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屯了七日口粮，一次全部发放，颇有些断头饭的意味。
军中虽有异议，但比起在这里等死，或许突围尚有一线生机，加之校尉说幽州方面派了援兵接应，只要我们能够达到接应点，两相夹击，甚至还有些胜算。
五月初，我们撤出向阳关的后一日，蓟城失守，一万五千守军，一半战死，一半被俘。营中将士庆幸撤退及时，此时的向阳关已是一座空城。
部队冒着风雪行进，老兵说，这是塞北最后一场雪。这个冬季如此漫长，也难怪北戎大举南下。大概是十三日，或是十四日，我们在渡河之时遇到了敌军。一千五百人，半数为骑射手，毫无胜算。
敌军见我年纪小，也许是我的长相引起他们的注意，总之，他们砍掉一个个头颅，留下了一些，其中一个是我。我被关进俘虏营，肋骨间插着一根折断的箭矢。
谢天谢地，卫队长还活着。
他身上带着金疮药，潦草处理好伤口，我们躺在枯草堆上养伤。旁边是猪圈。
头一样的昏沉，但这次是真的发烧了，北境朔风如刀，俘虏营没有任何遮挡，身下的枯草是唯一的取暖物，关键这几日一直下雪，我们和睡在冰水里没有区别。
在这种状态下我才敢问出口：“队长，你是有异族血统吗？”
他的伤比我的还好严重些，整个人双颊冒着血气的红，那是他的生命在燃烧：“我父亲是狄人，我阿娘的村庄当时被洗劫，她被虏到敌营去，后来怀了我。”
声音酸涩，断断续续。
我其实听不太清，像是被人摁进水里，喘不上气，头脑昏沉：“那你知道，北狄的女子会叫莎罕吗？”
他艰难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后来，我们两个都睡着了。
冰天雪地的俘虏营，一整夜都是冷的，他开始靠在我的身边，慢慢地，身体滑向一侧，变得冰冷僵硬。
我的脸颊有一瞬间感受到一抹温热，我心想，我早该知道的，他不喜欢我。
也许黄泉路上，我会找到那个叫“莎罕”的女子。
·
“他怎么还没醒？”
“世子伤得太重……”
“出去！”
“会稽王，本宫需要提醒你，司马沛是你的亲生儿子，世子之位乃陛下亲封，他也是本宫亲自挑选的驸马。若他死了，其他的几位公子，本宫未必入得了眼。”
“……”
激烈的争吵过后，空气再度恢复平静。我睁开眼，紫色的帷幔从房顶倾泻而下，身上盖着绵软温暖的锦被，印象中的冰冷彻骨渐渐从四肢褪去。
我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有人朝我走来。
我的心再度有力地跃起，带着绝处逢生、劫后余生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她一身素白的骑服，学男子束发，没有敷面，所有有些清冷。见我睁眼，她愣在原地，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见她面容颤动，眼眶很快红了几分，很是明显。
我鼻头一酸，没出息地看着她。
她在我床边坐下，彼此视线交汇，一眨不眨。
“现在是什么日子。”一开口，胸腔震动，我才又感受到肋骨间那支箭的存在。
“六月……二十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于是捏紧床被，但眼泪一直没落下。不像我这般没出息。
“那你应该在洛平，公主殿下。”我的声音像一把劣质的琴。
她笑了，很舒意的笑：“因为，我要来接我的未婚夫。”
怎么记述这一瞬间。
就像有人将我从那噩梦般的水里打捞起，替我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点起篝火，将我揽在怀里，与我相拥，轻轻唤我的名字。仅此而已。又胜过我的一切想象。
“他要谋逆。”我冷静、准确、直白地说出这几个字。不需要其他证据，因为我的口供就是最有力的呈堂证供。
她没有半分惊讶，替我盖好被子：“我知道。”我叹气。
“公主，我不仅没有收复隆城，还打了败仗。”
她坐直身子，手上比划着，像是盘算：“你才十五岁，北狄王今年是四十七岁，你还有很多年可以准备。”
