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浇灌全身，人也清醒了不少。
封琅回到卧房，脱下湿淋淋的外衣，一把碧翠折扇突然掉了出来。他手捧着此物，越看越觉得此物有些熟悉。
景公何一手拎着解酒汤推门而入，先前拿到的香囊此刻已被系在腰间。
“醒酒汤，快喝了吧，免得过后头痛受苦。”
他坐在一旁，定眼瞧了下封琅手中的东西，惊叹道：“这不是两年前你丢的那把扇子吗？怎么找到的？”
碧翠折扇只此一把，乃是圣人两年前亲口御赐，可惜这东西没等在手心里把玩尽兴，便不知去向了，当年只道是和它有缘无份，如今却又失而复得，封琅来不及庆幸，扶着前额开始回想昨晚的经过，想到深处酒精作祟，头痛欲裂。
看他一脸痛苦，景公何推杯示意，好言相劝：“快喝了吧，良药苦口。”
记忆斑驳，封琅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这些零星的片段串联起来，索性端起桌上的解酒汤，闭上眼一饮而尽。
纵使是炎热的酷暑之际，午夜仍难掩幽寂和凄凉。
待到秋容熟睡，小舍出发之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从前没觉得什么，如今自己换了个“壳子”确实知道人的身体时有状况发生，譬如站得久了开就会腰酸背痛，灯下看东西时间长了眼睛也会不舒服，手冷脚冷，不仅畏寒还很怕热，快跑几步喘个不停……
气喘吁吁地疾步行进，直至看到前方的点点微光，这才肯扶着树干，停下片刻。
昏暗的树林中魅影攒动，箫决明摆头甩去困倦，看清来人后箫决明快步走下台阶，匆忙之中栽了个跟头，好在小舍及时赶到搀扶了他一把。
腕上触感灼热，异于平常，可能就连小舍自己都不曾发现，
月光倾泻而下，小舍额头上的细汗晶莹剔透，似乎在替本人诉说这一遭夜路上的急切和辛苦。
"玉活姐姐，对不住，这么晚还要折腾你走一趟….”
他这话说的，听起来有几分见外，“海州的事，难道你忘了吗？我一向都是夜间行动的。”
箫决明释然一笑，的确，他们俩在海州的时候没少“走夜路”，明明是不久前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清远山庄那边过了多久？”
这个问题，小舍很难作答。“因事而异，可能是几个时辰，又或者是几天，最多也只是同这边一样。”
“意思是如果时间流逝的速度相同，两边的时间可能会是一样的？”
小舍点头默认，“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既然上天安排我们回到这个节点，那就意味着离真相不远了。过不了太长时间，我们就会回到原身。”
“那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山风微拂，熄灭了小舍身旁的那盏灯，小舍转头，表情同她的声音一样，冷静而又沉稳。
“待到意识抽离肉身，我们自然就会回去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死。
箫决明听懂了小舍的言外之意，原来要迎接死亡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包括小舍和自己。
可其他人却没法像他俩那样死而后生。
“玉活姐姐，在清远山庄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不能妄想改变过去，这几日来我时常在想，我真的能做到吗？”
箫决明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人，但此刻他的表情与声线，无一不在透漏着局促和不安。
“我娘油尽灯枯郁郁而终，清远山庄被灭门，忠伯和曼儿的魂魄到现在都不能得以轮回，还有祠堂里的牌位，还有我爹…….”他的声线逐渐颤抖，异常激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当是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和我爹重了名字……”虽然没有什么机会能和箫清远搭上话，但据他的暗中观察，以及旁人的评价，他都能知道，现在的箫清远尊师重道，待人真诚，为人处事谦卑谨慎，是世家之楷模。
“如今，我好像做不到，当一个旁观者。”
听到这里，小舍明白箫决明的意图已十分明显，他要改变过去，让未来的悲剧不再重演。可历史的痕迹哪会那么轻易地被抹去？试图改变过去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小舍现在有些后悔，为了不被别人怀疑她这段一直待在药事处，虽说从秋容那也得到不少消息，但可用的少之又少。
箫决明不敢断言，也仅仅是猜测而已。“你还记得后山祠堂里那三张牌位吗？”
小舍当然记得：“你也在怀疑任氿？”
“没错。起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唯独他的名字不一样，可当我把一切线索厘清之后，才肯确定整件事的突破口就在他身上。”
箫决明解释道：“任氿是被破格选入的，不被任何人看好，却被封大将军一锤定音。还有，他到封狼居的当晚，便有了那场刺杀。”
那枚银针，何其毒也？那刺客的意图，昭然若揭。
