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音未落,周遭的百姓再也控制不住讨论|欲,各抒己见。

    “这个至善也太坏了,为了自己不被剔仙骨,害得多少人断死绝孙!”

    “一死百了,前尘往事都成了过眼云烟。活着的子子孙孙才可怜,被害得家破人亡不说,还要将仇人当神仙供着,滋养遮天伞。真是可恨!”

    “要我说,这王母娘娘也太仁善了些。此等忘恩负义的罪仙就应该早早抓回昆仑山正法。哪还需要玄女娘娘投胎转世,多麻烦!”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们这些凡人,哪抵得过玄女娘娘的雷霆一击。神佛法力无边,挥挥袖子都能让日月倒转、乾坤颠倒。大食已然那般了,还是别再祸害我们了。”

    “这位大婶说得对。没了遮天伞,昆仑山收拾至善,还不是小菜一碟。咱们呀可不能给昆仑上仙们添麻烦。”

    有人觉得:“大食远在天边,关我们何事!”

    有人见多识广:“大食都打到恒逻斯了,我可不想当遮天伞的肥料,成了至善的帮凶!”

    “你们说这《渡世真经》是何时丢的?泄露天机必遭天谴。从藩镇之乱开始,咱们大周可乱了快百年了!”

    有人反应过来:“合着我们早被至善牵连!这该死的杂毛骆驼,忘恩负义的畜|生!”

    谁不想过太平日子。“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至善这才跑了不到十天?咱们世居昆仑山脚,只求王母娘娘知晓大家伙的诚心。以后谁家遇到《大食真经》可千万别看,赶快烧了。”

    “此话有理。”

    “我也这么想的。”

    “那至善终究是仙身,万一将他逼急了可怎生得了?”

    “他不怕天诛吗?”

    “怕什么!凡间有九天玄女,天上有西王母。咱们只要跟着昆仑山走,指定错不了。”

    “对对对,咱们可不能让昆仑寒心,大家伙都警醒些。”

    戏散场、人散去。索南等人纹丝不动,仿佛时间停止了似的。好在高台雅间无人打扰,可充分自我疗愈。

    “毒|是真|毒,高也是真高。大食教再不可能在西境立足。”诺里安就差起身鼓掌,纵情高呼了。

    “昆仑山、西王母、九天玄女、天威难测,一环套一环,妙,妙极!西境女郡王玩弄人心的本事,不亚于大食至仁主。自愧不如。”

    有那么一瞬,索南甚至觉得乌护亡国不冤。

    康兴城勉强学明白大周官话,对延绵千年的神仙传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昆仑山西王母是何许人也?”

    索南熟读中原典籍,缓缓道来:“西王母居昆仑山瑶池,乃天下女仙之宗。调和阴阳,招致万灵。天上天下,三界十方,成仙之人,都要先见西王母,后谒东王公,而后入三清境。”

    康兴城明白了些:“那九天玄女呢?”

    索南简单介绍说:“通俗理解,玄女娘娘是掌兵书战策的战神。中原之祖,轩辕黄帝曾是玄女娘娘的徒弟,得玄女传授兵法,这才成了天下之主。”

    康兴城绝不是恭维:“左相大人真是博学多才。”

    索南还没开口,诺里安先骄傲上了:“我们叶护自小聪慧,有状元之才!”

    “乌护自古向往中原锦绣,多读了些杂书而已。”索南莫名的涌起思乡之情。

    消化吸收完所有信息,众人起身离去。刚走出隔间,正巧遇见尽兴而归的小世子。因离得远,便没有上前打扰。

    诺里安问:“世子身后跟着的中年男子是谁?”

    康兴城辨认后回答说:“有余署的郭随安郭掌事,阿热尚身后那两名少年,便是郭掌事家的大公子郭如松、二公子郭如柏。”

    索南捕捉到关键信息:“姓郭?”

    康兴城介绍说:“郭大人可是忠老郡王的嫡长曾孙,女郡王正经八百的亲戚。”

    索南再问:“有余署是何地?”

    康兴城没少同郭随安打交道:“有余署专管王府私产。有署正一名,掌事两名,录事四名。晋昌君郭鸩亲任署正,很少管事。有余署大事小情,都由两位掌事拿主意。”

    “八方戏楼是有余署产业?”索南马上看出其中关窍。

    康兴城不太关心道:“应该是吧?王府私事,还是要避讳些的。”

    诺里安抻长调:“女郡王对自家亲戚也不怎么样嘛!忠老郡王嫡脉就当个跑腿的管事?”

    康兴城帮着解释说:“特勤有所不知。郭掌事原是凉州节度副使。凉州失守,则令其戴罪立功。郭掌事虽没担任要职,女郡王对三位小公子可不薄,小小年纪都是正五品的散官。西境女子可封王拜相,郭掌事家的小女公子亦如兄长,将来要考举入仕的。”

    “连年征战,十室九空。能有血脉留存在世,已是大幸。”索南治下的乌护十部亦有绝户人家,女户承家业,屡见不鲜。

    康兴城亦有所感:“受西境影响,我们牵利女子早已走出家门,支撑门庭。别说,姑娘就是比小子贴心。只不过,大食教义……反正我家闺女早晚要搬去敦煌当家,与我们无关!”

