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天色熹微,寒意未去,空气中弥漫着昨夜秋雨后的泥土味,我骑着摩托打破山谷中空灵的寂静,从蘅川山间别墅驰向远处的观山市城区。

    观山市金融岛倒有几分不夜城的繁华与绚丽,霓虹灯与车流行人交织出漂亮的彩色河流,每个地方都融化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这很符合我这种朋克二流画家的夜生活旋律,能快活一天就一天,人生苦短嘛,及时行乐。

    没人在意繁华表象后究竟是怎样的白骨堆砌的世界,这一代代人用生命灌注的花朵究竟在吮吸多少人的梦想和血液,究竟有多少繁华的面具,荒谬的闹剧,哦,可能我在意一点吧,因为我就是闹剧之一。

    比如我叫了十多年的爸爸突然有一天换人了,比如我从没见过的妈妈突然凭空产生了,再比如十二岁的我突然被带到漂亮的大别墅拥有了大我三岁的哥哥,荒谬怪诞,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但是也确实有好处,比如真的可以用颜料了,真的有钱画画了,真的可以过上电视剧一样挥金如土的生活。

    说到这里,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点乱?听我仔细说吧。

    我叫闻颂月,是闻氏集团的长女,闻氏集团未来的两个接班人之一,喜欢创作现代主义绘画,活跃于各种社会活动,敢于为各种社会群体发声,是怪诞的天才少女。当然我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我是闻家主母谭仪的私生女,十二岁之前我一直叫谭可颂。

    我的身世说来话长,我爸妈们的父母爱情说来话更长。

    在谭妈和老黄同志年轻的时候,两个人在大学毕业舞会的舞池上一吻定情,然后就私定终身。这时候老黄同志,也就是我亲爸,还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谭氏电器的大小姐。同样,此刻年轻的谭妈也不知道谭氏电器随着政策改变要受到产品国外冲击,自己也会成为守住谭氏电器迭代的牺牲品,比如和闻氏集团联姻,获得闻氏金融的支持。当谭妈得知自己的结婚对象比自己大十几岁而且已经在外有一个一岁半大的儿子,果断决定和老黄同志私奔。

    两个人从观山市逃往宓州,在这期间我出生了。本来以为二人会长长久久过一辈子,但是谭妈被她爸妈派出去的保镖“缉拿归案”,可谭妈性子火辣干脆跳河明志,谁料大病一场,老黄也无能为力,他的工资太少,又不忍看爱人在病床上受尽折磨,不服输的农村小子第一次向命运弯下了腰,主动联系了谭氏集团,一个人在宓州抚养我长大。

    我姓谭,说明老黄还没有忘掉谭妈,而可颂是因为在我出生的时候谭妈说我闻起来就像她爱吃的可颂面包。老黄每次回忆过去的时候都说怕妈妈以后认不出我才这样给我起名的,我知道这是老黄同志怕自己忘了妈妈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会让他有愧疚。

    老黄作为单亲家长真的尽职尽责,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没有再相过亲,把所有的宠爱都加倍给我。虽然创业之初确实穷苦,小时候因为没钱再买房子和老黄一起住在小小的面包店里面,老黄骑着二手自行车接我上下学,但随着黄师傅面包店的名号越开越响亮,生活也逐渐好转,我也能开始参加兴趣班。

    生活本该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地向上走的,可是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我本平凡安乐的生活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谭妈回到观山,在病床上骂骂咧咧直到病好了,她也终于向现实弯了腰,折了头,终日不得开心颜,最后和闻氏集团的闻天强结婚了。两个人对彼此的情况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互不揭穿,谭氏电器在闻氏集团的帮助下飞速转型,闻氏集团终于有了实业支柱。

    婚后五年,两个人依然没有孩子,其实谭妈早在跳河之后就失去了生育能力,闻天强顺势提出把自己的私生子闻初景当作接班人抚养一排众议,谭妈咬牙答应了。婚后十二年,闻氏集团想要合并谭氏电器发展实业,谭妈开出的条件就是必须自己在闻氏集团持股占比百分之三十,把孩子也接到身边,同时两个私生子必须共同当作接班人,未来两个人公司持股必须完全一样,经过几天几夜的谈判,最终我就这样被接到了观山市。

    临走前,我看着老黄同志送我了一盒可颂;

    “可颂啊,爸爸没用,爸爸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爸爸欠你和你妈妈的太多了。”

    我看着他把我推向陌生的叔叔阿姨;

    “可颂,要永远快乐地长大啊……”

    我看着他向我挥了挥手;

    “不要再来找爸爸。”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面包店;

    “爸爸永远爱你,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我看着他锁上了店门……,

    我只知道,谭可颂应该永远死在了十二岁。

    而以后活着的,只能是万人羡慕的闻颂月。

    过去的回忆越来越模糊,往日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人只有向前走才能寻到唯一的出路……

    “颂颂,你还知道回来啊。”

    开门后,低沉的男声将我从回忆拉扯到现实,客厅一片通明的灯光照得我无处遁形。

    “闻少爷怎么自己有家不回呢?”

    “昨天是你生日,爸妈去美国考察还没回来,托我给你过生日。”

    “真是劳烦您老人家了。”我慢慢走向吧台,拆开缠绕在蛋糕盒上鹅黄色的丝带;看着奶油蛋糕上熟悉的抱着蜜罐微笑的□□熊和跳跳虎不禁冷笑“您老人家快三十了还是童心未泯。”

    闻初景默不作声,整了整领带,走向门口。

    “颂颂不要再有下次了,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能回头了,人不能总活在回忆里。还有生日礼物我放在书房了,生日快乐……”说完回头对上了我的眼睛,眼底一片晦暗,轻轻地关上了门。

    呵,变聪明了,知道在我发作前逃离现场了。

    也不,以前他会尽情欣赏我情绪一点一点的崩溃,操控着煤气灯下的我,变得和他一样的疯狂。

    过去?想的美。

    我要让你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痛苦,就像你对我一样,我亲爱的哥哥,没人能逃过命运的审判。

    我毫不犹豫把奶油蛋糕整个扔到垃圾桶,回不去了,哪怕是老黄亲手做的蛋糕也没办法逆转时空,也没办法实现25岁的生日快乐。

    “白,祝我生日快乐,祝你在天国永远快乐。你会保佑我们梦想成真的,对吧?”我掏出一张旧照片,轻轻揉了揉照片上少年带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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