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我是懂清远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景公何叹气道,他们三人朝夕相处十多载,从前追鸡打鸟,一晃成了朝堂上的后起之秀。他自知天分和努力永远不及箫清远,从前差在捕获的猎物上,现在学识才干谋略更是悬殊。箫清远是他的朋友,也是竞争对手,更是前进的榜样。

    听他叹气,封琅也不自觉地跟着摇头哀叹起来:“比起人心,第一兵书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是朋友,无论清远做什么,我们都要无条件的相信他,支持他。”

    因为封琅知道,箫清远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自有他的道理,更何况箫清远始终都会站在忠义这一边。

    半晌之后,封大将军下朝归来,已有人在门口等候多时。

    “清远,信使传消息说封狼居内有异,是发生了什么事?”封雄将官帽脱去,递到旁人手里。脚下大步流星。

    箫清远摆手示意仆人退下,随后将名簿交给她查看:“老师,学生冒昧。之前常常见您握着一支竹箭沉思……今日有一来客,带着相同的箭镞。”

    封雄闻言震惊:“那人年岁如何?是男是女?”

    “与学生年龄相仿,是名男子。”见尊长神色异常,箫清远补充道:“名簿上均有记载,还请老师过目。”

    封雄颤抖的手翻开名簿,最终停滞在第七页:

    任氿,年二十,黎洲人。

    善骑射,立壮举;拯救溺水者,除匪患,记功三等。

    “学生方才用山翘以做试探,未见有异。”

    “箭镞拿来。”

    封雄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箭镞,做功与他保管的那支绝无二致。他将东西紧紧握住:“这人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箫清远会意:“人此刻在正殿等候。”他跟在封雄身后,望其行色匆匆的背影。不敢再加以揣测,他何曾不知,多年来除了西北,他敬爱的师长心里还有一道解不开的私结。

    二人赶至殿前的时候,任氿正全神贯注地观赏着主位上方的宝剑,此剑乃是圣上亲赐的将军剑,由太旭最顶级的工匠用品质绝佳的玄铁打造而成,劚玉如泥。封大将军打远处瞧着身量就觉得很是熟悉,待任氿转过头来,对上眉眼更有一种恍若隔世,恰似故人来的感觉。

    “离卿!”

    任氿闻声一顿,脸上异样的表情稍纵即逝。他笑着说道:“封大将军可是认错了人?”

    封大将军缓回神,没错,若是故人在世,此刻也应同他一样年近半百,斑鬓发白。只是故人已去,只剩回忆在脑海里剪不断。

    封雄入座,箫清远站其身侧,听闻居首赶回封狼居议事,景公何封琅二人才离开正殿没多久,似是期待着任氿能被驱离,为了看场好戏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听清远说,你是黎县人?”

    黎县地处偏远,穷乡僻壤,若在那里长大定是不少吃苦。

    “早年家中遭遇变故,全家举迁黎县。”任氿迎上封雄殷切的目光,回答的格外真挚。

    举家?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死灰复燃:“父母亲仍健在?”

    任氿摇头,含笑作答却字字凄苦:“双亲已逝,将我带大的乃是养父养母,黎县贫苦二老久病不治六年前就已相继离世。”

    听闻如此悲惨的身世,箫清远身躯一阵,这世间竟还有一个人与自己境遇相仿,若要细细比较,对方的命运甚至比自己还要坎坷。可任氿身穷志不穷,又练得一身武艺,他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怜悯瞬间转化成钦佩之情,对此人更是刮目相看了。

    听闻此话,站着的景公何与封琅心有灵犀的相看一眼,心中大叫不妙,这人莫不是想演一出苦肉计?好让大家心生怜悯将他留下?

    “任兄的身世真让人感到心痛。”说罢,景公何故作姿态的擦拭眼角,随后不加掩饰的直面赞许道:“任兄一身好武艺,饶是上苍心软让你遇到良师,请问师承何处?”

    他那一身本领没有十年八载难以练成,家中既然贫苦,想必是拿不出任何钱财去别处学习的,他若答不上来或者言语吞吐,分明就是撒谎!