“对了，你的生辰礼等回了洛平再补给你。”
我还想再聊聊，可实在精神不济，她劝我早点休息，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
第二日父亲来看我，我装睡，他待了一刻钟便走。福仪隔上三四日会来见我一次，没等我问些什么，她好像很忙，嘱托我好好休息，也寻不出其他话来讲。
如此躺了大半个月，夜间无人我勉强披衣起身，刚推开门，门口侍卫诧异地看着我：“世子殿下，您怎么起身了！”
院子很深。
“我出去透透气。”
“更深露重，殿下还是明日白天再出门吧。”
“那我在院子里站一会儿。”
侍卫交换眼色，同意了。
这里安静得不寻常，我才略略熟悉烽火连天的军旅，这样的环境反而让我心慌。
“这里是何处？”
侍卫又彼此看了一眼，谨慎答道：“回禀世子，此处是幽州州府。”
“我记得自己沦陷敌军，怎会在此处？”
“我等奉命守护世子殿下安危，其余情况一概不知。”
我没为难他们。
“你们听过一个叫钟齐家的人吗？”
他们疑惑地摇摇头。我觉得无聊，便回房了。
第二日天刚亮，我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世子不可！您的身子刚刚好转，还是多休息几日吧。”
我二话不说，挑开了他们的长戟。
可我终究打不过他们，最后被强制押回房间。一连六七日，福仪也不曾来见我。问他们，也只说一概不知。多半是父亲的安排。
又过了几日，父亲来了。
“伤好了？”
“好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你出去做甚？”
“我要过白水。”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为何要过白水。”
我冷笑一声，讥讽道：“大将军难道不知吗？末将出自向阳关骑射营，同营将士奉命突破敌军防线，在白水北岸与敌军主力相遇激战，不敌，悉数战死。末将，得去给他们收尸骨。”
他扭头，漫不经心道：“将士尸骨会有人去处理，你不必操心。”
我未在此题上多做纠缠：“那，朝廷怎么认定这场战役。”
“帖子送回京了，虽败犹荣，士气大振。”他款款起身，“对了，你还不知道，向阳关一线已经收复。”
他语气淡淡，说不上多欢喜，说明这“收复”与他关系不大。
他站着，没走，好像有意等我提起某个人。
“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吗？”
他以为自己猜中了，眉梢一挑，示意我说下去。
“我想打听向阳关骑射营第十队卫队长钟齐家的下落，他与我同时被俘，身陷敌营，末将有幸存活，所以想问他的下落。”
他的眸子霎时冷了下来，也许觉得被我戏耍了。他没回答，摔门而去。
·
他答不上来，因为人不是他救的。
七月十六日，福仪带着亲兵强闯州府，将我带走。大堂之上，两方人马兵戎相见，场面实在有些难堪。
“福仪公主，即便您有谕旨，军营重地、将军州府也不是您可以擅闯的吧。”
福仪的腰上挂着佩剑，气势如虹：“是吗，何都督，本宫倒是不知，数月来大军一再溃败该是谁的罪责。”
“本宫这些时日深入前线，倒是了解了不少实情，何都督要是愿意的话，本宫的项上人头你可随时来取。不过敌军陈列于外，还望何都督分个轻重，本宫也好在父皇面前替您美言几句。”
双方剑拔弩张了半晌，直到父亲手下的主簿给何都督递了话，双方勉强握手言和。
“世子殿下，那您是跟公主离开，还是留在州府，大将军马上回来。”
福仪转身看着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走向大堂中央：“我要一百人马，渡白水。谁愿意给我人马，我跟谁走。”
何都督一时噎住，还是福仪反应快些，二话不说拉着我飞奔上马，疾驰逃出了幽州城。
·
等逃出幽州地界，我的身体很快支撑不住，摔下马去，一众人只得选了个隐蔽些的地方扎寨，暂时休整。
我和福仪坐在篝火前，望着南边的天。
“你父王不准我见你。后来我去前线发放粮饷，顺便监军。前方战事一再溃败，军中肯定风言极多。”
“也不止是你父亲，南北各州的一些都督心里都不安分，这些我和父皇有预计。”
