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哥哥,我回来了。”安纯走进“家”——一个用木棍、塑料布搭成的一个空间。

    向往正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唉,我们这些可怜的小人怎可能和大人们竞争?我四处找工作,只要一打听到哪儿有招聘的,我就跑得飞快地赶过去,可工作比我溜得更快。看来,我们真的要饿死了,饿死在这路边。”

    “死了以后的我们会在哪里呀?”安纯问。

    “这个——,也可能是被狼吃掉吧。”向往说。

    “那最好我们两个人在一个狼的肚子里,那样,我们可以一起在里面快乐地玩,哥哥,我们还会再出来吗?”

    “会,也许会。不过,再出来的时候,我们的面貌可能会有所变化,但我们还会很健壮地再长起来。”

    “那我们出来以后,还会互相认识吗?”

    “要是有人在月光下,给咱们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会显现出现在的一些特点,比方说,我的习惯是咬下嘴唇,你的习惯是搓手指,暗号一对上,咱们不又成为最好、最亲的兄妹了。唉哟,安纯,我头疼,胸也闷,太困了,我想睡,明早你要叫我的时候,我如果不答应,你把手放在我的鼻子下,假如不出气,千万别以为我死了,我只是鼻炎犯了,鼻子暂时不透气。”说着说着,向往便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醒醒,天亮了。”安纯在向往的耳旁轻轻地呼唤着,然后走出简易棚,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朝太阳伸出食指和中指:“嘿,早上好!”

    昏昏沉沉的向往词不达意地喊着:“啊,房顶上有个锅,大家都跳进去了,不,我不想跳,我想妈妈,我找不着家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走进“小屋”的安纯,见向往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嘴里还胡言乱语,不由得慌了,泪流满面的安纯不停的晃着向往:“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呜——呜——,哥哥,你别吓我啊。呜呜呜。”

    安纯伸手去摸向往的额头:“天哪,这么烫,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哥哥一定是饿的。我得赶快出去给哥哥找点儿吃的。”她飞快地跑了出去。

    野外地里,遍山的野果子,安纯高兴极了:“啊,我说的吧,上天总会在路上,给我们抛下一些吃的,这么好的果子,哥哥吃了,病一定能好。”她高兴地脱下外衣,摘了很多果子,把衣服对折系好,然后提着果子往山下飞跑,忽然,她被脚下的东西重重地绊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个人,再细看,她惊呆了,是那个钻进过她编织袋里的哥哥。他仰面躺着,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声息,但他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似乎还要说什么。他死了?!安纯从口袋里掏出小木梳子,把他那长长的,有些凌乱的黑发梳理好,用手帕把他脸上的污泥擦拭干净,又把三个小红果放在他身上,然后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现场。

    (8)

    到武汉采风的安芬仁住在一家宾馆,但昨晚他睡得并不安稳,一夜被梦干扰着:他和女儿在一个河堤上分离,女儿一直哭着不愿意让他走,但最后他还是被拉上了那辆挤满人的大卡车上,女儿跟在车后面哭喊着,突然,卡车翻进了沟里,安芬仁拼命挣扎,终于爬了出来,他急切地呼喊着寻找着自己的女儿,女儿答应了,他顺着声音走过去,正蹲在墙洞里的女儿扑进他的怀里,纳闷的他不住地打量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墙洞,这么小的洞,女儿是怎么缩进去的?后来,他又来到了一家诊所看病,诊所对面是一个壮观的瀑布,尽情观赏的他又疑惑不解起来:这水是从哪里来的?梦醒后的他一边回忆着那个奇怪的梦,一边还在琢磨,总觉得这梦有某种不祥的预兆,会有什么倒霉的事发生呢?安芬仁起身下床,心情沮丧地踯躅在大街上。

    街头,安纯正伸着手向过路人乞讨着:“叔叔,行行好,我哥哥病得很重,给我点儿看病钱吧。”

    “阿姨,求求您,给我点儿——”

    “咦,脏死了。” 一位穿着讲究的女人捂着鼻子,快速的离开。

    太阳落山了,安纯坐在路边伤心地抹着眼泪,身无分文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挽救濒临死亡的向往哥哥。

    “小妹妹,你哭什么啊?”一位头戴鸭舌帽的女人走了过来。

    “哥哥病了,我没钱给他看病。”

    “那你需要多少呢?”

    “给个看病钱就行。”安纯说。

    “唉哟,这就难办了,看病钱可多可少,多则几十万,少则挂个号也得五元钱,这样吧,我多给你一个子儿,六元吧。”女人说。

    她把钱扔在安纯的脚边。安纯拾起钱就跑,几个小流氓一拥而上,揪住她一阵拳打脚踢。

    “死丫头,拿了钱就想溜,你以为我们是慈善机构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人,你得听我的,我让你走,你才能走,甚至不让你拉屎,你就得憋回去,明白吗?”女人说。

    “红姐,看她挺机灵,让她给咱们放哨吧。”一个小喽喽建议道。

    “我只是想先把哥哥送进医院,我哥哥病得很厉害,求你先让我回去一趟吧。”安纯低声哀求道。

    “红姐,那边过来一个有钱人。”

    “好,捉蹩行动现在开始。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纯。”

    “安纯,你负责在这儿放哨和接应,其余的人各负其责。”一切布置妥当,矫揉造作的红姐便微笑着走上前,她把手搭在安芬仁的肩上:“先生,请问您要不要特殊服务啊?”

