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景公何刚要踏进封狼居的正殿,便听见一阵怒骂……

    “这个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说话的乃是居首封雄,当今圣上钦点的神武大将军。至于骂的是谁,除了他的亲生儿子封琅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如此费心了。

    “老师,子仪的秉性您是知道的,您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什么。”

    封雄接过学生端过来的“君山连心”,无心品鉴。

    他门下的得意门生,文武双全,才德兼备。唯独亲生儿子天性放荡,本以为将箫清远和景公何安置在其身边,能起到匡扶的作用。谁曾想,烂泥扶不上墙!

    封家世代为官,显帝初期,时局动荡。封雄除乱有功,特赐封号“神武大将军”。如今显帝在位已有十余载,西北地界时有外邦寻衅滋事外,域内祥和景明,颇为太平。

    虽然现在不能平定西北,但有朝一日,天下终会统一。

    为此愿景,显帝特批准开设封狼居,意招纳能人异士,为朝廷储备贤良之才。

    “老师您莫要动怒,我和公何这就把人给您带回来。”

    屋内说话之人面如冠玉,谈吐自如,愁容白发皆不见,一点都不似“从前”。

    箫决明看得入神,又委实不太习惯这个新名字。乃至被唤了两声后才发现人已走到他眼前。

    “陆官人,在下箫清远,初次见面。我与公何二人有事外出,稍后会有他人前来接待,还请自便。”

    *

    长街上,镜湖前。亭台楼阁红砖绿瓦,勾连搭顶。

    小舍感到一阵似羽毛轻盈的触感,从额头移至脸颊。她猛地睁眼,竟是一男子欲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本能驱使,小舍一个反手擒拿,疼得那人叫苦连连,大喊饶命。

    "唉唉,女倌方才还柔情似水,蜜语甜言怎得一眨眼的功夫换了习性!”

    男子喋喋不休,小舍捡起地上的披帛缠绕几周将其绑在摇椅上动弹不得。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周围歌舞升平,鼓乐齐鸣。正前方摆放着一面镜子,铜镜里面的女子罗裙半解,发丝凌乱。

    竟是……自己?

    小舍诧异不解,明明已经施展移魂之术,怎么还是本来的身体?

    不对,这身体毫无灵力,乃凡人之躯。仅容貌有七八分相似而已。

    “我瞧女倌身姿婀娜,扶风细柳,竟没想到还有几分身手?不过想来也好,在这勾栏处,不得不提防些色胆包天的狂徒。”

    男子身体被绑住,可那张嘴仍是喋喋不休。色胆包天之人,小舍冷哼一笑,这人骂起自己来竟也半点不含糊。放眼望去屋内陈置的衣物,都是些透明的纱裙,难以蔽体。地上倒有几件属于男子的青衫。小舍将其披在身上,有的穿总比没得穿好。

    风流公子见此,又忍不住点评了几句:“女倌方才讥笑中带着几分凉薄,好生特别,再穿上我那长衫更添了些不少韵味。”

    小舍剜了他一眼,若不是急着寻人,定不会放过这个纨绔。

    她拉开房门,周围三五成群都在各顾各的,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将长发盘好快步走了出去,可脚下才将将迈开几步就见两个身着同样长衫的男子朝这边走来,对面的房间未见火光,小舍紧忙藏了进去。

    妓馆姨娘走在前头为二人带路:“封小官人就在天字号厢房,我看二位公子今后寻他直接来就好,用不着我带路了。”

    小舍顺着门缝抬眼望向对面,就是她刚才走出来那间,门上挂着的正是天字号牌。

    这上门提人的戏码隔三差五的就要演一场,姨娘先前还很是乐意跟着走个过场,可她这地方不养闲人,自己还要招呼客人,哪有什么时间搭理他们?可封琅乃将军之子,他过来找乐子岂有拦着人家不让进来的道理?

    左右为难,姨娘转动脑筋,索性换了个法子,向来的二位开口:“箫公子,景公子不如你们帮我好好劝劝封小官人,让他以后别往我这烟花柳巷来了可好?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再者说……我这庙小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啊!”

    姨娘怨声载道,景公何忍俊不禁,他看了同伴一眼,彼此视线交汇。

    其实封琅真不是什么寻花问柳之辈,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前些日子圣上赐婚,女方乃是太傅之女,按理来说,这份亲事门当户对,实属天赐良缘。可封琅就是不愿意,他本人的原话是说,不想娶一个娇滴滴每天只会之乎者也的女娇娘,放在家里实属无聊。

    可天子赐婚,谁人敢拒?只能破罐子破摔,直接摆烂。望圣上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能够主动取消这门婚事,这样一来,对他对太傅之女都好。

    景公何走在前面,为首的第一个打开房门,便看到人被五花大绑捆在躺椅上,身上就只着了件白色里衣,惊得他差点收不住下巴:“我说封子仪,这是玩得哪个招式啊?”

