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韦斯莱怒气冲冲地把帆布背包甩到背上,和他的双胞胎哥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陋居大门。

    “表现好一点儿。”韦斯莱夫人不放心地冲着双胞胎的背景叮嘱道,但两人仍在因为妈妈把他们试图偷运到魁地奇世界杯上试试销路的肥舌太妃糖搜刮一空而生气,便头也不回地穿过院子向着白鼬山走去,这座山耸立在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后面。

    通往村庄的小路潮湿泥泞,四下无声,他们不时把脚从泥泞中拔出来,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村庄里偶尔有一两间房屋门口亮着昏暗的灯,小广场附近的教堂窗口倾泻出柔和的烛光,照亮了广场中央的雕像喷泉。去年圣诞假期,他们正是在这里消磨了不少时光,乔治想起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发小姑娘,心头漾起一阵温柔。

    夏季的凌晨,山间的草叶、灌木上还留着细密的露水,他们时不时因为踩到了湿漉漉的草团而脚底打滑,偶尔被断掉的树枝绊一下。每个人都只顾着闷声埋头爬山,弗雷德和乔治勉强能跟上韦斯莱先生的步伐,两人稍稍停下来喘了口气,伸手拽了金妮一把。赫敏落在队伍最后面,只觉得吸进胸腔的每一口气都像要划破喉咙似的,双腿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罗恩正扶着膝盖稍事休息,见状伸出手来:“抓着我。”赫敏累得有些反应迟钝,罗恩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两人一起向山顶攀爬。

    “哟,不错,我们到得很准时——还有十分钟……”在一阵潮湿漫长、默不作声的攀爬后,韦斯莱先生终于出声感叹,他摘下眼镜,边调整呼吸边用衣服擦拭镜片上蒙的雾气。六个孩子也陆陆续续踏上了这片平地,个个累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门钥匙,”韦斯莱先生戴上擦干净的眼镜,眯眼搜寻起来,“不会很大……快找一找……”

    大家立刻四散寻找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洪亮的喊声划破了宁静。

    “在这儿,亚瑟!过来,儿子,我们找到了!”在山顶另一侧,两个高高的身影站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下。

    “阿莫斯!”韦斯莱先生笑着和喊他的那个巫师握了握手,他留着棕色短须,脸颊红红的,一手提着一只发霉的旧靴子。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阿莫斯·迪戈里。”韦斯莱先生说,“他在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工作。这是他的儿子塞德里克,我想你们都认识吧?”

    塞德里克友好地和大家打招呼,每个人都回应了,只有弗雷德和乔治一声不吭地点点头。他们至今没有完全原谅去年塞德里克率领赫奇帕奇队打败了格兰芬多队这件事,尤其是乔治,忍不住回想起和池君君的唯一一次争吵,以及池君君在上一学年因为魁地奇受的伤——他把这归咎于队长保护队员不力——心里仍然耿耿于怀。

    韦斯莱先生和迪戈里先生寒暄着,赫敏焦急地小声说:“君君要迟到了!她说她预订了离陋居最近的一把门钥匙,但现在只剩六分钟了!”

    乔治惊喜地问:“她也要来看世界杯吗?”

    “什么?她都没告诉我这些!”金妮气呼呼地说,“偏心,整个暑假我只收到过她的一封信。”

    “我们后来打电话说的,这样更方便嘛。”

    乔治立刻感觉深深地受伤了:他只收到了随信附上的一句问候,还是和弗雷德、罗恩并列的!

    “那是什么?”哈利突然问道,其他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深蓝色夜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向山顶移动,很快他们都认出那是三个人的轮廓——两个十分矮小,一个则十分高大。当他们飞得越来越近,才看清那两个矮小的人原来是坐在什么东西上面。

    “宽叔,在那边!我看到他们了!”池君君高兴地叫起来,伸手指着山顶的方向,即使夜色深重,她也很快认出了韦斯莱一家,兴奋地朝他们挥手。

    “噢!她那样也太危险了!”赫敏紧张地叫着,她一向不擅长飞行,即使看别人飞行也觉得胆战心惊。

    他们飞得很快,轻盈地掠过夜空与树梢,一眨眼就近得能看清每一个人。离地面还有一人多高的距离,池君君已经迫不及待地旋身跳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飞扑上来:“赫敏!金妮!”三个女孩子搂作一团。

