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游人如织,虞堇堇带着孟小鱼到了一家名为牡丹成衣店的铺子。里面人影寥寥,孟小鱼环顾四下,展示在十字木桩上的衣袍样式各异,一眼确定,是贵人们穿的衣服。

    “师父,我们为何来这?”

    不等虞堇堇回答,店掌柜已经走了过来,笑着将他们往里面迎:“女衫在另一边,二位请!”

    虞堇堇倒没跟他走,而是坐在一面的竹椅上,掏出一锭银子,敲敲竹椅扶手,笑看孟小鱼,沉声道:“我要他气质温润而不温吞,瞧着聪慧而不精明,相貌出众而非绝色!这些贵店可能做到?”

    说完,掌柜面露难色,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将一个人重头再造啊!而他只是卖衣服的,哪能尽如人意?可望着那锭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遂将孟小鱼细细打量了一番,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贵客放心,还没有什么能难住小店的,将小郎君放心交给我,包您满意!”

    虞堇堇扬手:“去吧,尽量快点,我赶时间!”

    “得嘞!”掌柜一面推着孟小鱼,一面使唤人来给她看茶。

    “师父!这是......干嘛啊?”孟小鱼被人推着左右回望,但见虞堇堇悠闲地坐那椅子上,来回拨着茶盖,嗅闻茶水香,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便不说话了,任那掌柜裁量己身。

    茶水换了两三盏,虞堇堇等得花儿都谢了,靠在竹椅上打起了瞌睡。直至耳中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才睁眼拍拍脸蛋。

    也不知什么时候,店里来了一群粉红女郎,她们聚成半圈,将里间围得水泄不通。

    虞堇堇不由感叹:没想到这家店的生意还挺好!

    “小郎君叫什么呀?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郎君是一个人来的吗?”

    “郎君可有婚配?家住哪里?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

    声音混杂叠叠,虞堇堇不禁摇头:“目的都不纯呐!这位郎君真是艳福不浅!”

    “麻烦你们让让,还有人等着我呢!”

    这声音,虞堇堇惊得险些没跳起来,她怎么就没想到,眼下人人追捧的郎君会是她那俊俏的小徒弟?

    她双手叉腰,看着那群着装不凡的美娇娘,叹了口气:人呐,还是不能长得太好看!

    再一次,她寻着人缝,钻了进去。

    “啊!谁在摸我脚啊?”

    “这人谁啊?”

    虞堇堇好不容易挤进去,不想用力过猛,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登时店里传来一阵哄笑。

    “这谁家小娘子?如此莽撞!心急个什么?到后面排队去!”

    虽然是个误会,但虞堇堇也觉得尴尬,自己好歹也是天界花仙子,如今被群嘲成追郎痴儿。委实难堪!

    她伏地爬起的同时,胳膊上传来两处温热,视线为人遮挡,有人来扶她起身。

    桃花玉面,幞头结顶,一身青冥九天色,气若幽兰染万方。

    不是方才对那掌柜说的感觉,却是她想要而说不出的那种感觉!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是有些姿色在身上的!

    “你们瞧瞧她,眼睛都看傻了!”

    见众人起哄,孟小鱼连忙移步,挡在虞堇堇身前:“师父,没事吧?”

    虞堇堇付之一笑,埋怨道:“都怪你,就会招蜂引蝶!”她将胳膊搭在孟小鱼肩膀上,笑示众人:“各位,不好意思啊,我和徒弟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进而对着旁边笑开怀的掌柜塞了锭银子,“掌柜的,你得护送我们出去!”

    掌柜收好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后门可以出去,贵客请随我来!”

    ——

    虞堇堇二人出店后转道牡丹酒楼,牡丹酒楼背靠玄灵楼,是武镜城中最大的酒楼。

    这里是城中贵人聚集之地,能来这,孟小鱼想都不敢想。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他说:“师父,今日你不仅为我添置了这身新衣,又领我来这吃饭,花了你不少银子吧!其实没必要的......”

    “当然有必要,”虞堇堇打住他的话,“你现在是我徒弟,我可不能让人家说我苛待徒弟......数落了你去。”

    说完,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两指来宽的石头,放他手里:“这是玄灵楼的门牌,只需用力按压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玄灵楼。”

    孟小鱼小心翼翼捧着这小石头,心里也似有了颗定心丸,他知道玄灵楼外人不得入内,楼门白日不开的规矩,他原先还担心不能出入,帮不了什么忙,现下总算放心了。

    “对了,有些规矩我们得事先说好,第一,我既是你师父,你就不能对我行悖逆之事,遇事不能自作主张,要事先与我商议。”

    孟小鱼连忙点头。

    “第二,楼中老牛辈分最高,管楼中杂事,我会将你安排在他的房间,以后若我不在,你可事先求助于他。第三,我生平最讨厌被自己人背叛和欺骗,若日后你翅膀硬了......”

    “不会......不会的,”孟小鱼举手起誓,“我以后若对师父有逆心,便叫我天打雷劈,灰飞烟灭,再无来生!”

    这......虞堇堇没想他会发这种毒誓,他一人族,若无来生,貌似过于严重了些,对自己够狠。

    “好了,吃吧,吃完还有别的事!”

    “好。”孟小鱼看着桌上几盘色泽光鲜的盘里肉,肚子再次咕咕叫起来。

    虞堇堇笑了笑,给他夹了块鱼肉:“我记得你喜欢吃鱼?”

    孟小鱼冲她点头,露出暖味笑意:“嗯嗯,阿爹捕鱼为生,我自小就喜欢吃鱼。”

    “都吃不腻吗?”

    孟小鱼嗯声摇头:“不会啊!师父不喜欢吃鱼吗?”

    虞堇堇勉强一笑:“还好,还好!这一点上,你和我师父倒还投缘!”