“当晚锣声响起，后续却不见异动。很明显刺杀一事是被人压了下来。可试问封狼居内能发号施令的人除了封雄，还能有谁？”
小舍如梦初醒，缓缓道来：“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一样。”
蜡油仍有余温，小舍取出灯笼里面的黄烛，液体一点一滴地掉在桌面上。
“人九，仇也。”
“显帝即位之初，太旭内忧外患，封雄除乱有功，其中叛臣贼子留下遗孤，若干年后归来复仇。这一解释也不无道理……可他为什么要将其留下来？”
小舍捻了捻手，除去手指上顽固的蜡油。
箫决明紧盯桌面上的痕迹，缓缓开口道“传闻神武大将军铁面无私，单凭我这些天的观察，封雄的确不像是心软之人。”
更何况，若任氿当真是叛党遗孤，即便是他有意要放人一条生路，那也得看看太旭的律法是否允许。毕竟任何一个掌局者都不会做出放虎归山的事情，一了百了才能确保无后顾之忧。
“封雄向来刚正不阿，对其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倘若对一个外人开了先例，那么其中必有蹊跷。”
可话说回来，再继续查要从何查起？总不能又要倒回二十年，箫决明咬住下唇，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想到出了什么。
“原来如此…….”
小舍不解，问他想到了什么。
箫决明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小舍姐姐，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回来这里，我又为什么偏偏上了什么纪事官对身，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我要回到这里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绝对不行。”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恶果犹如撕毁生死簿，不仅是有关的几个人，所有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变，无一例外，小舍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不可以！太旭建朝四百余年，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在册，和封雄有关的一切想必也被收录其中。”
小舍被他说的如坠五里雾中，不明所以。桌面上的灯火随着箫决明的动作而晃动着，仿佛像一个游走的魂魄在律动高歌。
箫决明没有注意到小舍眼神里的迷茫，沉浸在自己设想之中：“只要能让我爹不再郁郁不得志，未来官途顺遂，那他就不会回到嘉原，不会遇到我娘，娘亲便不会忧思成疾，抑郁而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好似看到自己的成功，此刻激动不已，直到小舍打破了他的期冀。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怎么样？你改变了一切，那你的结局呢？你会死，会消失，会像从未来过人间一样。”
没有人记得他，即便小舍是妖，也无法留不住这段记忆，同样会将箫决明忘的干干净净。
小舍观察他手上的动作，似乎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箫决明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不已，神情也已恢复了正常。
殊不知箫决明冷静下来之后，还是没有改变先前的想法，他望着小舍目光真挚：“即便会死，我也要试一试。”
小舍的手再次被他握紧。
“小舍姐姐，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从前我只觉得妖魔鬼怪都是无稽之谈，是你让我感知到另一个世界。求你这次帮帮我，像在海州帮李书城那样，帮我一次。”
听着他的句句恳求，小舍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抽出双手，避开目光。
“你一定是疯了。”
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长袖一拂，封琅早已穿戴整齐。清点好一切，拎着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他打算投其所好，待江太傅退朝回府，堵人个措手不及。
“罗胡长毫、玉黛砚、松石墨、沁园宣纸……”封琅恭敬地站在太傅府门前，心里为其精心挑选的礼物沾沾自喜。
等到封琅抬头，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女子正用不怀善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而此女子的样貌看上去陌生又熟悉。
前日江珏强忍着不适撑着身体返回府上，前脚刚迈进门便昏厥过去，两日来高热不退，呕吐不止，眼看着早上有了点精神，小北特地外出去买她家小姐最爱吃的茶糕，没成想回来却在门口遇见“罪魁祸首”，起得小北牙痒痒，若是手上有扫把，定会将封琅扫出八里地远。