我吃惊：“那陛下还同意派他去言和？”
她无奈地笑笑：“你还真是天真啊。”
我不满地看着她。
“好了，别生气。你才踏进朝堂几日，很多事不清楚实属正常。”
我们两个都软了语气：“你孤身前来，不怕我父亲扣留你？”
“没事，许将军陪我来的，我不过是代表父皇的态度，弟弟是太子，总不能让太子来。”
“再说了，扣留便扣留了，反正我未婚夫在这儿！”
她语气亲昵，带着三分打趣，我却笑不出来，闷头添柴。
她太亲近我，反正意味着不正常。我想起之前军中传言。
福仪自然从我的反应中读懂了我的疑惑。
“你知道会稽王为何不让我见你？还拦着你出来？”她的语气沉了沉。
“我与你唯一的关系是那道赐婚圣旨。”我平静述说，“公主殿下，你的公主府修好了吗？”
她垂眸一笑，有些苦涩：“没有。但是父皇的身体也许……”她顿住，长叹一口气，颓丧地摇摇头，“也许撑不到年底了。”末了，又似释然般振作起来。
“不止你父亲，其他几位都督，像并州、江州、扬州的都督们大概都知道了，粮食收不上来，他们着心朝中局势，谁都不肯认真备战。”
“父皇本来想亲自去前线慰问将士，一是身体不允许，二是找不到合适的监国人选。太子稚嫩，虽有薛大人等辅弼，到底没有军权，镇不住异心。”
“需要我做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火光吞噬了一切，我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司马沛，实活实说，当初决定联姻，仅做权宜之计。”她的声音很动听，“司马氏的几位公子大多母族实力雄厚，唯你身份特殊，我想着可能便于我驾驭。”她轻轻笑着。
“那倒是有可能。”我添了一把柴。
“我需要时间。”她淡淡道。
“我跟你走。”我斩钉截铁道。
她靠近一步，抬眸看我，眼底认真：“走不了，幽州冀州都被会稽王控制，我目前回不了洛平。”
我梗着脖子，心下一狠：“那我们便在幽州成婚。”
空气霎时凝结，唯有火苗骤然炸裂璀璨，映在她的侧脸。
“司马沛，你……想好了？”
四目相对，真心发问。
“福仪，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军中虽有异议，但比起在这里等死，或许突围尚有一线生机，加之校尉说幽州方面派了援兵接应，只要我们能够达到接应点，两相夹击，甚至还有些胜算。
五月初，我们撤出向阳关的后一日，蓟城失守，一万五千守军，一半战死，一半被俘。营中将士庆幸撤退及时，此时的向阳关已是一座空城。
部队冒着风雪行进，老兵说，这是塞北最后一场雪。这个冬季如此漫长，也难怪北戎大举南下。大概是十三日，或是十四日，我们在渡河之时遇到了敌军。一千五百人，半数为骑射手，毫无胜算。
敌军见我年纪小，也许是我的长相引起他们的注意，总之，他们砍掉一个个头颅，留下了一些，其中一个是我。我被关进俘虏营，肋骨间插着一根折断的箭矢。
谢天谢地，卫队长还活着。
他身上带着金疮药，潦草处理好伤口，我们躺在枯草堆上养伤。旁边是猪圈。
头一样的昏沉，但这次是真的发烧了，北境朔风如刀，俘虏营没有任何遮挡，身下的枯草是唯一的取暖物，关键这几日一直下雪，我们和睡在冰水里没有区别。
在这种状态下我才敢问出口：“队长，你是有异族血统吗？”
他的伤比我的还好严重些，整个人双颊冒着血气的红，那是他的生命在燃烧：“我父亲是狄人，我阿娘的村庄当时被洗劫，她被虏到敌营去，后来怀了我。”
声音酸涩，断断续续。
我其实听不太清，像是被人摁进水里，喘不上气，头脑昏沉：“那你知道，北狄的女子会叫莎罕吗？”
他艰难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后来，我们两个都睡着了。
冰天雪地的俘虏营，一整夜都是冷的，他开始靠在我的身边，慢慢地，身体滑向一侧，变得冰冷僵硬。
我的脸颊有一瞬间感受到一抹温热，我心想，我早该知道的，他不喜欢我。
也许黄泉路上，我会找到那个叫“莎罕”的女子。
·
“他怎么还没醒？”
“世子伤得太重……”
“出去！”
