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小北本就不快,本打算放了这登徒子一码,没想到他却上赶着找上门来。

    封琅缓步上前,“姑娘看着面熟,请问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小北给他一记白眼:“你我皆是初面,不曾见过,还请公子自重些!”

    莫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封琅后退两步,紧忙作揖道歉。眼见人即将步入府邸他急中生智,心生一计,冲着对方的背景大声喊道:

    “小北!"

    小北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回头,等看到他满脸的扬扬得意,才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你看,我就说我们见过的吧?你框我作甚?”封琅喜上眉梢,慢悠悠地走过去,可在小北的眼里,那根本就是小人得意。

    “招摇的孔雀成了人精。”她暗搓搓地嘟囔了一句。

    “你竟是女子?”他转着圈的在其周围绕来绕去,惹得小北很是烦躁。

    目光投向太傅府内,“那昨日同你在一起的,是你家小姐?”封琅这下终于明白,为何昨日被他亲爹数落一番,原来自己真的是错的一塌糊涂。

    前日在红楼,他醉的不成样子,只记得她们俩最后匆忙离去,他以为人是酒喝得太急去哪儿解决一番,再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省人事了,哪还有空细琢磨别的?

    “小北,那晚在红楼……”

    封琅急着道歉,可惜人家不给这个机会。

    “小北小北的,奴婢与公子很熟吗?”

    的确,直呼姓名有失礼节。封琅深鞠一躬,“小北姑娘,红楼那晚是我不对,还请你与江小姐见谅。”

    见谅?小北怒火中烧,想他把自己小姐害成这个样子,一句见谅就完了?

    封琅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对,也觉得自己的道歉不够真诚:“如果可以的话,我愿亲自向江小姐负荆请罪。”

    “想得美!”这话从小北的嘴里破口而出,饶是封琅也没有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丫鬟,吓得他身形抖了一抖。

    “你害得我家小姐好苦,她人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呕吐不止,那酒那么烈,你难道不清楚吗?再者说,都说封小将军青出于蓝,你难道还认不出坐在旁边的是男是女吗?”

    小北句句在理,怼得他是哑口无言,可他也属实冤枉,毕竟那晚在她们二人赶到之前,封琅已经微醺,喝到起了兴致,没了脑子。

    一听江小姐卧病在床,封琅顿时心生愧疚,“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劝江小姐喝酒,她现在可好写了?我识得一名女医,医术了得,可请过来替江小姐诊上一脉。”

    他口中的女医不是别人,正是秋容。可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小北被他气得笑道:“不必劳烦封小将军,虽说我家老爷为官清廉,但大夫还是请得起的,再不济也可以向圣人求个太医。至于您说的那位女医倌,您自己留着吧!”

    封琅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儿有什么问题,怎么刚顺下的刺又起来了?见小北转身要走,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拎着手上的大包小裹上前拦住小北。

    “小北姑娘,我这次登门拜访就是特地来请罪的,那日是我的不对,这是我珍藏了很久是文房四宝,还请小北姑娘代为收下,我改日再带些滋养身体的药材过来,再给江小姐赔礼道歉。”

    男女力量悬殊,任凭小北再怎么推脱,那东西推过来退回去还是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东西我们不要,你快拿走!”

    小北一个用力,将东西甩了出去,笔墨纸砚凌乱地摊在地上,不偏不倚的恰好被路过的人踩了上去。

    此人脚踩黑色朝官靴,正是退朝归来的江太傅本尊。

    小北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声音与方才相比,如同蚊蝇,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老,老爷……”

    太傅,师也。树储君之根本,定一朝之乾坤。

    犹如巍峨耸立的高山,光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太傅大人,后生有礼。”

    江太傅弯下背脊,俯身将散落的东西拾起,递了过去。看似以礼相待,然刻意地避而不谈。

    “小姐的身体还很虚弱,岂容你在此胡闹,还不快回去?”

    封琅听得懂江太傅这是在指桑骂槐,可连小北被吓得连连后退,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便跑了进去。

    “太傅大人方才训斥的极是,封琅受教了。”

    先将人羞辱一番,再来装模作样地赔礼道歉,纵使江太傅再怎么胸襟开阔,也无法容忍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既然受教,还请封小将军将东西收好,就此别过吧。”

    倘若封雄在此,考虑到同朝为官,自然会顾及其颜面。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封雄那不成气候的儿子,无须多言,直接逐客便是。

    “太傅大人,封琅此次是诚心来道歉的,晚辈一介武夫,行事鲁莽,冒犯之处不奢求二位能够原谅,一切皆因婚书而起,也应由它来结束。”

