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劳叔来找我,说家里生意有变,需要连夜离开。我本想去征求你的意见,想知道你是否能和我们一起离开,但没想到,听见了你和夫子的对话。所有的,我都听到了。”

    听着宗信的声音,夏小五看着他,没有说话。

    宗信说着抬头迎上夏小五的目光,他眼眶湿润,说着心中的难言之耻。

    “我们......才在一起三天,才认识了一个月,多么的短暂,我们明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可以一起去做。”

    宗信的眼中带着难言的痛苦:“我本想来日取得功名,亦或是继承家业之后,向你提亲,我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一切,我想要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们的未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

    “可是这个时候突然夫子说,你可以成仙了,你要离开了,我......”宗信沉默了片刻后,才哽咽着说道,“我不愿意,打心底的,非常自私的不愿意。”

    “可是,我也知道离开对于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之间,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达到的。”

    “也许现在过得开心,但终有一日,我会走在你前面,徒留你在这世间独自徘徊。我想,这就是人鬼之别吧。”

    “凡人难抵生死,我终有一日会负了你。”

    宗信不愿意去想象百年之后的事情,但他不得不去想象。夏小五已经活了两百年,也许还会有下一个两百年,而他呢?又能活多久呢?他于她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短暂的过客罢了。

    倘若这过客不曾有情,日后离开了,自然也不会思念,反之,得到了后再失去,于小五而言,是多么的痛苦。

    若是想要她从今以后过得逍遥,就应该及时放手,不要越陷越深,也不应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宗信心中纠结不已,放下与执着在心中斗了个天翻地覆,最终他选择了逃避,也没有随劳叔离开,也选择了逃避。

    多么的无耻,多么的自私,多么的懦弱。

    宗信内心愈发的愧疚,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泪随着眼角流下。

    “是我太贪心了。”

    他喃喃低语重复道:“是我太贪心了。”

    那一天,赵曼曼葬礼的那一天,宗信听到了屋檐下两位来客对他的评价。

    他们说他是孤命,他们说他是专门克死身边人的孤命。

    宗信原本还不信的,可如今却是相信了,也许他真的如此吧,他又偏偏太贪心了,所以上天才惩罚他。

    可是,这关小五什么事呢?

    她本应有康庄大道,本应白日飞升,受万民敬仰,本应逍遥自在,与天同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沦为阶下囚,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如果昨晚他勇敢地站了出来,如果昨晚他选择了成全,也许此刻小五就不会有这般灾难了。

    “是我太贪心了。”宗信心如刀割,悔恨自责,“如果我昨晚......”

    “阿信。”夏小五突然严肃地打断了宗信的话,逼得宗信抬头看她。她郑重说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成仙固然是我的夙愿,但那是我孤独之时的夙愿,可如今,我有了你,还有了牡丹她们,我有了喜欢的人,还有了得之不易的友情,我已不再孤单。”

    “比起飞升之后,又是另外一段孤独的旅行,我宁愿和你们在一起,享受这数十年的快乐日子。”

    宗信愣愣地听着夏小五的话,她笑道:“也许有一天我们终究会离别,可你们依然活在我的心里。我的心有了寄托的地方,我也永远不会再孤独。”

    “至于我们之所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都是那狗官和妖道的错,若不是他们起了邪恶之心,我们又怎会如此?你是受害人,你不应感到愧疚。”

    “你也不是什么狗屁孤星,你身边有我们,也有已经逝去的,却始终爱着你的爹娘和曼曼。”

    “不要再说那种丧气话,如果你再说的话,我以后就真的不理你了。”

    夏小五心疼之余,狠狠地瞪了宗信一眼。

    宗信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夏小五催促道:“快给我回复!”

    宗信睁开眼睛,勉强地笑了笑:“好。”

    大牢里密不透风,只有墙壁的最顶上有一个用来透气的小窗户。白天的时候,会有暗淡的阳光照进来,晚上的时候,会有零星星光映在脏污的玻璃上。

    夏小五没法动弹,看不到星星,宗信便说给她听,说着今晚有几颗星星,说着那颗星星最亮,那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在眨眼间一般。

    说着说着,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少了许多。

    这段时间内,贾大人和谢天师斗没有再来,只偶尔之前那位狱卒来给两人送饭。他似乎是害怕夏小五,也不敢再耍诡计,每天急急忙忙给两人喂完饭菜后就迅速离开了。

    奢华的大堂内,端坐上位的贾大人一边闭着眼睛,慢慢吃着丫鬟递到嘴边的葡萄,一边听着属下的汇报。

    “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果然如大人所料,那些贱民在听说夏小五是水鬼后,态度大变,之前还给她磕头,现在却叫嚷着要烧死她。”

    贾大人睁开眼睛,嗤笑道:“贱民果然是贱民。”

    一旁,同样享受的谢天师不放心,这关系到他的大业,他必须谨慎。他问道:“确实如此?”

