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天地伊始,化为六界。

    远在云霄之上的是灵界与天界。灵界灵气充沛,孕育无数精怪,怡然自乐,自由安和;天界由玉帝执掌,众神各尽其责,锄强扶弱。

    凡界和巫界均在大地之间。凡界最是寻常,然泛泛众生皆顽强坚韧,自给自足;巫界掌通灵之术,可测人性,可医人心。

    落入万丈深渊便能来到魔界和鬼界。魔界由魔尊统领,妖魔多骁勇善战,虽粗狂不羁,也质朴豪爽;鬼界由鬼王治理,以摆渡灵魂为己任,助其轮回往生。

    巫界祖训有言:“巫族以圣女为尊,有秘术择之,着紫衣,以纱覆面。负守护苍生之责,需常伴天界太子左右,为其承担伤病,同命同体,生死与共。且不容有情,不留子嗣,洁身守道。”

    擢选天界太子、天界太子妃及巫界圣女乃要事,故巫族长老琳琅特择吉于巫界望月岭举全族之力主持临沧宴,广邀六界宾客共鉴之。

    天界五皇子璨钰正随仙侍前往望月岭入宴。其未及冠,丱发,宛若一青衣小童,自幼聪慧,颇受宠爱。他眨眨眼,轻拽了下仙侍的衣角,“姐姐,阿钰腹中饥馑,可否寻些吃食果腹?阿钰就在原地,绝不乱动。”仙侍略显犹豫,见小孩声音软糯,乖巧可爱,不由心下一软,便施仙法消失不见了。

    转瞬又出现在一黑衣小童身后。小童业已及冠,衣上锈有金色龙纹,极为老成持重,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仙侍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上,恭敬道:“主上,小仙已将五皇子引至僻静无人处,其不识路,定然无法准时赴宴。”只听得小童冷哼一声,抬手间,那小小仙侍便灰飞烟灭。他知其不过伪言,但念在确实拖延了时间,目的已成便无谓了。

    而璨钰此时并未如其所言般原地不动,见这胡乱指引至偏僻处的仙侍已被打发,便摸索着自发前往设宴处。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个名叫梦清苑的地方。那里种着成片的紫藤,若云似雾,如蝶飞舞,漫天的紫浪漫而又梦幻。在紫藤花海中,伫立着一个身着雪青色软纱襦裙的女孩,女孩梳着一对双螺髻,系着长长的紫色发带,随着风轻轻扬起,带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女孩有所察觉,回眸一笑,朝他行了一礼,“见过小殿下。”

    他恍然自己原是来问路的,于是向前几步,郑重回礼,“不知,姑娘可识得在下?”

    “不知。”女孩摇摇头,“不过,公子所着为鲛绡纱所制,薄如蝉翼,入水不濡,价值百金,世所罕有。因此,公子非富即贵,称小殿下总是不错的。”眼前女孩年纪虽小,然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待人接物礼貌周全。其眼波流转间难掩狡黠之色,又显出几分古灵精怪,璨钰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女孩顺势侧头,“公子可是来参加临沧宴的?莫不是迷了路?”

    “是啊。”璨钰笑了,“姑娘可有办法?”

    就见女孩两手十指相互交结成不同的形状,此手势极为复杂,似是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神色虔诚。施法过程中巫力逐渐幻化成蝶在两人周围飞舞。语毕,咒成,成群的透明幻蝶汇聚成一只紫色的巫灵蝶停在女孩指尖,扑闪了两下翅膀便向远处飞去,消失在紫藤林中。

    “快跟上!”女孩一把攥住男孩的手追着巫灵蝶而去。她们踏云而行,穿过遍地烂漫的格桑花海,途径银装素裹的雪山冰川,越过陡峭险峻的大峡谷,横跨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这里,清泉长流,潺潺溪水划过一块块白色砂石;这里,宁静幽远,清澈透亮的湖面像是蓝色宝石不见涟漪;这里,层林红叶,四周的山谷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紫红色的光。

    绕过庄严肃穆的古城寺庙,巫灵蝶就停在一处山脉上空,待女孩到来后飞回女孩身边,女孩伸出食指接住巫灵蝶,它便很快消失不见了。

    眼前,山峦叠嶂,芳草萋萋。各界众生围坐于山脚下的辽阔草甸,诸位中央是一座透明如琉璃的圆形祭坛,缀有紫色的巫松石,错落有致。

    仪式业已开始,巫族长老琳琅正站在祭坛上,周遭是布好的九转息衍阵,而天界各皇子正准备经受查验。她们到时,恰逢大皇子上台。大皇子一袭黑衣,衣领和袖口处分别用金线绣有龙形暗纹,走动间若隐若现,待他站定,上空便传来一束光柱。

    据巫界秘闻录载,凡气运者,分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紫色最佳,蓝色次之,以此类推。且天命所归者,经久不衰,万年难遇。

    过了片刻,光柱中隐隐约约浮现出浅紫色,依稀听得见从众仙中发出的惊叹声,大皇子对此表现得波澜不惊,悄悄松了松攥紧的手。玉帝王母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稍显欣慰。

    之后上台的几位皇子皆表现平平,众仙包括大皇子都自觉十拿九稳。

    见四皇子下去后,迟迟未有皇子再上场,琳琅喊了几声五皇子的名字以确认其是否真的选择了放弃,这声音带着法力传到了各界耳中。天界诸神互相看了看,有些八卦的仙神开始窃窃私语。位于天界众神最前端的玉帝和王母屹然不动,却也互相传音询问五皇子的情况。

    站在众巫群中的女孩听见姑姑琳琅的呼唤,目睹璨钰准备上台,心下了然,与其分手道别,轻声耳语,“我叫璎珞,要记得我哦,五皇子殿下!”