    提到婚事,江太傅平缓的眉尾再次上挑。

    二十多年前的一场事变,封雄痛失四位挚友,此后朝中之事非领兵出征,封雄不再关心过问。时至今日,圣人年事已高,龙体欠安,有意为太子谋划后事,这其中之一便是拉拢武将,他本以为身为太傅太子成年便可抽身而退,不料自己的女儿却成了折枝之花,圣人将江珏赐婚于封家这尊大佛。

    纵然再怎么不愿,身为臣子,也深知皇命难违的道理。他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安心静待江珏出嫁就好,可没想到封雄封琅父子如此不尊重人,更为可气的是江珏,偏偏就认定了非封琅不假,可惜痴心错付,还不知悔改。

    话说到此处,江太傅倒要听听封琅接下来要讲些什么话。

    封琅撩起下裳衣摆,双膝跪地,双手作揖高举过头顶:“鄙人不才,难为太傅千金良配。晚辈会向圣人请命,驻守狼月峡,再不入都城。”

    宁愿背井离乡,也不愿应下这门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小姐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人避之不及。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被封家三番五次地来回推拒,江太傅难忍心中怒气,指着封琅的头顶,大声喝道:“虎父无犬子,封小将军为国为民,我江家怎敢与太旭百姓作对?争你做江家的女婿?“

    只要能把给江珏带来的伤害降到最小,任凭封琅去哪儿,做什么都是他的事情。只要撇清界限,是生是死都与他们江家无关。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纵使江太傅心中再多的不满,也不好继续发难。他只能愤愤地离去,提醒着封琅:“希望封小将军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言语里是道不尽的轻松自在,江太傅念他少不更事,年少轻狂,以为那狼月峡是什么风景宜人的好地方。断壁残崖,黄沙漫天,如此极苦之地,断定他撑不过三年。

    江太傅走后不久,封琅这才缓缓起身,跪拜的时间太久,他踉跄地差点再次摔倒。看着手里原封不动的四件东西,他笑着自言自语道:“竟然真让景公何那小子猜到了。“他早上将准备的歉礼逐个包装起来,人还没离开就被其泼了冷水。

    “封子仪,看来你还是不够诚心啊,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把江太傅一家当什么人了?” 封琅拍掉他作乱的手,用袖口反复擦拭掉砚台上的灰尘,戏说道:“少来,我还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

    这文房四宝,他可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收集到的,连箫清远都知道这人对四件东西觊觎已久,封琅如今还能着了道不成?

    再说封琅清楚江太傅的为人,自是鄙夷此类身外之物,他拿这些东西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纨绔一点,让江珏多讨厌自己一些。

    封琅苦笑,他堂堂神武大将军之子,竟给自己造了个王八壳子套在身上。正要离去,后身的门吱呀一声,封琅回头望去,愣是立在了原地。

    只见江珏一身素衣,青丝如瀑,搭在腰间。面无血色,外衣披在身上没能穿好、定时走时急迫,远远一瞧,很是单薄。

    微风扬起江珏的发尾,她缓缓走来,身姿如扶风弱柳,在不经意间轻盈地敲打在封琅的心上,激起一阵涟漪。

    “封小将军,家父可有刁难于你?“烈酒过后的后遗症,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沙哑。

    一瞬间的迟钝,封琅不知怎的,心里突感酸涩,他猜测全是因为内疚自己才会产生这种情绪。

    “太傅大人很好,是我的不对,害江姑娘你大病一场……"封琅惭愧,迟迟不敢看向对方的眼睛。

    "不,此事是我不好,我错不该让皇后娘娘看出了我的心意,不然圣人也不会下旨,也不会有之后的事端了。”江珏强忍着虚弱同他行礼,身子犹如轻盈的柳絮就快摇摇欲坠。

    封琅大惊,她这是在同他表明心意?封低头沉思,要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人心呢?

    “江姑娘才学初衷,有淑女之风范,胆识过人,不被困于高墙之内。”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当头一棒,这样的女子,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到底自己在逃避什么呢?

    江珏只当他说的全是客套话,免得自己太过难堪。“封小将军,前日在红楼我落了件东西……”烈日当空,外热内冷,煎熬得连说话都没了逻辑,江珏改口道:“准确的说,是你的东西。”

    封琅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可是这把折扇?”他从袖口里抽出碧翠折扇,双手呈上方便她确认。东西物归原主,江珏喜极而泣,一滴热泪夺眶而出恰好滴在他的手心,不仅灼烧着皮肤,更是硬生生的在其心底烫出一道浅浅的疤痕,永不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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