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钟表上的时针指向告诉我我已经睡了十个小时，十个小时，我这是困成什么样了能睡满十个小时……
我揉了揉睡酸了的脖子，简单洗漱了一下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垫垫肚子，忙活一晚上又睡了十个小时，没宵夜还错过两顿饭真是能把我饿得生吞两头牛。
厨房里胡夏明正在生火，小炉上炖着汤，我揭开锅盖闻了闻，是鱼汤，味道很鲜。我随口问了胡夏明一句：“侯淳身上有伤口，鱼汤这种发物能吃吗？”
“姜姐，这是给你们仨炖的。”胡夏明抬起头对我说，鼻子上还有一些炉灰，“我看你们三人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肯定是饿的，先喝点鱼汤，等晚饭的时候再多吃些！”
我吞了吞口水，鱼汤里头放了白菜和豆腐，闻着就鲜，不知道喝起来得多鲜甜。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吴林风：“咋了，你也饿啦？”
吴林风揉着肚子走进厨房，一副刚吐过的模样：“我都饿得吐酸水了，有吃的没啊？”
“鱼汤，小胡做的，闻着就可香可香！”我拿了两副碗勺，“能喝了吗，小胡？”
胡夏明接过我手中的碗给我们盛汤喝：“早就好了，我一直守着火煨着呢，就等你们起来吃。”
我拿了张小马扎坐在厨房端着鱼汤喝得舒服，问胡夏明其他人去哪儿了？
胡夏明掰着手指头给我数着：“玄玉大师在医院陪侯淳还没回呢，孝昌出门买菜去了，谢允诚刚刚来过一趟，拿了几块糕饼就走了，说出门吃碗面然后把玄玉大师换回来。”
孝昌这时从外头回来了，看见我在厨房，连忙把菜放下就跑来找我。
“姜小姐，这是我去买菜的时候有人塞进菜篮子的，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没敢动，您看下这是啥？”孝昌说着摊开手心露出里头黄色的一团三小型的纸团，纸团是特意折成三角形的形状，看来是怕动作太大塞的时候被人发现。
我把纸团拆开，纸张背面有一些隐约可见的暗纹，看上去像是一片银杏叶，正面只写了几个字：“明早九点，东街张家。”
张老板的字条吗？纸张用的是特质的，上面应该是印的家徽，可是狐妖已经不见了，听说大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况且就算找我们有事相求，光明正大来不方便，非要靠着塞纸条的方式，若是孝昌不去卖菜那他们怎么传消息给我们，还是说其实他们已经跟踪孝昌很长时间，知晓他出门买菜的时间？
张老板的处境似乎有些危险，我皱着眉头看着短短的八个字，字迹清晰、笔锋顺畅，张老板写字的时候起码环境是安全的，那么危险的应该不止是他自己，或许是家人，也或许这种安全对于张老板而言只是短暂的，他已经预知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危险，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求救。
“老吴，张老板家有新活儿了，明天早上九点咱们去趟张家吧。小胡，你还是在家养伤，这段时间风头紧，等圣尊教那边安生点了我再带你出门好吗？”我随手将字条扔进小炉里，火星沾在纸上迅速扩大吞噬了整张纸。
吴林风喝完汤一抹嘴巴不解：“上次的事还没解决掉吗？胡秋烟不见了，胡夏明在我们这儿好好的，还有谁会去骚扰张家？圣尊教吗？”
我摸这下巴想着，我记得谢允诚的爷爷珏爷曾经让张家小厮去调查齐家，齐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而在和齐家接触后张家就开始闹狐妖，齐家是圣尊教的信徒，胡秋烟会是齐家安排和张老板见面的吗？
“那天我在茶馆遇到了谢允诚的爷爷，珏爷。”我有点内疚，昨天我太心急了，没有和吴林风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夜探齐家，“珏爷和我说齐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从那以后张家就开始闹起了狐妖……”
吴林风挑了挑眉：“哦，珏爷……”
呃，糟了，这家伙好像要生气……
“那什么，就是……呃，我那天在茶馆坐班儿，然后珏爷找到我，说想看看我是咋把小谢拐走的，然后给我递了消息，关于张家和齐家有生意往来这些事儿……那天他让我去探探齐家的口风，我一着急就给忘了。小谢那时候也是突然出现的，应该是接到珏爷找上我的消息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哈……”我紧张得只想搓衣角，声音也小了下去。
吴林风这低气压难得一见，准确地说我是从来没见过，有点摸不清他现在的情绪变化，我还是小心说话比较好。