    安芬仁厉声喝斥道:“姑娘,请自重!”

    “哼,不是色鬼,好,看来我得使用第二招。”她立刻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蹲在路边不停地呻吟着:“唉哟——,疼啊——。”没走多远的安芬仁听见哀嚎,立刻折回身,走到她跟前,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好心人,送我到医院,好吗?我可能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唉哟,疼啊。”几个时髦的年青人趁看热闹之际,顺手把安芬仁的钱包给掏了,装病的红姐见同伙偷窃得逞,便向安芬仁做了个鬼脸,然后一声口哨,几个人四散而逃。

    安芬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知道钱包被偷走了,他大吼一声追了上去,安纯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时,跑到她跟前的一个窃贼拉了她一把:“安纯,快跑,失主追过来了,抓住是要做牢的。”

    “往哪儿跑呢?”正在安纯犹豫不决之际,安芬仁已经跑到她跟前,他楞住了:“是女儿,真是自己的女儿!脸型、模样、气质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有这胸前飘着的红纱巾,所不同的是她长大了,长高了,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朝思暮想的女儿就在眼前,真是苍天有眼啊,今日竟安排我们父女相聚。”

    安芬仁热泪盈眶,声音颤抖:“安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安纯怯怯地低着头,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有些害怕:“自己有可能成为那伙贼的替罪羊。”安纯忽然拔腿就跑,安芬仁穷追不舍。

    “安纯,别怕,孩子,别跑。”

    安纯大口喘着气,一瘸一拐地在前面拼命奔跑,并不时回头看着,只见追赶她的人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样子。她边跑,边在心里哀求着:“唉呀,真不是我干的,别追了,放过我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安芬仁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喊:“孩子,别——别跑了,小心摔倒啊,哎呀,我快追不上了。”长长的红纱巾,飘过安纯的肩头,在前面引着路,安芬仁跟着向前移动的红色,跟着这个带路人。

    “可是她要去哪儿?这个已经受了伤的,正在流血的小鹿要奔向哪里?什么才可以让她惊恐的心安静下来?怎样才能让她匆匆的脚步停下来?我的女儿——一个命运和我相仿的人,让我们都停下那身不由己,让厄运牵着跑的脚步吧。让我们结束这一切苦难,我要把你带到另一条光明大道上,我要尽一切力量,来弥补这些年你所缺少的父爱,我会让你享受到你该有的美好生活。”安纯已经跑到了铁路旁,这时,一列火车响着震耳欲聋的汽笛轰隆隆地开了过来,安纯抢先一步想从它前面跑过去,呼啸而过的火车却毫不留情地,把挡在它前面的安纯撞到一边,随后赶到的安芬仁把躺在路基上浑身是血的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孩子啊,我的孩子,你醒醒啊!”

    安纯微微地睁开了双眼:“求您别送我到警察局,我还有个哥哥,他如果见不着我,一定会着急、伤心、难过的。您的钱包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偷的。”

    “孩子,我是你的爸爸啊!”

    “爸爸,你真是我的爸爸?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找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你不要说话,忍着点儿,坚持住,我送你到医院去。”他箭步如飞地向医院奔去。

    “爸爸,别跑了,我疼,好疼。停下来,好吗?我想和您说几句话。”见女儿满是哀求的目光盯着自己,安芬仁停下了脚步。

    “爸爸,我想您,一直在找您,您是不是把您的小安纯给忘了?”

    “没有忘,孩子,爸爸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你。”“可您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看我?”

    “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呀,在你最孤苦伶仃、最忧伤、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爸爸却没能在你身边帮一把,原谅爸爸,好吗?”

    安芬仁大滴的泪珠滴在安纯的脸上。父女俩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爸爸,我不想死,我不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的话,我又见不着您了,这回真的是永远见不到您了,爸爸,抱紧我,别让死神把我带走,抓着我的纱巾,爸爸,使劲儿,别松手。爸爸,对不起,又剩你一个人了,不,我不想走,救我。。。还有。。。”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沉沉的,身子也仿佛从高处一直往下降落着,脑子一片混乱,可心里一直惦念的人却支撑着她不停地喃喃自语:“救哥哥,快救哥哥,哥哥——。”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红纱巾随风飘去。

    “女儿就这样化作一股轻烟飘入云中去了?不,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睁开眼,安纯,爸爸求你,把眼睛睁开,睁开。”

    安芬仁仰天长啸:“上苍啊,为什么不该发生的却偏要发生,不该毁灭的却偏要毁灭。为什么?为什么啊?”振聋发聩的呐喊在空旷的原野久久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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