她蹬了封琅一眼，哼地一声打算扭头走掉，没想到反倒被对方叫住。
“且慢！”
封琅回到卧房，脱下湿淋淋的外衣，一把碧翠折扇突然掉了出来。他手捧着此物，越看越觉得此物有些熟悉。
景公何一手拎着解酒汤推门而入，先前拿到的香囊此刻已被系在腰间。
“醒酒汤，快喝了吧，免得过后头痛受苦。”
他坐在一旁，定眼瞧了下封琅手中的东西，惊叹道：“这不是两年前你丢的那把扇子吗？怎么找到的？”
碧翠折扇只此一把，乃是圣人两年前亲口御赐，可惜这东西没等在手心里把玩尽兴，便不知去向了，当年只道是和它有缘无份，如今却又失而复得，封琅来不及庆幸，扶着前额开始回想昨晚的经过，想到深处酒精作祟，头痛欲裂。
看他一脸痛苦，景公何推杯示意，好言相劝：“快喝了吧，良药苦口。”
记忆斑驳，封琅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这些零星的片段串联起来，索性端起桌上的解酒汤，闭上眼一饮而尽。
纵使是炎热的酷暑之际，午夜仍难掩幽寂和凄凉。
待到秋容熟睡，小舍出发之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从前没觉得什么，如今自己换了个“壳子”确实知道人的身体时有状况发生，譬如站得久了开就会腰酸背痛，灯下看东西时间长了眼睛也会不舒服，手冷脚冷，不仅畏寒还很怕热，快跑几步喘个不停……
气喘吁吁地疾步行进，直至看到前方的点点微光，这才肯扶着树干，停下片刻。
昏暗的树林中魅影攒动，箫决明摆头甩去困倦，看清来人后箫决明快步走下台阶，匆忙之中栽了个跟头，好在小舍及时赶到搀扶了他一把。
腕上触感灼热，异于平常，可能就连小舍自己都不曾发现，
月光倾泻而下，小舍额头上的细汗晶莹剔透，似乎在替本人诉说这一遭夜路上的急切和辛苦。
"玉活姐姐，对不住，这么晚还要折腾你走一趟….”
他这话说的，听起来有几分见外，“海州的事，难道你忘了吗？我一向都是夜间行动的。”
箫决明释然一笑，的确，他们俩在海州的时候没少“走夜路”，明明是不久前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清远山庄那边过了多久？”
这个问题，小舍很难作答。“因事而异，可能是几个时辰，又或者是几天，最多也只是同这边一样。”
“意思是如果时间流逝的速度相同，两边的时间可能会是一样的？”
小舍点头默认，“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既然上天安排我们回到这个节点，那就意味着离真相不远了。过不了太长时间，我们就会回到原身。”
“那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山风微拂，熄灭了小舍身旁的那盏灯，小舍转头，表情同她的声音一样，冷静而又沉稳。
“待到意识抽离肉身，我们自然就会回去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死。
箫决明听懂了小舍的言外之意，原来要迎接死亡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包括小舍和自己。
可其他人却没法像他俩那样死而后生。
“玉活姐姐，在清远山庄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不能妄想改变过去，这几日来我时常在想，我真的能做到吗？”
箫决明并不是急于求成的人，但此刻他的表情与声线，无一不在透漏着局促和不安。
“我娘油尽灯枯郁郁而终，清远山庄被灭门，忠伯和曼儿的魂魄到现在都不能得以轮回，还有祠堂里的牌位，还有我爹…….”他的声线逐渐颤抖，异常激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当是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和我爹重了名字……”虽然没有什么机会能和箫清远搭上话，但据他的暗中观察，以及旁人的评价，他都能知道，现在的箫清远尊师重道，待人真诚，为人处事谦卑谨慎，是世家之楷模。
“如今，我好像做不到，当一个旁观者。”
听到这里，小舍明白箫决明的意图已十分明显，他要改变过去，让未来的悲剧不再重演。可历史的痕迹哪会那么轻易地被抹去？试图改变过去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小舍现在有些后悔，为了不被别人怀疑她这段一直待在药事处，虽说从秋容那也得到不少消息，但可用的少之又少。
箫决明不敢断言，也仅仅是猜测而已。“你还记得后山祠堂里那三张牌位吗？”
小舍当然记得：“你也在怀疑任氿？”
“没错。起初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唯独他的名字不一样，可当我把一切线索厘清之后，才肯确定整件事的突破口就在他身上。”
箫决明解释道：“任氿是被破格选入的，不被任何人看好，却被封大将军一锤定音。还有，他到封狼居的当晚，便有了那场刺杀。”
那枚银针，何其毒也？那刺客的意图，昭然若揭。
“当晚锣声响起，后续却不见异动。很明显刺杀一事是被人压了下来。可试问封狼居内能发号施令的人除了封雄，还能有谁？”