    孟小鱼想了想:“师父的师父,那我应该叫师祖了!原来他老人家也喜欢吃鱼啊!”

    “什么老人家?”虞堇堇一拍桌面,放声驳斥他。

    对方突来的厉声,镇得孟小鱼大气也不敢出,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周遭投来异样的目光,虞堇堇尴尬一笑,刚对他声音确实大了些,毕竟他第一日拜师,她还不想让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何况待会他还得见海棠,若是把他吓破了胆,海棠只会怪她欺负小徒弟!

    于是她笑脸安慰他:“为师许久未见你师祖了,方才确实急躁了些,师父向你道歉。”她再次夹起一块鱼肉,“来,喜欢就多吃点,昂!”

    孟小鱼又给她夹菜:“师父客气了,徒儿受得,师父也吃。”

    “你吃,师父不饿......”

    “师父,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我怕日后报答不了你!”

    “诶,师父不需要你报答!”

    “师父......”

    此刻,靠里的位置,一名店小二走入雅间,将茶置于桌上,瞄了眼女子笔下的画,再隔窗遥望外头那对深怕对方吃不到肉的璧人,不禁感叹:“妙哉,娘子手中笔是神笔吧,此画哪有着墨的痕迹?像那二位就坐您跟前呢!只是小的好奇,娘子以往画的多是山水繁花之景,今日怎么画起人来了?”

    静坐的女子侧头望他,眼眸含笑:“你不觉得,这二人就是一处风景吗?”

    店小二再次朝那二人望去:“来这的郎君娘子多了去了,却鲜有相貌如此登对的,这二位客人,是过于耀眼了些!”

    女子莞尔而笑:“人生一大幸事,莫过于郎有情妾有意,好过一人单相思!”

    ——

    玄灵楼,虞堇堇将孟小鱼领至房中,将未书置于桌面,转视孟小鱼:“刚刚的话可记好了?”

    孟小鱼点点头:“记好了,我是师父唯一的正经徒弟,三根清净,家室简单,虽天资浅薄,好歹上进,不行乌合之谊,不做有辱门风之事。今生最大的事便是师父的事,师父说一我绝不说二,师父......”

    “等......等一下,”虞堇堇听来别扭,忙问,“后面一段是你自己加的?”

    “嗯嗯,我想这样更有诚意些!”孟小鱼呵呵笑。

    “那句话你还是不要说了,跟被人绑架了似的!”

    孟小鱼哦一声,可他仍觉得那段话没什么毛病。

    虞堇堇摊开右手,红光下,一朵海棠花乍现掌心,她抓住孟小鱼的手,双双坐在凳子上,轻唤海棠。

    孟小鱼抿嘴掩笑,脸也红了一半。

    须臾,未书翻页,溢出灿灿金光,随着金光耀射,二人瞬时失去意识,齐齐趴在了桌上。

    门外,柳承意发现屋内不对劲,忙推门而入,却见金光四散,未书也刚好合上。他晃了晃虞堇堇和孟小鱼,任他如何叫唤,这二人也未曾有过丝毫动静。

    晃眼间,他看见了被虞堇堇压在头下的金色之物,他小心抽出,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在幻境中发生的一幕幕接连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回忆临了,他眼若含星,再次见到未书,已恍若隔世。

    而虞孟二人则是到了未书魂境的一处竹屋内,简单的小桌上摆满了酒肉菜肴,香味儿溢满了整个小屋。

    见此,虞堇堇一拍脑袋:“刚刚带他去什么酒楼嘛!”

    不多时,海棠和人龙四手一手一碗米饭,相继走来。

    “坐啊!尝尝我的手艺。”

    虞堇堇给孟小鱼使眼色,好在孟小鱼懂她的意思,没有说话。

    四人各自一方,虞堇堇挨着孟小鱼,对视人龙,他脸上虽有笑意,但显得僵硬,像是被人逼来赔笑的,与鉴灵镜中那股子狠劲相差甚远。

    无意撞上他的视线,虞堇堇只能勉强一笑。

    一点征兆都没有,怎突然冒出来一个姐夫?

    她夹了根菜,含在嘴里,立时眉头一紧,这海棠手艺一点没长进,还是这么咸!但人龙却丝毫不受影响,嘴巴就没停过。虞堇堇摇头,心道:爱情使人麻木!

    她是郁闷,一边的孟小鱼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对侧是海棠,落座后,对面投来的审探目光在他身上就没挪开过,看得他心慌。他闪乎的视线缓缓下移,盯着一桌菜肴不敢妄动分毫。

    海棠是他的师叔,在牡丹酒楼时虞堇堇提过她,行事果绝,最是不喜扭捏之态,要讨得她的欢心,堪比登天。更何况,暮音之前借她身调戏自己的样子,他哪还能好好正视她?

    不过,为了不给师父掉面子,他还是翘首喊了声师叔。

    这不喊还好,一喊海棠立时黑了脸。不过不是对他,而是转向虞堇堇:“你让他叫我什么?”

    虞堇堇还没注意到海棠的表情,给她夹了只鸡腿,轻描淡写道:“他是我徒弟,自然唤你师叔啰!”

    “什么?”海棠一拍桌面,“你当真让他做了你徒弟?”

    海棠力气本来就大,这一掌拍下去,小竹桌登时坍塌下去,菜肴也倾覆在地,虞堇堇和孟小鱼为之一震,如惊弓之鸟。只人龙淡定地将海棠拉至墙角,与她细语。

    孟小鱼挪至虞堇堇身侧,悄声说:“师父,师叔如此生气,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虞堇堇没有回他,因为自己都是懵圈的状态。海棠明明知道自己有个徒弟,人也是她让带进来的,自己费心费力地将小徒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见她,她在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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