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三郎可在武威谋了个一官半职?”小皇子倒是挺好奇。

    这个嘛……谢篱同李道中还没熟悉到这个地步,不太确定道:“听说在六合招贤馆谋了个闲职,不过小三郎作为昆山殿掌事,应该不得闲。”

    “昆山殿?”五皇子对武威的一切,都有着旺盛的探索欲。

    谢篱解释说:“昆山殿位于武威王府,本是世子郭承雍的寝殿。如今世子掌管钦原军,又出征飒秣建,签署文书落款以昆山自居。听闻今年世子生辰,元齐娘娘送了枚昆山金印。”

    好大的口气!“昆山?哪里的昆山?昆仑山?以昆山自居,元齐娘娘倒是溺爱独子。”

    谢篱恍然间发现,五皇子好似对武威充满敌意,这可如何是好?元齐娘娘再念旧情,武威众将又不是傻子!“小公子,药凉了。”

    李道中寻来的小狗儿是只通体雪白的嘤嘤怪,饿了也嘤嘤,困了也嘤嘤,高兴还嘤嘤,就连撒欢也嘤嘤个不停,五皇子脸上的笑容明显见多,也愿意陪着小狗儿在屋中玩耍。小孩子越活动越精神,胃口变大了些,睡觉也更踏实了。

    七日后,陪甜果儿在园中玩耍的五皇子,总算愿意召见李道中。“草民叩见陛下!”追封的皇帝也是皇帝,李道中还挺会拍马屁的。

    果然,五皇子身上的敌意戒备消散了大半:“李卿乃武威牙兵,怎是草民?”

    李道中知错就改:“微臣拜见陛下。”

    五皇子抬抬手:“李卿这边坐。”

    李道中首先关心:“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五皇子苦笑一下:“我是不中用,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长安!”

    李道中大惊失色:“陛下何出此言?”不到十岁的孩子,这般老气横秋,李道中怎能不忧心?

    五皇子避开话题:“李卿家请见所谓何事?”

    李道中说起正事:“德宁殿下格外记挂陛下,陛下若是有空,可否写封家书让德宁殿下安心?”

    “沛安姐姐?沛安姐姐在太原一切可好?”会昌帝五子同李沛安的关系都非常不错。更别提现如今李沛安是五皇子最亲的亲人。

    李道中不太好回答道:“也算安好。”

    五皇子关切极了:“李卿速速道来。”

    “眼线多、看管严,好在太原经营多年,绕过神策军还是可以做到的。德宁公主自打到了太原府,别说郭家宅院,就连停放太皇太后灵柩的内院都没出过。新帝明里暗里送了不少女官内侍,好在并不敢十分苛责公主。”五皇子这种非典型儿童,不再享有任何儿童的权利,只能被迫长大。显然,他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五皇子明显气急:“好歹毒的李昶!”

    李道中趁机劝慰道:“如今只有陛下,才能救德宁公主于水火。陛下为了先帝在天之灵,也要将窃国贼绳之于法!还天下乾坤郎朗!”

    太原,郭家祖宅,琉璃园。

    侍女送上最新的话本游记,德宁公主出不了门,这是仅存的消遣。剩下时间不是在正堂陪太皇太后,就是抄经书祈福。二十岁的姑娘,形如枯槁。

    李沛安随手翻了翻,没兴趣极了:“都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自打落脚太原,德宁公主总喜欢一个人静思,宫女内侍都习惯了。管事姑姑留了两个机灵的小宫女在门外伺候,并未再多说什么。

    德宁公主的生活无趣到几近刻板,管事姑姑不知该监视什么,依旧如此汇报德宁公主的一举一动,甚至详细到写了几个字,爱吃那道菜。

    确定安全后,李沛安抽出藏有暗语的话本同佛经逐字对照,最后得出一句:弟已安全抵达凉州,安好,阿姐勿念。

    反复确认后,李沛安的眼泪夺眶而出,又不敢让守在门外的小宫女察觉,只能咬紧牙关,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本宫昨夜梦到曾祖母了,曾祖母嫌下面的衣裳、首饰太素了,劳烦姑姑准备些当下最时兴的,最好是敦煌传过来的。曾祖母最挂念娘家幼妹,做晚辈的自当尽心。这些多出来的花费,老规矩,记在驸马账上。”李沛安安排的有条不紊。

    郭显被德宁公主连累,贬为庶人,终究是天家驸马,武威郡王的侄孙,外人依旧以驸马称之。就连大兴帝本人提起郭显,都要说一句德宁驸马。李沛安作为皇帝独生女,太过苛责,岂不又给郭元齐发难的理由?

    太原郭氏百年望族,家风纯正,待人最是和气不过,在钱财上从不亏待宫女内侍。德宁公主本人更是不爱说话,每日作息规律,轻言细语。同传闻中的长安第一娇客大相径庭。

    主子好伺候,手头宽裕,日子不要太舒心。长安的血雨腥风,吹不到太原。谁当皇帝,同宫娥内侍又有何干?