小舍如梦初醒，缓缓道来：“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一样。”
蜡油仍有余温，小舍取出灯笼里面的黄烛，液体一点一滴地掉在桌面上。
“人九，仇也。”
“显帝即位之初，太旭内忧外患，封雄除乱有功，其中叛臣贼子留下遗孤，若干年后归来复仇。这一解释也不无道理……可他为什么要将其留下来？”
小舍捻了捻手，除去手指上顽固的蜡油。
箫决明紧盯桌面上的痕迹，缓缓开口道“传闻神武大将军铁面无私，单凭我这些天的观察，封雄的确不像是心软之人。”
更何况，若任氿当真是叛党遗孤，即便是他有意要放人一条生路，那也得看看太旭的律法是否允许。毕竟任何一个掌局者都不会做出放虎归山的事情，一了百了才能确保无后顾之忧。
“封雄向来刚正不阿，对其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倘若对一个外人开了先例，那么其中必有蹊跷。”
可话说回来，再继续查要从何查起？总不能又要倒回二十年，箫决明咬住下唇，若有所思，似乎已经想到出了什么。
“原来如此…….”
小舍不解，问他想到了什么。
箫决明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小舍姐姐，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回来这里，我又为什么偏偏上了什么纪事官对身，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我要回到这里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绝对不行。”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其恶果犹如撕毁生死簿，不仅是有关的几个人，所有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变，无一例外，小舍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不可以！太旭建朝四百余年，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在册，和封雄有关的一切想必也被收录其中。”
小舍被他说的如坠五里雾中，不明所以。桌面上的灯火随着箫决明的动作而晃动着，仿佛像一个游走的魂魄在律动高歌。
箫决明没有注意到小舍眼神里的迷茫，沉浸在自己设想之中：“只要能让我爹不再郁郁不得志，未来官途顺遂，那他就不会回到嘉原，不会遇到我娘，娘亲便不会忧思成疾，抑郁而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好似看到自己的成功，此刻激动不已，直到小舍打破了他的期冀。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怎么样？你改变了一切，那你的结局呢？你会死，会消失，会像从未来过人间一样。”
没有人记得他，即便小舍是妖，也无法留不住这段记忆，同样会将箫决明忘的干干净净。
小舍观察他手上的动作，似乎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箫决明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不已，神情也已恢复了正常。
殊不知箫决明冷静下来之后，还是没有改变先前的想法，他望着小舍目光真挚：“即便会死，我也要试一试。”
小舍的手再次被他握紧。
“小舍姐姐，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从前我只觉得妖魔鬼怪都是无稽之谈，是你让我感知到另一个世界。求你这次帮帮我，像在海州帮李书城那样，帮我一次。”
听着他的句句恳求，小舍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抽出双手，避开目光。
“你一定是疯了。”
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长袖一拂，封琅早已穿戴整齐。清点好一切，拎着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他打算投其所好，待江太傅退朝回府，堵人个措手不及。
“罗胡长毫、玉黛砚、松石墨、沁园宣纸……”封琅恭敬地站在太傅府门前，心里为其精心挑选的礼物沾沾自喜。
等到封琅抬头，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女子正用不怀善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而此女子的样貌看上去陌生又熟悉。
前日江珏强忍着不适撑着身体返回府上，前脚刚迈进门便昏厥过去，两日来高热不退，呕吐不止，眼看着早上有了点精神，小北特地外出去买她家小姐最爱吃的茶糕，没成想回来却在门口遇见“罪魁祸首”，起得小北牙痒痒，若是手上有扫把，定会将封琅扫出八里地远。
她蹬了封琅一眼，哼地一声打算扭头走掉，没想到反倒被对方叫住。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