    诺里安憋不住话:“这儿子败家起来,比仇家还可怕!”

    索南邀请道:“时间还早,不如去春风楼一醉方休如何?”

    “中原菜可不便宜,康某人可就不客气了!”康兴城一点儿都不想改信大食教。

    春风楼雅间,康兴城喝着清茶一脸享受:“这西境的戏曲杂耍就是好看,让人流连忘返。”

    诺里安深有同感:“这西境不止兵强马壮,女郡王绝非浪得虚名。”

    “可不是,西境屯田无数,如今又得了河湟谷地,至少增兵三成。”康兴城是生意人,也绝不仅仅是生意人。

    “敦煌本就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如今这架势,赶超长安指日可待。左相大人有所不知,自蜀中取道北上,沿河湟谷地直入敦煌,比绕路长安安全多了。大周……听说十里不同俗,节帅规矩多。”康兴城是个惜命的人,最远只到过敦煌,连凉州都没去过。

    “大周人真是心灵手巧,这二十四节气馄饨,二十四种花样、二十四种内陷,哪里舍得下口!”诺里安好为难。

    索南只道:“明日便派人去学,让你日日吃得到。”

    诺里安放下调羹:“也不用这般麻烦,吃什么不是吃。”

    康兴城张罗:“快尝尝这碗糖水豆花,我家姑娘没有不喜欢的。左相大人有所不知,这豆腐、豆花、豆芽在西域有多受欢迎。西境一车车的黄豆送出去,换回来可都是黄金。集东西之精华,得天独厚。”

    索南关心道:“依康兄所言,西境至少雄兵百万?”

    康兴城放下筷子:“这个……小人一介商贾哪里能知晓?不过,西境可怕之处并非无处不在的屯兵,而是都军府所管辖的府兵。”

    诺里安放下调羹,索南放下茶杯。“还请康兄解惑。”

    康兴城对东行使团,那可真是掏心掏肺:“这屯兵,种田为主,操练为辅。战时为兵,卸甲为农。府兵则不同,府兵皆为精干勇士,不务农,只练兵。俸禄高,待遇好。战亡不止有抚恤,还能封妻荫子。卸甲还能分得田产房屋。西境子弟,个个以当府兵为荣。”

    “都说女郡王有其祖父之风,要我看,青出于蓝。中原锦绣山河……指日可待。”诺里安旁观者清。

    索南快要被气冒烟:“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诺里安不服,康兴城马上开口道:“这又没有中原人,左相大人何须在意。”

    驿馆,诺里安提着食盒推开索南房门,伸长脖子打探道:“叶护还在生气?”

    索南正在写信:“还不赶快滚进来,丢人现眼!”

    诺里安殷勤备菜:“豆芽冷淘、鱼肉混沌、红枣党参鸡汤、清炖羊肉。叶护忙了一天,快尝尝。”

    索南收笔,将密封好的信件交给诺里安“速速送回,不得有误。”

    诺里安妥善收好,看好戏般:“右丞相被气|死就好玩了。”

    索南算是看明白了:“女郡王怎会允许汗王左右摇摆?这出《盗经记》不过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汗王既想要恒逻斯,又要西境鼎力相助,简直有些恬不知耻。郭清晏什么人?怎会任其算计?汗王骑虎难下,只可怜我们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诺里安舒舒服服喝着鸡汤,比叶护还叶护。结果被揍了。谁曾想他还委屈上了:“在叶护面前都不能说实话吗?”

    索南对诺里安,亦兄亦父:“继续说。”

    诺里安傻眼:“说什么?”

    索南鼓励道:“实话呀!今儿就仔仔细细听听诺里安特勤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诺里安搭台子就唱戏,一点不扭捏:“叶护,西境的府兵挺好,我们也养一支?”

    谁不想?“西境以丝路之力供养职业精兵,我们西迁十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哪有多余的钱粮。”索南向来脚踏实地。

    “我们就这般倒向西境,一点儿好处都不要?”任何新教派的崛起都不会是和平的。

    索南反问:“区区八万牧民,有什么资格提条件?”

    诺里安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同大食教决裂,大周不也禁断过摩尼教!”

    “如此,可汗便可高枕无忧。”

    诺里安急:“他奥古尔左右摇摆,谁家的好处都想占,凭什么成为康居之主!”

    索南只道:“我们客居他乡,只能与人为善,万事不可强出头。要知道求人心难,失人心易。”

    诺里安挠头:“真麻烦!”

    索南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话:“不出几日,女郡王该亲自召见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诺里安心一横:“这魄力不分男女,反正早就被可汗架在擂台上,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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