    “GIRLS!”罗恩大为震撼。

    乔治眼看着近两个月未见的小姑娘活力十足地出现在眼前,一头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蓬乱,飞扑着抱住好朋友时眼里仿佛燃着两簇火光,他忍不住想象如果她也这样扑上来抱住自己——他一定会冲上去稳稳接住她。池君君跳下来时,她旁边的男孩迅速探身试图拉住他,乔治无端生出些警惕,多看了那个男孩几眼。

    三个女孩子终于舍得松开手,池君君愉快地环视一圈,走过来和韦斯莱先生握手:“好久不见,韦斯莱先生。你好……”她迟疑地看了看塞德里克。

    “这是我父亲。”塞德里克立刻领会了,“爸爸,这是赫奇帕奇学院去年来的中国学生,池君君,她马上升四年级了。”

    “你好,池小姐,我是阿莫斯·迪戈里。”红脸庞巫师友好地和她握手,随后打趣般低声问儿子,“这就是那位东方女孩吗?”塞德里克连声否认,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和父亲差不多颜色。

    “这是我的好朋友曾润,”池君君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宋宽叔叔。”曾润比池君君略高一些,宋宽是个中年人,自落地后便微笑着负手站在曾润侧后方,二人都是很有风度的模样。除了宋宽穿着一件对襟长衫外,两个孩子都是一身轻便打扮。

    迪戈里先生边握手,边忍不住说:“抱歉,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但你们这样飞过来,很有可能被麻瓜看到。”

    “不必担心,我们施了屏障咒。”宋宽得体地回应,他听到“麻瓜”一词时并不吃惊,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了解。

    池君君正犹豫着怎么介绍这么多英国朋友们,韦斯莱先生迅速接话:“正好给你们都介绍一下,我的儿子们,”他一一指点着,“这是弗雷德——对不起,这是乔治——这才是弗雷德,这是罗恩,这是我的小女儿金妮,这是赫敏·格兰杰和哈利·波特,他们在霍格沃茨都是好朋友。”

    “梅林的胡子啊,哈利·波特?”阿莫斯·迪戈里震惊地睁圆了双眼,快速地扫了一眼哈利额头上的伤疤。

    “嗯——是的。”哈利有些不自在地说。

    “当然啦,塞德谈到过你。他告诉了我们去年他和你比赛的事……我对他说,我说——塞德,这件事等你老了可以讲给你的孙子们听,很了不起……你打败了哈利·波特!”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池君君下意识地看看乔治,只见他皱起了眉头。

    “哈利从扫帚上掉下来了,爸爸”塞德里克小声嘟哝着,试图制止他父亲,“我告诉过你的……是一次意外事故……”

    “是啊,可是你没有掉下来,对不对?”迪戈里先生亲切地大声说道,自豪地拍拍儿子,“我们的塞德总是这么谦虚,总是一副绅士风度……但赢的人总是最棒的,我敢肯定哈利也会这么说的,是吗?一个从扫帚上掉了下来,另一个稳稳地待在上面,你一下能说出谁是更出色的球员!”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韦斯莱先生赶紧岔开话题,掏出怀表看了又看,“你知道我们还要等什么人吗,阿莫斯?”

    “不用了,洛夫古德一家一周前就到了那里,福西特一家没有弄到票。这片地区没有别人了,是吧?除非还有其他预订了这把门钥匙的外国巫师。”

    “据我所知是没有了。”韦斯莱先生紧盯着怀表,“好了,还有一分钟……我们应该各就各位了……”

    他转头向哈利和赫敏示意:“你们只需要碰到门钥匙,像这样,伸出一根手指就行……”

    除了池君君一行,其他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好不容易安排好这些背包的位置,十二个人费力地围住那只发霉的旧靴子,伸出手等待出发。

    “三……二……一……”