    璨钰走到祭坛中央,玉帝王母见此微松了口气,众仙神均屏息以待,璎珞亦略显紧张和期待。不多时,一道紫色的光芒从东方而来,直达祭坛中心,天界顿时沸腾起来,赞美声不绝于耳。璨钰坦然处之,向四周恭敬行礼,方才退场。其周身气度及处事之周全令玉帝王母颇为欣赏。

    他缓步下台时,那紫色光柱不见消散,反愈加浓烈。众仙神自发行礼,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请太子殿下留步。”琳琅立于祭坛中央,催动阵法扭转方向,须臾间便成了日月芳菲阵。此阵可见于《司命录》,为姻缘阵法之一,仅天定姻缘者可开启。故琳琅唤璨钰站在阵法中少阳处,检验者则需站在阵法中太阴处,若阵成,即为天界太子妃。

    灵族公主姝湄,为鲛人,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灵界众生灵均尊称帝姬。既为公主,其一言一行皆为灵界表率,故自幼家教甚严。今日,她梳着双平髻,身着鹅黄色绫罗裙,外搭同色系半臂对襟,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到了阵法中太阴处。就见两人脚下的阵法逐渐升起,日月归一。

    然而,正当众生包括璎珞在内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人上方的阵法时,璎珞却感觉到身后莫名有一股推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耳边似有音如婴儿。她急忙施法试图稳住身形,可因法力不高仍被推到了祭坛上近太阴处。

    她本想致歉后下台,但阵法将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日月不停旋转,形成一抹芳菲,花瓣层层舒展,最终完全绽放,花开绚烂。

    巫界的部分小女巫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此刻也不由愕然。璎珞有点不知所措,正欲开口,发现自己肢不能举,口不能言。阵法中原浅粉色的花瓣正慢慢褪去色彩变成一朵透明的阳春花,熠熠生辉。魔尊波偈本未对临沧宴表现出丝毫兴趣,直到此时才神色微凛。

    巫族长老琳琅立即表示,阵法因故突生异变,然未被破解,反顺利完成。能化解阵法之异变者,唯巫族圣女也。而灵族帝姬既能使阵法开启,当为天界太子妃。

    众生面面相觑,全场陷入了一种针落可闻的寂静,两秒后,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巫界的几个小女巫有些愤愤不平,鬼王罗酆不耐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在一片激动声中,巫族长老琳琅率先于祭坛上朝璎珞行巫界至高礼,众巫在琳琅的带领下同时稽首,齐呼,“圣女贵安!”

    灵界的生灵认为这对灵界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继而顿首,引得天界众仙神也只得一起跪拜,“参见太子妃殿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璎珞就这样成为了圣女,自此朝经暮史,昼览夜习,通巫术,习礼法,在族中各长老的悉心培养下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在她七千五百岁成年那一天,姑姑琳琅作为她的长辈为其举办了盛大的及笄礼,这也意味着她将正式继任圣女,承担圣女的使命。

    笄礼于巫族宗祠举行。琳琅立于祠庙东侧,西侧有司手持托盘一字排开,场外众宾客济济一堂。而祠庙一侧临时搭建的东房内,璎珞已斋戒沐浴,安坐等候。

    乐起,礼始。

    以正宾玥瑄为首,众宾客按次入座。

    在赞者荔莹的引领下,璎珞身着檎丹色采衣款款而行,在族中众位长老慈爱的目光中缓步来到宗祠正中央,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场临沧宴,虽已无法真切记得当初的激动和期待,但稀里糊涂成了圣女后那踏云乘雾般的不真实感仍恍如昨日。如今,观礼者未变,主持宴会者未变,就连堂上备好的醴酒果子亦未变,不过,冥冥之中总有些什么变了,她想,至少,此刻的她比曾经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命运。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玥瑄走到璎珞身后,将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轻轻挽起,取其三分青丝盘成小髻,插上一支紫色琉璃发笄。琳琅随后取过置于托盘上的面纱为璎珞戴起,望她从此六根清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待璎珞再次从东房中出来时,已换上一身明月珰素色襦裙,清丽淡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浅紫色花瓣在空中纷飞,所有巫者皆被这落花吸引,璎珞沐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花雨里,跪坐于席上。“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玥瑄为其簪上一支金步摇,,缀以紫色珠玉,隐于发间。有司随即呈上巫界圣宝糸芥和枯叶怜。

    糸芥看上去是一串由18颗紫水晶串成的手串,颗颗都蕴藏着一个星系,繁星点点,银河共影,带着淡淡的光,绕着中心永恒旋转。而枯叶怜则是一条与戒指项连的手链,通体银白,成藤蔓状。腕部是一根编满紫色和白色珠花的链条,其中心乃一朵盛开的芙蓉;戒指上则刻着藤叶,戒托上为由一颗紫色宝石雕琢而成的小巧丁香;两朵花由一根细链相连,链上坠着两只蝴蝶和三颗小铃铛。

    璎珞伸出纤纤素手,由琳琅为她佩戴,望其勤加修炼,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不多时,飘摇落英满地,璎珞一袭冥色深衣,轻移莲步,赤足轻踏这纤小文弱的丁香铺就而成的芬芳花路,散在四处的丁香逐渐聚集,成圆锥状花序,追随着璎珞的步伐,幻化成裙摆上的装饰。其发间步摇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璎珞的乌发已被玥瑄全部束起,加以钗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琳琅亲手为其描摹花钿,须臾间,一朵四瓣丁香便于额间绽放。望璎珞心有大爱,护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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