    属下回复道:“确实如此,听说他们还跑到了宗家,把和那水鬼有关的东西都找出来一把火烧了。”

    谢天师想了想,还想再问,贾大人却打断道:“天师不必担心,本官官印在手,哪怕这些贱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我们斗。即使让水鬼逃了,我们也能旧计重施,把她再抓回来。”

    听到贾大人这么说,谢天师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凡人畏死,他们不敢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找贾大人合作的原因。

    “好,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今日午时三刻,阳盛之时,我们立刻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贾大人问道:“天师准备如何行动?”

    谢天师肯定是不愿意亲自动手的。

    夏小五已是天道认可之鬼,即将成为鬼仙,那宗信也是几世修德之人,断他们的福气,夺她们的造化,那是有违于天道的罪孽,所以他必须找一个替死鬼。

    凡夫俗子畏惧鬼怪,这本是常事,既然如此,那就随机挑选一位代替他去动手吧。

    谢天师笑道:“既然那些人烧了和水鬼有关的东西,那就让他们也烧死水鬼吧。这样的话,既能让他们以后活得安心,也是为民除害,大功德一件。”

    他看向贾大人,笑道:“大人觉得如何?”

    贾大人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笑问道:“那宗信,天师打算如何处理?”

    谢天师:“这宗信,自然也是得死的,他与恶鬼勾结,祸害溪川城,实乃作恶多端,他与恶鬼有情,实乃天理不容,于情于理,自然得以命谢罪。”

    在吞掉宗信的魂魄之前,谢天师自然是不可能让宗信死的。

    抽魂吞魂之术需要准备,他需要先留宗信一命,但他和贾大人有约定在先——贾大人帮助他对付水鬼,他帮助贾大人吞并宗家的家产,倘若他说先继续关着宗信,贾大人肯定不愿意,所以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不能明面上和贾大人对抗。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等到夏小五被烧得奄奄一息之时,他会接凡人之愿,给她最后一击,并顺势吸收她的修为,届时他必定修为大涨。

    之后,他准备再找一名死囚犯,使用易容之术,让那人代替宗信前往刑场行刑,并以偷天换日之术,让那人的魂魄代替宗信的魂魄进地府。

    这样一来,在生死簿上,宗信便是已死之人,即使之后再被他抽魂吞魂,夺取修行,他也是无罪之人。

    至于贾大人,区区一个凡夫俗子罢了,纵使官位在身,受朝廷庇佑,也不可能以凡胎肉眼识破他的易容之术。

    只要一想到能不染因果,不沾罪恶的获得夏小五和宗信的修为与功德,谢天师便觉得通体舒畅。

    到了那时候,也许他真的能同他想的那般,原地飞升,从此逍遥自在,做一个快活神仙。

    谢天师心中欣喜不已,但面色还是收敛着,他保证道:“贾大人放心,合作讲究的是双赢,我谢某是方外之人,不会轻易许诺。”

    贾大人点了点头,满脸笑意。

    他才不信谢天师的狗屁话,他也不惧谢天师,纵使谢天师有神瞳在手,难道还敢对付朝廷官员不成?

    两人各怀鬼胎,却也一拍即合。

    贾大人重新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衙役,问道:“你都听到了?”

    衙役:“是,属下立刻去办。”

    “去吧,好好的办,若是办得好,自然重重有赏,但若是有任何差错,你,还有你全家上下老小,统统逃不了。”

    衙役沉默片刻,随后以头触地:“属下必不负大人命令。”

    看着像狗一般卑微的衙役,贾大人心中很是满意。

    没错,就应该这样嘛。

    若是这世界上少一些像宗家父子那样的硬骨头,这世界该是多么的美好。

    一旁,谢天师默默喝茶,借着茶杯隐去嘴角嘲讽的笑意。

    真是一群浊骨凡胎,恶心得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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