    池君君从没用过门钥匙,正猜测着使用感会是怎样的,突然像有个钩子扯住她肚脐眼猛地一拽似的——这感觉不太舒服,她感到自己从地面升起,眼前景物迅速旋转模糊,他们以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向前疾飞。也许就像韦斯莱先生借用的魔法部汽车一样,他们正一蹿一蹿地跳过无数空间,她这么猜测着,突然双脚重新碰到了坚实的地面,她控制不住身体的惯性,站立不稳地摔倒了。同时身边响起一片重物落地的扑通声。

    只有韦斯莱先生、迪戈里先生、塞德里克和宋宽站着,头发都被狂风吹得乱蓬蓬的,其他人都七扭八歪地摔在地上。

    “五点零七分,来自白鼬山。”一个疲倦的声音说道。

    池君君昏头昏脑地挣扎着站起来——曾润和宽叔把她扶了起来。他们来到了一片雾气朦胧的沼泽地,面前站着两个陌生巫师,满脸挂着长时间工作积累的疲惫。而且显然对于麻瓜的穿着方式一窍不通,池君君看着两人西服配长筒套鞋、苏格兰短裙配披风的搭配,默默下了结论。

    韦斯莱先生把门钥匙递给穿苏格兰短裙的巫师:“早上好,巴兹尔。”

    “你好,亚瑟,”巴兹尔疲倦地把这个旧靴子扔进回收箱,“没有当班,嗯?有些人运气真好……我们整晚上都守在这里……你们最好让开,五点一刻有一大群人要从黑森林来。”他翻看着手上厚厚的一卷羊皮纸,“等一下,我找一找你们的营地在哪儿……韦斯莱……走过去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前面第一片场地就是。营地管理员是罗伯茨先生。迪戈里……你们在第二片场地……找佩恩先生。你们是……”他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剩下三人。

    “Zeng.”宽叔简洁地说。

    “呃……Zenn?”巴兹尔机械地重复着,哗哗翻动羊皮纸,宽叔又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你们也在第一片场地,和亚瑟一家一起过去就可以。”

    “谢谢,巴兹尔。”韦斯莱先生说,大家动身寻找营地。

    他们在浓雾中穿过这片广袤荒凉的沼泽地,一座小石屋渐渐显出轮廓,一大片草地从石屋后面延伸到远处,草地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片树林,在清晨的地平线上显得黑乎乎的。可以看出这片草地平时保养得很不错,现在上面树立着无数顶帐篷,只不过个个都有些奇形怪状。他们告别了迪戈里父子,向石屋走去,那里站着一个男人,正望着场地上的帐篷。

    “早上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和麻瓜打交道,韦斯莱先生此刻显得精神头十足。

    “早上好!”这个男人一听见这群人的脚步声就回过了头。

    “你就是罗伯茨先生吗?”

    “啊,正是。”罗伯茨先生看着一帮孩子中唯二的中年人,“你们是谁?”

    “韦斯莱——两顶帐篷,是两天前预订的,有吗?”

    “有,”罗伯茨先生看着石屋门上钉着的一张表格说道,“你们在那儿的树林边有一块地方。只住一个晚上吗?”

    “是的。”

    “那么现在就付钱,可以吗?”

    “啊——好的——没问题——”韦斯莱先生把哈利叫到一旁,边走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卷纸币,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们这么多人挤在两顶帐篷里吗?”罗伯茨先生狐疑地问。

    “我们自己带了帐篷。”宽叔微笑着提起手中的拎包,“姓Zeng的场地预订,有吗?”

    “他什么时候变出来的?”乔治小声嘀咕,池君君听到了,朝他微微一笑。

    “Zenn—”和巴兹尔一样,罗伯茨先生也把这个音节念错了,宽叔没再纠正他,“也在树林附近。”宽叔倒是很轻松地点出正确的纸币递给了罗伯茨先生,接过营地平面图仔细看着。

    “你是外国人?”罗伯茨先生接过韦斯莱先生好不容易数对的纸币时,忍不住问道。

    “外国人?”韦斯莱先生显得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比黑头发的东方面孔看起来更不像英国人吗?