“会稽王，本宫需要提醒你，司马沛是你的亲生儿子，世子之位乃陛下亲封，他也是本宫亲自挑选的驸马。若他死了，其他的几位公子，本宫未必入得了眼。”
“……”
激烈的争吵过后，空气再度恢复平静。我睁开眼，紫色的帷幔从房顶倾泻而下，身上盖着绵软温暖的锦被，印象中的冰冷彻骨渐渐从四肢褪去。
我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有人朝我走来。
我的心再度有力地跃起，带着绝处逢生、劫后余生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她一身素白的骑服，学男子束发，没有敷面，所有有些清冷。见我睁眼，她愣在原地，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见她面容颤动，眼眶很快红了几分，很是明显。
我鼻头一酸，没出息地看着她。
她在我床边坐下，彼此视线交汇，一眨不眨。
“现在是什么日子。”一开口，胸腔震动，我才又感受到肋骨间那支箭的存在。
“六月……二十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于是捏紧床被，但眼泪一直没落下。不像我这般没出息。
“那你应该在洛平，公主殿下。”我的声音像一把劣质的琴。
她笑了，很舒意的笑：“因为，我要来接我的未婚夫。”
怎么记述这一瞬间。
就像有人将我从那噩梦般的水里打捞起，替我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点起篝火，将我揽在怀里，与我相拥，轻轻唤我的名字。仅此而已。又胜过我的一切想象。
“他要谋逆。”我冷静、准确、直白地说出这几个字。不需要其他证据，因为我的口供就是最有力的呈堂证供。
她没有半分惊讶，替我盖好被子：“我知道。”我叹气。
“公主，我不仅没有收复隆城，还打了败仗。”
她坐直身子，手上比划着，像是盘算：“你才十五岁，北狄王今年是四十七岁，你还有很多年可以准备。”
“对了，你的生辰礼等回了洛平再补给你。”
我还想再聊聊，可实在精神不济，她劝我早点休息，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
第二日父亲来看我，我装睡，他待了一刻钟便走。福仪隔上三四日会来见我一次，没等我问些什么，她好像很忙，嘱托我好好休息，也寻不出其他话来讲。
如此躺了大半个月，夜间无人我勉强披衣起身，刚推开门，门口侍卫诧异地看着我：“世子殿下，您怎么起身了！”
院子很深。
“我出去透透气。”
“更深露重，殿下还是明日白天再出门吧。”
“那我在院子里站一会儿。”
侍卫交换眼色，同意了。
这里安静得不寻常，我才略略熟悉烽火连天的军旅，这样的环境反而让我心慌。
“这里是何处？”
侍卫又彼此看了一眼，谨慎答道：“回禀世子，此处是幽州州府。”
“我记得自己沦陷敌军，怎会在此处？”
“我等奉命守护世子殿下安危，其余情况一概不知。”
我没为难他们。
“你们听过一个叫钟齐家的人吗？”
他们疑惑地摇摇头。我觉得无聊，便回房了。
第二日天刚亮，我穿上衣服准备出门。
“世子不可！您的身子刚刚好转，还是多休息几日吧。”
我二话不说，挑开了他们的长戟。
可我终究打不过他们，最后被强制押回房间。一连六七日，福仪也不曾来见我。问他们，也只说一概不知。多半是父亲的安排。
又过了几日，父亲来了。
“伤好了？”
“好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你出去做甚？”
“我要过白水。”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为何要过白水。”
我冷笑一声，讥讽道：“大将军难道不知吗？末将出自向阳关骑射营，同营将士奉命突破敌军防线，在白水北岸与敌军主力相遇激战，不敌，悉数战死。末将，得去给他们收尸骨。”
他扭头，漫不经心道：“将士尸骨会有人去处理，你不必操心。”
我未在此题上多做纠缠：“那，朝廷怎么认定这场战役。”