    任氿淡定一笑:“哪有什么师承何处?都是被逼出来的。景兄若是打小就为了银子没日没夜的奔波,以你的天资定会在我之上。”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封大将军,“打杂、卖艺、走镖、赏金猎人…..我六岁开始便接触这些东西了。”

    封琅听得仔细,这是又让人忍逮住机会,反将一军,形式不妙啊!紧接着景公何的脸色也跟着变绿了,没想到毒舌这个功夫他今天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而另一头,小舍进门之后隔着远处看到了熟悉面孔,怕被认出,便顺着边儿上的小路走了过去,路的尽头是封狼居的药事处,而药事处的唯一药师秋容此刻也才刚刚采药回来。

    她望着小舍的背影,将背篓放下,而小舍听到声音后也转过身来,腰间的丁字号牌明明晃晃,她顿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你是封琅找来的人?”

    前些日子煎药的时候烫伤了手背,去给封大将军送药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封琅他们几个,要说

    封狼居内的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人,轻易不会生病,流感风寒挺一挺就过去了很少有谁金贵着身体来此处讨药。她平日里不过是给封大将军备着些补身体的药膳,其余时间熬制外伤用药或者随身携带的丹药,清闲自在。可偏偏烫伤入了封琅的眼,吵着要叫人到这给自己打下手。

    “你回去吧,我这地方小,两个人身子都转不开,怕是挤得慌。”秋容撂下两句话,回身把背篓里的草药晾晒在簸箕上,手指摆弄着草药若有所思。

    小舍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正好打算借此机会离开,谁知刚从她身后经过,便被叫住。

    “等等,你是女子?”秋容方才便想着此人身形瘦小不似寻常男子,但一想到是封琅找过来的帮手便不足为奇,可小舍从身后经过之时,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她从医多年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一想到近日传言封大将军的独子总是前往烟柳之地,秋容无奈地感叹道,封琅表面上是帮了自己,其实是将他那露水情缘藏在这里,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小舍故作惊慌的样子,指节缠住衣角:“姑娘好眼力……”既然话已至此她由何不顺水推舟?

    “恳请姑娘可怜可怜奴家,奴家若是出了此门定会被姨娘捉回去打个半死,奴家不求能有什么工钱,只需给奴家口饭给个草席子免得露宿街头就成!”她本没想哭,可能是这原身体质太过特殊,说着说着泪水便不用自主地夺眶而出,在精致小巧的脸蛋上留下两条浅浅的水线,我见犹怜。

    虽说同为女子,可秋容是不同的,她从未哭得如此梨花带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封大将军在内都说她投错了胎,若是男儿身,此生定会不同凡响。

    诸如此类的话,多的数不胜数,她听到只是回之一笑,没人知道那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秋容立志,要做给这帮男子看看!

    小舍见她不为所动,便接着说道:“恳请姑娘给奴家一个机会,奴家不愿在委身于人,奴家只想靠自己的双手过今后的日子。”

    正是此话敲开了秋容的心门,她讲小舍从地上拉起来,千言万语聚在一起却只说了一句:“好,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

    正殿内,了解完情况之后的封雄已下定主意。

    “清远,你去吩咐下人准备一间独立的厢房,以后任氿就住在那里。”

    事与愿违,没想到三言两语人就留了下来。

    “居首!”

    “父亲!”

    僵持之下,封雄大手一挥,拍在桌案,意味此事已板上钉钉,不容争议。

    任氿起身,鞠躬表示感谢,随后目送封大将军离开。他路过封琅二人身前,特地转回身,双手一摊。

    “怎么办?我也不是很想留下。”颇有一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将军令不可违背,景公何笑而不语,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破例留下,倘若外强中干,到时候还是得卷铺盖滚蛋。

    声声祝贺过后,不欢而散。

    入夜,小舍抽身从药事处走出来,名为放风,其实是趁机窥探。四四方方的屋檐之上,皓月当空,星罗棋布。

    一抹暗影从房前闪过,她正要跨步去追,其中又过去一道鬼鬼祟祟的白影。看来这封狼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暗流涌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到小舍追上去的时候蝉已没了踪影,暗夜之下只剩下无助又彷徨的螳螂。

    空气中响起嘭地一声,音量微弱到很难让人注意,一道银色的光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眼前晃过,恐是暗器,小舍飞扑到白衣男子身上,男子闻声回头,刹那间一枚银针擦面而过,最后命中后身的檐柱之上。

    天旋地转,二人一上一下,姿势好生暧昧。小舍撑着胳膊愈要起身不料被底下的人一手抓回怀里,男子眼里三分讶异七分欣喜,而后出声试探道:“玉活姐姐,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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