地呜咽了一声,一头栽到了地上。

    (6)

    维卡踯躅在武汉的人行道上,心中茫然,来到这儿才知道,丈夫的工厂早已破产。

    “诺大的城市,我该去哪里找他呢?看来,病中的婆婆想见儿子最后一面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我也得赶快回去,婆婆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时,一个小姑娘从维卡的眼前经过,只见她走到不远处的垃圾筒前,用一根小棍儿把里面的两个易拉罐掏出来,装进手中的编织袋里,维卡仔细地端详着她: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整齐乌黑地头发从头缝中间分开两边,虽然她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旧鞋子,可胸前系成蝴蝶结的红纱巾表明她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少女,她那沉着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种少女不应该有的悲伤和凄凉神态。

    维卡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轻声细语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儿?为什么这么小就出来自谋生路啊?爸爸、妈妈呢?”

    “阿姨,我叫安纯。我没有家,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

    “没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吗?你正是上学的年龄啊。”

    “以前,我投靠过一个亲戚,她已经去世了。”

    “唉,可怜的孩子,跟阿姨走好吗?”维卡温和地拉起她的手。

    “不!”安纯忙把手缩回。

    “孩子,别怕,阿姨只想帮助你,只想让你有个安宁的学习和生活环镜。你还太小,根本无法独自去面对和承受生活的。”

    “我决不会跟陌生人走的,阿姨再见。”说完,她拔腿就跑,她的腿跛得很厉害。维卡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唉,可怜的孩子,离婚给你们所带来的如此灾难,这也是离婚者最应该心软的地方啊。”

    跑得气喘嘘嘘的安纯孤独地坐在一个巷子里的石头上。她百无聊赖地不停地搓着手指,忧郁的眼神看着来往的行人。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缓缓地开着摩托车,车后座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的头紧紧靠在男人的背上,两手紧紧抱着男人的腰,嘴里还快活哼着歌曲,看她一幅幸福陶醉的模样,安纯真是羡慕极了:“啊,以前我和爸爸也是这样的。”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匆匆跑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脚旁的编织袋里,不一会儿,几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家伙跑了过来,安纯似乎明白了什么,忙用脚踩着编织袋口:“有废品没有,收废品的来了。”她高声吆喝着。

    几个人跑了一段路又折了回来:“喂,收废品的,看见一个年青人跑过去没有?”

    “看见了,跑到前面那个三叉路口往右拐了。”几个人风风火火地朝前追去,见那伙人跑远了,安纯把脚从编织袋口挪开,从里面爬出来的小伙子不住地向安纯道谢。

    “不用谢,可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呢?”安纯好奇地问。

    “因为我前几天打伤了他们的一个弟兄,他们是来找我报仇的。”

    “可你为什么要去打别人呢?”

    “唉,你不明白,我在替我的救命恩人卖命,他让我干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帮他做。尽管我也不想让自己堕落下去,可我也没办法,我们的父母都不爱我们,他们在不经意间造了我们,却又随意地抛下了我们,我们孤苦伶仃,我们没有家,只能四处游荡,没人保护,没人帮助,有时候真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我们这个年龄本该是在窗明几净的学校里朗朗读书的,可现在却不得不为生活到处奔波,像只受惊的小鹿,我们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只是他们爱情的玩物,婚姻孽缘的苦果,死亡婚姻祭坛上的供品。”

    “是,可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好好生活。”安纯说。“好好生活?试问,在这个创痕累累纷乱破裂的家庭上,我们能有安定的生活吗?人生苦短,谁不想好好用心饱览人间美景?谁不想大展事业宏图?谁不渴望有个家?有家该有多好,酒醉后回家,疲惫时回家,受伤以后也可以回家。家,这个多么温暖令人向往的字眼啊,可惜,我们这辈子不会再有,现在的我们只是社会的垃圾。”

    “不,我们不是垃圾,我们是人。”安纯有些激动。“既使是人,也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最可怜的人。好了,不谈论这些了,你刚才救了我,我要表示一下我的谢意。走,我请你去吃顿好吃的。”

    “不用了,我还得赶快回去,要不然哥哥该等着急了。”

    “嗯,那好,你等着。”不一会儿,小伙子拎着一只烧鸡跑到安纯跟前,安纯推辞着:“不,我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再说,你也不容易,那点儿钱是拿命换来的,留着你自己吃吧。”

    “唉,好心又不幸的小姑娘,我真诚地祝幅你,好运能早些眷顾你,我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我的命薄,也不属于我,随时都会被人拿走的,好姑娘,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啊。”他关爱地叮嘱道。

    安纯发现他的眼睫毛特别长,深邃的眼窝里有着一对儿明亮的眸子。

    “再见了,小天使。”他挥了挥手,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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