“帖子送回京了，虽败犹荣，士气大振。”他款款起身，“对了，你还不知道，向阳关一线已经收复。”
他语气淡淡，说不上多欢喜，说明这“收复”与他关系不大。
他站着，没走，好像有意等我提起某个人。
“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吗？”
他以为自己猜中了，眉梢一挑，示意我说下去。
“我想打听向阳关骑射营第十队卫队长钟齐家的下落，他与我同时被俘，身陷敌营，末将有幸存活，所以想问他的下落。”
他的眸子霎时冷了下来，也许觉得被我戏耍了。他没回答，摔门而去。
·
他答不上来，因为人不是他救的。
七月十六日，福仪带着亲兵强闯州府，将我带走。大堂之上，两方人马兵戎相见，场面实在有些难堪。
“福仪公主，即便您有谕旨，军营重地、将军州府也不是您可以擅闯的吧。”
福仪的腰上挂着佩剑，气势如虹：“是吗，何都督，本宫倒是不知，数月来大军一再溃败该是谁的罪责。”
“本宫这些时日深入前线，倒是了解了不少实情，何都督要是愿意的话，本宫的项上人头你可随时来取。不过敌军陈列于外，还望何都督分个轻重，本宫也好在父皇面前替您美言几句。”
双方剑拔弩张了半晌，直到父亲手下的主簿给何都督递了话，双方勉强握手言和。
“世子殿下，那您是跟公主离开，还是留在州府，大将军马上回来。”
福仪转身看着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走向大堂中央：“我要一百人马，渡白水。谁愿意给我人马，我跟谁走。”
何都督一时噎住，还是福仪反应快些，二话不说拉着我飞奔上马，疾驰逃出了幽州城。
·
等逃出幽州地界，我的身体很快支撑不住，摔下马去，一众人只得选了个隐蔽些的地方扎寨，暂时休整。
我和福仪坐在篝火前，望着南边的天。
“你父王不准我见你。后来我去前线发放粮饷，顺便监军。前方战事一再溃败，军中肯定风言极多。”
“也不止是你父亲，南北各州的一些都督心里都不安分，这些我和父皇有预计。”
我吃惊：“那陛下还同意派他去言和？”
她无奈地笑笑：“你还真是天真啊。”
我不满地看着她。
“好了，别生气。你才踏进朝堂几日，很多事不清楚实属正常。”
我们两个都软了语气：“你孤身前来，不怕我父亲扣留你？”
“没事，许将军陪我来的，我不过是代表父皇的态度，弟弟是太子，总不能让太子来。”
“再说了，扣留便扣留了，反正我未婚夫在这儿！”
她语气亲昵，带着三分打趣，我却笑不出来，闷头添柴。
她太亲近我，反正意味着不正常。我想起之前军中传言。
福仪自然从我的反应中读懂了我的疑惑。
“你知道会稽王为何不让我见你？还拦着你出来？”她的语气沉了沉。
“我与你唯一的关系是那道赐婚圣旨。”我平静述说，“公主殿下，你的公主府修好了吗？”
她垂眸一笑，有些苦涩：“没有。但是父皇的身体也许……”她顿住，长叹一口气，颓丧地摇摇头，“也许撑不到年底了。”末了，又似释然般振作起来。
“不止你父亲，其他几位都督，像并州、江州、扬州的都督们大概都知道了，粮食收不上来，他们着心朝中局势，谁都不肯认真备战。”
“父皇本来想亲自去前线慰问将士，一是身体不允许，二是找不到合适的监国人选。太子稚嫩，虽有薛大人等辅弼，到底没有军权，镇不住异心。”
“需要我做什么。”我看着她的眼睛，火光吞噬了一切，我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司马沛，实活实说，当初决定联姻，仅做权宜之计。”她的声音很动听，“司马氏的几位公子大多母族实力雄厚，唯你身份特殊，我想着可能便于我驾驭。”她轻轻笑着。
“那倒是有可能。”我添了一把柴。
“我需要时间。”她淡淡道。
“我跟你走。”我斩钉截铁道。
她靠近一步，抬眸看我，眼底认真：“走不了，幽州冀州都被会稽王控制，我目前回不了洛平。”
我梗着脖子，心下一狠：“那我们便在幽州成婚。”
空气霎时凝结，唯有火苗骤然炸裂璀璨，映在她的侧脸。
“司马沛，你……想好了？”
四目相对，真心发问。
“福仪，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