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畅通无阻,无钱寸步难行。

    小舍变卖了女妓头上的簪花,换完一件布衣后还剩若干碎银。都城内人多眼杂,原身的身份不方便行走,扮成男人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收拾好着装,既然已知要找的人姓甚名谁,如今就差登门造访。小舍正要开口问向一旁的摊贩,却不想被别人抢先一步。

    “敢问封狼居怎么走?”

    她循声望去,说话的人身材高挑,一身粗布却掩盖不住丰神俊朗,眉眼处藏着些许桀骜。随身的物品只有背上的一张弓和几支竹箭,别无其它。

    “封狼居沿着长街到头,右转再穿过两个路口就是了。”摊主看男子一身装扮,不用猜就知道是参加此次围选的,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昨日迎新,现在怕是不让进了,公子你只能等到明年了。”

    摊主好言相劝,男子只是颔首道谢,并未停下脚步。

    小舍本猜测男子可能是箫决明,如今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人凛若寒霜,箫决明不似他一分半毫。

    见他也是要前往封狼居,小舍待人走出十步之后,慢慢地尾随上去。

    封狼居,界碑前。

    红色锦旗被钉于半空之中,清风拂过旗尾飘扬。方才问路的男子拾阶而上,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腾空而起,刹那间竹箭离弦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地的瞬间,长剑刺穿了昨日箫清远射中的那只箭,甚至嵌入石碑中的箭镞较之前相比深陷两分。

    桀骜狂放,来势汹汹。

    不像是来参加围选,倒像是来寻仇的。

    此举引起小舍的注意,更是招来门内的一众人等前来围观。三位学兄走在前面,一出大门就注意到开花的利箭,箫清远的箭术太旭境内堪称榜首,至今无人可出其右。

    景公何纵身一跃,界碑上的东西转瞬间便到了他的手中。掀开锦旗,里面包裹着一支残箭一支完备无缺的竹箭。

    箫清远将其拿起仔细查看,却发现原来的那只箭镞上已出现细小裂痕,新的箭镞安然无恙,仔细看箭头上面还刻着文字。

    能将青铜器射穿者,实力不容小觑。他将东西重新包好,紧握在手里,愈要近身一探究竟。

    今日居首进殿,不在此处。他们三个理应护封狼居周全,三人之中,箫清远作为长者,更要敢为人先。

    “清远,当心有诈。”封琅与景公何将其叫住,他淡定一笑,面色沉着,随及缓缓走下高台。

    语气平缓,如清风徐来:“阁下箭术超群,不知师承何处,尊姓大名?此次来访封狼居所为何事?”

    谁知箫清远的谦卑有礼那人全然不肯接受,傲慢张狂脱口而出:“任氿。”

    他似是有备而来,丝毫没把旁人放在眼里,视线扫过他认为的那群“乌合之众”,轻蔑一笑。继而转头看向箫清远:“听闻封狼居四位缺一,何必再浪费时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此话一出,惹来哗然一片。

    “此人看着衣冠楚楚,一副好人的模样,没想到竟如此狂妄自大!”

    “是啊,这般目中无人,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议论声不绝如耳,封琅景公何二人拾阶而下:“这位,任兄。迎新已过,若真有报国之心不妨明年再来一试。”

    “我可以等到明年,歼灭敌军,攻克西北,也可以拖到明年吗?”任氿袖口处不见灰尘,他却出手掸了掸,随后轻蔑地说道:“看来你们的报国之心,也不过如此。”

    收复西北乃当朝显帝毕生所愿,封大将军曾发兵数次,但无疑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西北地形复杂,若想到达关内必须经过狼月峡,狼月峡群山林立,险峻异常,光是进出的道路就不止一条。太旭从一条打入,敌方便会从一条道路逃出。若是来不及撤兵,便会被对方两面夹击,瓮中捉鳖。

    攻克难,防御难,若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万不能贸然出兵。

    数月前据探子来报传,西北境外,部落首领病危,日薄西山,其内部为接任之事产生内乱。反观太旭休兵整顿多年,兵马粮草十分充足。此此机会难得,一旦错过,只怕又要再等好多年。

    “时不待我,任兄目光长远,与家父同朝为官者尚且没有此等魄力和胸襟。委身封狼居实在太过屈才,任兄还是直接参加解试吧!”