    “弄不清钱数的可不止你一个,”罗伯茨先生的眼神在韦斯莱先生和宽叔之间打转,“就在十分钟前,有两个人要付给我毂盖那么大的金币呢。”

    “Hubcap是什么?”池君君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小声问道。

    乔治刚要解释,一直安静站在池君君身边的男孩低声对她说:“轮毂盖,就是汽车轮胎外面盖着的大圆铁片。”他微微垂下头,手中小幅度地比划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拿着这么大的金币付钱,也太离谱了。”池君君也比划了一下大小,偷笑道。

    曾润笑眯眯地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乔治一眼。一路上他也隐秘地打量着乔治,甫一见面,他就从乔治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隐晦的敌意。虽然乔治和另一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不难辨别,另一个男孩看着池君君时,眼神里没有那种温柔流连的神色。啧,他抖了抖鸡皮疙瘩,暗暗感到烦躁。

    “一忘皆空!”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凭空出现的巫师用魔杖指着罗伯茨先生喝道,打断了他和韦斯莱先生的交谈。罗伯茨先生的眼神顿时变得散漫无神,也不再是和韦斯莱先生交谈时那种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显得有些恍惚。

    “给你一张营地的平面图。”罗伯茨先生平静的说,“还有找给你的零钱。”

    “非常感谢。”韦斯莱先生说。

    新来的巫师也是一脸疲惫,他和他们一起走向营地,向韦斯莱先生小声抱怨:“他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为了让他保持心情愉快,每天要念十几遍遗忘咒。卢多·巴格曼只会帮倒忙。到处走来走去,搭着嗓门谈论游走球和鬼飞球,完全不顾要提防麻瓜,确保安全。天哪,我真巴不得这一切早点结束。待会儿见,亚瑟。”他说完便幻影移形了。

    “我原本以为,巴格曼先生是魔法体育运动司的司长,”金妮有些吃惊地说,“应该知道不能在麻瓜周围谈论游走球的,是吗?”

    韦斯莱先生温和地笑着说:“是的,卢多一向对安全的问题……嗯……有些马虎。但是,你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富有激情的人来担任体育运动司的领导了。你知道,他原来代表英格兰打过魁地奇。他是温布恩黄蜂队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击球手。”

    “Bludgers and Quaffles, 就是你说的魁地奇比赛用的球,是吗?”曾润问道,他和池君君走在队伍最后面。

    “没错,”他们此时正穿过两排长长的帐篷,池君君端详着两边奇奇怪怪的帐篷,“Fred、Gee和Harry,他们也是魁地奇队员,不过和我打的是不同的位置。Harry需要抓住Golden Snitch得分,Fred和Gee负责击打Bludger,我负责……”

    “Quaffle,是吧。”曾润自然地接话。

    池君君露出一个带着赞扬的笑容,又指着不远处一顶门口有花园的帐篷,笑着说:“那家人门口居然有日晷,说不定也是中国人。”

    “我们的场地应该不会隔得太远,”乔治一直支着耳朵听着,但只能听懂零星的几个字和一些池君君不知道怎么翻译成中文的词,插嘴说道,“毕竟W和Z靠得很近。”

    曾润神色淡淡的,没有接话。池君君高兴地回应:“是按姓氏排序的吗?那可太好啦。”

    “啊,到了,”韦斯莱先生兴冲冲地宣布,“这是你们的场地,我们的就在斜对面。”他伸手招呼他们走到场地尽头。一片空地上插着小牌子,写着“Zenn”——池君君和曾润都扑哧笑了。韦斯莱一家走到斜对面的一块空地上,开始搭帐篷。

    “嗬!你们搭得这么快?”宽叔随手一挥就把帐篷支了起来,背后传来韦斯莱先生震惊的喊声,池君君回头看到他们还在研究那些支杆和螺丝钉,韦斯莱先生正攥着一把大头锤。

    她向他们做了个“MAGIC”的口型,笑嘻嘻地掀开帐篷门帘钻了进去。“韦斯莱先生对麻瓜的东西很感兴趣。”她这么向曾润和宽叔解释,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她一头躺倒在一张罗汉床上不想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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