    小舍从门缝中得以窥探对面一角,好不热闹。

    躺在摇椅上的看清来人是谁,面不改色心不跳。 “跟你说也学不来,何必白费口舌。”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眨眼的功夫绑在身上的披帛瞬间滑落,原来也是个会武功的练家子。

    让人这么一呛,景公何翻了个白眼,“清远,你看看给他得意的,真当我是夸他呢?谁稀罕!”

    箫清远挡在中间,一脸正色:“你们两个从小吵到大,还没分出高下。不如选个黄道吉日直接去校场比试一番,我好把老师请来评判。”

    封琅听到尊上大人的名号,跨步上前对着二人张开双臂,勾肩搭背,左边搂一个右边挎一个,十分亲近。

    “打住打住,提他干嘛?来都来了,走着!封小爷带你们喝两杯。”

    今日纳新,纳新过后便要开始激烈的赛事,以此角逐出优胜者,填补封狼居四缺一的空位。三人恐今夜已过,难以抽身,于是二话不说,一拍即合。

    人声已飘远,小舍从暗处走出,眸里带着秋的悲凉。

    箫清远、封琅、景公何他们不久前不过是三个没有温度的名字,如今却好生生地站在那里。

    意气风发,谈吐间年少轻狂。

    作为过客来到这里,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看着每个人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结局。

    *

    翌日一早,铜锣声响彻天际。昨日喝酒的三人子时才归来,不过间隔几个时辰,丝毫不见疲态,相反有人已结束晨读,在此恭候多时。

    封狼居内分为文、武二院。今日比试武技。为了与这批新生区分开来,以示评委身份三人统一换上一身黑色武服,领口袖口均有金线勾勒作为点缀,这三人往旁边一站,难免赢得众人惊叹。

    景公何手持名簿核对人数,发现十七个人里少了一个。他将名簿合上,声色俱厉:“同住人未到此的,请各位门生举手示意。"

    封狼居声名在外,无人不知。上门求学者更是数不胜数,可能坚持住历练的人少之又少。有甚者前脚刚进门,后脚就离开了。按封琅的话说:心不诚。

    今日若是被景公何知道是谁早早打了退堂鼓,他定会拿着名册去户部将此人找出来,三代之内不可入仕。封琅见这人鼻子都气歪了,站在箫清远身侧戏说道:“真替他捏把汗,这么容易就生气,当心短命哦。”

    众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按理说两人一间卧房,同居舍友均已在此,并无任何异常啊?

    见无人回答,饶是以为这才刚开始就有人开始包庇同景公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当他要翻开名簿准备点名之时,耳边想起了箫清远的声音:“公何,确实是少一个人。"

    昨日急着去寻封琅,差点叫他忘了还有这一茬,他拿过名簿从头至尾翻到第七页的时候停了下来。

    "任氿。此人一直迟迟未肯出现,想必是放弃了这次围选。"说罢,便拿起毛笔蘸取墨汁,两笔便勾掉了那人的名字。

    今日比试,比的是马术、剑术、骑射这三门。行军打仗,缺一不可。三门科目九场比赛虽颁出金银铜牌,可却不尽如人意。

    景公何摇头,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哀叹道:“矮子里面拔矬子,估计今年又是白忙一场。”

    他主张的是宁缺毋滥,但换了别人就不这么想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日后勤修苦练,终会独当一面。"箫清远将每个人特点-一记录在册以便日后向居首汇报。

    “清远说的对,武学不行还有文学,若是日后能从这里走出去一个宰相,那也算耀我门楣了。"

    封琅这话不假,封大将军是武将出身,但创立封狼居初始,并未只想着招收同门武将。封狼居内设有文、武两院,双修虽好,但并不强求。只要能为国家鞠躬尽瘁,何须分门别类?

    景公何看着远处走来的纪事官笑而不语,表情耐人寻味。封狼居的宗旨是好,可武将栽培文官这本身就是越界的事情,朝中一直有人以此来做文章弹劾居首,显帝起初并未理睬。可闲言碎语多了,难免生疑,这纪事官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好好,你们一个和老师是父子,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一个是老师自小带大的得意门生,所思所想如出辙。我比不了,我闭嘴。"

    搁往常这人必要舌战一番的,箫清远封琅二人不解为何他今日为何早早举了白旗,顺着视线望去,果不其然也发现了那位姗姗来迟的纪事官。

    三人目光如炬,箫决明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僵在原地不知是要继续往前还是转身回去。他不是傻子,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以礼相待,可这客气的背后始终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封狼居不欢迎他,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不欢迎原身这位纪事官。

    如今他鸠占鹊巢成为众矢之的,箫决明踏步向前,向对面的三人走去。

    不为别的,只因他还记得来此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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