    封琅和景公何二人虽然平时窝里斗,吵嘴架吵得厉害,但大敌当前的时候,肯定是同仇敌忾。他们对这个任氿的第一印象不是太好,能力出众的确是件好事,但再高再强的能力和无德相匹配,都是白费。此人周身带着一股难以压制的邪性,若入封狼居,恐成大患。

    二下逐客令,任氿不为所动。他仰天大笑:“我若为了封官加爵,何必苦等于一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箫清远:“封大将军声名显赫,劳苦功高,此等英雄人物自当是要拜于他的麾下。”

    得此赞誉,封琅双臂交叉于胸前,面露喜色,溢于言表,“那是自然。”他骄傲地抬头看向景公何,却得到一记白眼。

    封琅:???

    景公何:心直口快!真是带不动。

    箫清远兀自看着他,面带微笑地讲道:“参加殿试也好,入我的封狼居也罢,总归是为天子尽忠,为太旭效力。封狼居为朝廷选拔贤才,任兄有心,我等定不会辜负此意。”

    “清远!”他们三个向来是一条心,如今箫清远却肯将人留下。任氿是敌是友尚不明确,景公何担心会引狼入室,他将人拦住,意思是让箫清远再考虑一番。

    任氿低头瞥见拦住自己的胳膊,漫不经心地道:“刀剑无眼,小心你这只胳膊。”

    “你!”

    箫清远伸出手,将景公何的右臂缓缓压下“公何,诸多后生在此,任兄是客,你我须以礼相待,后续之事定有老师亲自定夺。”

    言外之意,大家都在看着,打起来不好。缓兵之计是进去再说,去或留他们三人谁都做不了主。

    料到居首也不会将如此桀骜不驯之人留在封狼居,景公何压住了心中怒火,让这个狂徒进去参观一下已是给足了面子,他索性哼了一句,收回手臂的瞬间空气中传来唰的声音。

    四人剑拔弩张的初见,这才告一段落。

    等到一群人乌泱乌泱地走进院内,小舍才从界碑后缓缓走出。

    “任氿……任氿…….”她反复默念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如此熟悉。

    “任氿……离人九!”小舍忽然明白,第三个灵牌的主人就是此人!

    清远山庄后山祠堂,与其有关的四位都已聚齐,到底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望着高高的界碑和围墙,头一次感到做人是这么的无力,如果还有妖的法力,如果月冥珠还在身上,她换个身份就能溜进去解决的事情,何苦迟迟纠结未果?

    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一青衫穿着,身材矮小的男子从门内探出头来,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很是可疑。

    小舍重新躲到界碑之后,待那人走过跟了上去。途径一条小巷,她叫住了前面疾行的人。

    “站住!”

    那人一听,急忙求饶,身子抖个不停,活像是成了精的筛子。

    “还请学兄高抬贵手!家中托人为我讨了位子,锦衣玉食惯了,一进封狼居才发现我实在吃不了苦,就让我回家吧!”

    原来是个半途而废的主,这人倒是嘴快,没等小舍盘问就全盘托出了,还真不是块将军的料子,此时溜走总比战场上临阵脱逃强。

    “人可以走,封狼居的东西留下。”

    身体都能换,身份为什么不能换?小舍不觉想起箫决明传授的鬼点子,末了全然不避讳,看着那人瑟瑟发抖地脱下外袍。

    “你走吧,切记一定不要再回来了。”

    万一此人后悔又返身回来,到时候说不清楚的就是自己了。

    男子背对着小舍,不敢回头,哈着身子:“一定一定,我此生不再入仕,不会入京,不会踏入封狼居半步!”话音刚落,便一溜烟没了踪迹。

    小舍捡起地上的衣物,将灰尘轻松抖落,双手将其展开,绕肩半周,那袍子服服帖帖地套在了身上,像量身定做一样。怪不得刚才逃跑的人铁了心要离开,他一没有强健的体魄二没有过人的胆识,家境殷实,回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地上掉落一块丁字铜牌,小舍猜测可能是那人的铭牌,揣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整理好衣襟,便昂首阔步地走进封狼居了。

    *

    茶香沁人心脾,任氿接过箫清远端过的茶杯,滋润了下焦燥的唇角:“山翘,入口微苦回味甘甜,这茶比较小众,只有我老家那边才会种植,放在这里岂不是拉下了封狼居的档次。”他将茶杯缓缓放下,笑着说道。

    “好茶香飘远,不分高低,懂的人自会品鉴。”

    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可门外的却不这么觉得,他们一个紧皱眉头,另一个手握拳头。

章节目录

诸君请留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墨柯里潘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墨柯里潘达并收藏诸君请留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