    “公主,驸马爷来问安了。”掌事女官来报。

    德宁公主枯坐院中:“琉璃园一切安好,让他回去吧。”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进行。郭显每日早膳后前来问安,李沛安照例避而不见。郭显尽心尽责关心李沛安生活起居,五日一汇报德宁观的修建进度。

    德宁观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一应工程所需皆有敦煌负责,不用看人脸色,郭显直接占了两座山头。这样,不止能让太皇太后得以安息,更能让德宁观中人住的舒心些。最最最重要的是,绕过长安,才能自由行动,办些私事。

    “这批朱钗不错,就是花哨了些,更适合未出阁的小姑娘。”李沛安挑挑拣拣,将不合心意的朱钗随手赏赐给身边的宫女内侍。

    转眼三个月过去,五皇子能跑能跳,身上病气消减大半。李道中送了匹麒麟马到内院,五皇子没少围着小马驹转。要不是马儿年幼不能负重,五皇子早策马奔驰了。

    生活安稳安定,有了新目标,五皇子总算有了喜少年模样,个字矮就矮吧,起码长肉了。

    “小公子,太原家书!”谢篱捧着一根朱钗快步而来。

    正给甜果儿顺毛的五皇子弹起来迎了出去:“沛安阿姐可还安好?”

    谢篱拆解朱钗送上家书,藏进朱钗中的家书只有一指宽,上面是蝇头小楷:阿姐等五郎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是阿姐的字?阿姐在太原可好?”活泼肆意的阿姐是五皇子童年最绚烂的色彩。德宁公主出嫁时,五皇子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场。

    谢篱脸色不是十分好看:“小公子恕罪,公主身边都是长安派来服侍的新人,郭家人无法进入琉璃园。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能入园祭拜。好在驸马郭显每日前去问安,量他们也不敢亏待公主!”

    五皇子难看的脸色中夹带着几丝癫狂:“他竟敢囚禁阿姐,让曾祖母泉下有灵不得安生,好得很!”

    谢篱跪地:“殿下息怒。”

    五皇子挥挥手:“我想一个人静静。”谢篱不敢说话,躬身退了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长安,大明宫,延英殿。

    大兴帝李昶正在召见心腹内侍罗修年。作为潜邸老人,罗修年不止掌管神策军,更是大兴帝最锋利尖锐的爪牙,执行大兴帝的所有决策。

    “同安顺公主府有关的少年共十九名,如今十一人依旧在长安,八人返乡。返乡八人中,六人生活如常,一人客死他乡,一人夭折家中。奴才派人挖坟取棺,尸体俱在,且同下葬那日别无二致。”罗修年做事,不带任何个人猜想,如实已报。

    李昶越发莫测:“谢篱依旧杳无音信?”

    罗修年跪地请罪:“奴才无能。”

    李昶起身将人扶起来:“积年的老臣,谢篱才是长安的地头蛇。没点儿本事,怎能得郭从越、郭从想姐妹重用?以谢篱对郭从越的忠心,不可能对皇子见死不救。莫不是调虎离山?”

    罗修年马上领命:“奴才这就起身去敦煌。”

    李昶摆摆手,走到舆图前。郭清晏,大周江山绝非你掌中玩物!不妨斗上一斗?“凤翔、剑南、朔方、天德、河东、武宁、淮南、镇海、宣武,大周节度可不只你一家。朕倒要看看鹿死谁手?”以节度制节度,大兴帝要借力打力!

    凤翔、朔方的兵,武宁、镇海的财帛,泱泱大周,岂会怕那黄沙胡地!

    罗修年再度启程,先下江南,而后沿长江西入剑南。盛产黄金的武威,该如何瓜分?大兴帝想得还挺远。

    大兴帝这边在筹谋着如何在五年内肢解武威,敦煌在阳光灿烂的五月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客人。

    经过数月调理,李道中总算将五皇子请来敦煌。见到敦煌城门的那一刻,激动的险些落泪。这五皇子太过内秀,心思深人又敏感,真是说不得、动不得,烫手极了。

    晋昌君郭鸩为五皇子接风:“小公子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我家王爷日夜挂念,总算等到了。”

    五皇子端坐车中:“晋昌君这般大摇大摆出现在城外,不怕被长安细作瞧见?”

    郭鸩自信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小公子信不过我家王爷?敦煌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马车一路前行,直抵开阳殿门,郭清晏自殿中走出,逆光而来,金光覆身,宝相庄严。五皇子在谢篱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倒身相见,被郭清晏给提了起来。像是拎小狗崽似的,上下左右前后的打量。

    打量够了,冒出一句:“阿峋信上说五郎身体孱弱,不经风雨,孤还不信。长得嘛,倒是像你爹。就是这身子骨,太过细弱,长安养孩子太精细了。你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最是淘气,上房揭瓦,无所不能,是你爷爷最默契的玩伴。”

    “元齐娘娘离京时,父皇还未降生。”五皇子提醒。

    郭清晏放下五皇子,不甚在意道:“是吗?那就是阿昇同我讲的,阿昇是个碎嘴子,提起儿女来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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