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刻起,卢愔的心中,便牢牢地记住了“木萍”这个名字。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径直跑到药橱子旁,从夹格里抽出一本最新的誊录方药的簿子来,快速地翻检起来。她的眼睛,一页一页地扫视着患者姓名那一栏……,终于,找到了,有两个药方的患者名是“木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莫名地又紧张、又兴奋……

    其实,这两张方子的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都是卢源开的,不过是些安神助眠、行气补血之类的配药。而且,那些字迹还是卢愔自己亲笔抄录上去的。

    可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着这簿子,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就是舍不得撂下。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在废弃的包药黄纸上,将两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木萍。

    卢愔不禁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中邪了吗?……为什么眼前,总是常常地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就是那位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木公子。

    这日,外面天朗气清,木萍和新琪兄妹齐聚在客店里,三人一起商量看后面的路子该怎么走。

    木萍道:“常言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现在咱们虽然手头还不算紧,可是过不了多久,等现有的银子花光了,迟早会到囊中羞涩。不如趁如今未雨绸缪,好好规划一下,如何去找些进项。”

    新琪道:“贤弟如今身子康健了,人也爽利了,咱们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是该好好计划一下。只是,愚兄自幼经家兄抚养长大,家里有田产房舍,家道殷实,自来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没种过地、没放过羊,也不会经商,除了爱耍枪弄棍,好像还真没啥本领……。不如,贤弟随我兄妹一起上我家去,届时找家兄帮着寻个营生之路,岂不便利。”

    木萍摇手道:“不可,不可,愚弟不便叨扰贵兄,还是因地制宜,就在近处张罗为好。”

    三人冥思苦想了一阵子。

    新玥道:“似这般看来,我等除了一身的武艺还可一用之外,暂时也没有更多的出路了。”

    新琪听闻,撸起袖筒,一握拳头,虬筋暴突,道:“我倒是有一身的力气,只是,如何个挣钱法呢?摆摊卖艺吧……,跟那些底层的卖艺人抢饭吃,争地盘,有点不好意思,而且那也挣不了几个钱,加上太招摇露眼,若是被人认出了贤弟的身份,举报官府,我们连命也得搭上。打家劫舍吧……,我等良善之辈,也下不去手啊。嗳呀,果然应了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花钱容易赚钱难呐!从小就见家兄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地打理家业,我却只顾着淘气闯祸、玩耍使钱,如今想来,真有些愧疚。”

    木萍道:“幼时,家父母常训导愚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如今,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只得穷途无计觅青蚨。”

    林新琪道:“这解州地界上,我等也不甚熟悉,须得找些本地之人引荐则个,看看可有什么活计我们可以讨营生的。不如先去向店家打听打听,可有没有卖力气的活干……”

    于是他们找到了店主。

    店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笑道:“我看几位客官的面貌打扮,也不像是扛活打苦的角色。若是实在想找体力活计试试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平日里那块聚集了不少零散的找活人,有需要临时雇人的主顾,也时常地光顾那里,相中了合适的人手,当场便谈妥工钱,立马就可以开工。你们若是有心一试,我就指给你地方。不过……,我估计干不了多久,你们就得歇菜了。对了,这位小姐就别去了,那里尽是些糙爷儿们,腌臜秽气的,女人家千万别上那去。”

    第二日天没亮,新琪和木萍便换上了一身略旧的衣服,新玥准备了两份干粮水袋,给他们随身带上。

    虽然二人做好了十分的心理准备,可一到了店家介绍的那个地方,他们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在镇郊的一片废弃的棚户堆旁的一小片空地,遍地杂草、土坷和碎瓦砾,有的地方还露着几滩坑坑洼洼的泥泞。

    几十个蓬头垢面、衣裳脏破的男子,一堆一堆、稀稀拉拉地散布在场地的各个角落。有的站着聊天;有的干脆抓把枯草垫着,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养神;有的把手插在袖管里,不停地跺着双脚,瑟瑟发抖地对抗着初晨的冷风;有的睁着木木的眸子,鼻子里唏哩嗦啰,仰着头盲目地四处张望,盼着找工的雇主早点露面。

    当新琪二人出现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一起看向了他俩,有些人还径直跑了过来,一连声地问道:“东家,东家,要人吗?干什么活?……”

    新琪二人也给整懵了,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兄弟,误会了,我们也是来找活干的。”

    搞清了状况,众人才不甘愿地散了去,留下二人愣在原地。他俩互相对看了一眼,又再瞧瞧别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就他们这身刻意装扮的行头,放在这堆人里头,还是太整洁、太抢眼了,一看就是另类,难怪会被他们错认成了找人的东家。

    待天边露出了鱼肚白,陆陆续续地,开始有雇主到场子里来找人了。

    每个雇主出现的时候,立即就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涌了上去,把他围个水泄不通,有的大呼小叫地推销自己,有的甚至直接揎胳膊露腿地展示出自己的肌肉腱子和身板。

    雇主一来便报出活计的类别、工钱、人数,然后在面前的一堆人里头,用手指指点点:“你,你,你,……跟我走!”没被挑上的人,一阵唏嘘,便作鸟兽散,待新的雇主到来时,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接着重复前头的过程,直到被挑上为止。

    新琪和木萍初来乍到,摸不着头脑,观察了几遍之后,才知道是这么个路数。可是面皮子薄,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望着前呼后拥的人挡在面前,二人不知所措,一下子就被挤出圈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雇主从前面走掉,连衣脚都没摸到。

    待大部分人都被选光了,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新琪二人才得着了机会,凑到了一个雇主面前。

    也没听清楚什么价钱,干什么活,二人连同其余几人,便跟着这东家走了。七转八转地来到了一处烧砖的窑场,按着主人的吩咐,开始搬砖、运砖。

    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毕竟没干过这类活,二人颇觉得新鲜。可是,大半天干下来,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几种动作,虽然身体可以接受,但心里不觉枯燥乏味起来。

    休息的时候,林新琪不免唉声叹气道:“原来这就是搬砖呀,跟山一样多,怎么好像永远都搬不完的样子呐!我现在满眼里,晃来晃去的都是砖,再下去,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变成一块又死又沉的硬砖啦!”

    木萍边喝水,边笑道:“砖头多,搬不完,那我们才有得活干,才有工钱赚嘛。我就当这是练功,活动筋骨呢。天底下啥活都不好干,什么钱都不好挣呦,我要是你呀,还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帮衬着贵兄打理家业,干嘛非得到江湖上去到处乱逛,自讨苦吃。新琪兄啊,你就是典型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林新琪狡猾地一笑,道:“要不是我到处乱逛,就没得机会碰见贤弟你啰!可见,还是有收获的嘛。”

    木萍摇了摇头,冲他无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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