“姜姐，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生气了？”吴林风嘴角以很小的幅度往上翘，似乎是很开心，“我说过了，咱们一起闯荡就得敞敞亮亮说话，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隐瞒这就够了。”
我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真生气，我最怕哄人了。
“我还有点困，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就去休息了，明早八点半咱们就出发吧。”吴林风洗了碗筷放好，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昨天本来想给你的，结果你跑太快了我都没机会拿出来，自己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枚翡翠平安扣，玉质清透，飘花灵动，一看就不便宜，吴林风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我回到房间里把平安扣小心放好，想着不年不节的吴林风突然送我个礼物，无论这份礼物对于他来说是否贵重，我都要想想该怎么回礼才是。
睡了一觉我还是有些累，老话说得好，“熬一夜补三天”，但我现在不敢睡得太多，我怕到了晚上我真的睡不着了，到时候“倒时差”更痛苦。
我坐在书桌前复盘昨晚发生的事，我总感觉齐星颀并不像表面那样软弱可欺，他会逃跑，会反抗，不应该会那么轻易服软，如果就这样服软了那之前的反抗岂不白费功夫？所以他是在韬晦吗，从我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身法并不一般，昨天晚上他跪在地上时候我看得出来根骨不差，圣尊教的人也并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听圣使的话，他是因为逃跑，不愿“服侍”圣尊，可是实际上我对齐星颀的看法并不止这些，我观察到齐星颀的微表情，他总是在隐忍，所以我确定他是在韬光养晦，圣尊教应该不会允许一个圣尊的“玩物”学习武功，所以齐星颀的功夫是自己偷学的。昨天晚上圣使的话语里一直没有提到他学习功法，那么齐老爷应该是为了保护孩子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齐老爷现在的处境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能够通过圣尊教获得能够传承给后人的财富，但是需要献祭自己的孩子才能够抵消祖上对圣尊教欠下的不知名、不知性质的债务；另一方面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平衡圣尊教事务和孩子安危之间的关系，但是从他选择献祭自己的亲生孩子的那一刻他就无法避免良心上的自我谴责。
综合来看齐老爷并不是完完全全对圣尊教坦白所有事情，而圣尊教也并非全然信任齐家，所以才会吸纳商家作为教徒，而齐家这边我猜测应该会暗地里培养一位能够替代齐老爷的人。
摆在圣尊教面前的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商家，一个只有齐星源了。
商家是新教徒，根基不稳，底细不清；齐家有两个孩子，齐星颀已有反骨之相，并且作为圣尊修炼的炉鼎他的未来只能是死路一条，那么能够发展成为全力支持圣尊教的掌权人只有齐星源。我不太清楚齐星源的人品性格，但从吴林风他们的印象来看，他被齐家保护得很好，齐老爷似乎也对他有所纵容，但是齐老爷会让他接手圣尊教的事务吗？
我在纸上勾画着齐家的关系图，突然意识到那天珏爷特意说给我听的，张家和齐家的关系。我来这个时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张家狐妖，胡秋烟不是突然出现在张老板面前的，张老板喜欢眠花宿柳，胡秋烟一直在烟花柳香暗伏。齐家和张家做生意，若是招待，一定会去自己家的产业，那天张家小厮说胡秋烟和张老板是在和齐家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那么胡秋烟一定是在齐家的楼里。
如此看来胡秋烟进入张家理应是圣尊教和齐家的安排，齐家这些天因为齐星颀的逃跑免不了让圣尊教不满，而胡秋烟对于圣尊教而言也是生死未卜的状态，胡夏明和侯淳也被我收编，现在的圣尊教急需扩充自己的势力，这才选择对商家和张家下手。
商家已然臣服，如果张家此时不从，那么张老板能够找到的帮手就只有我们了。
我望着窗外的树影，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让我感到了一阵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屋门突然被敲响，门外吴林风的声音传来：“你老师回来了，带了烧鸡回来呢，让我喊你出来吃饭。”
我回头看了看衣柜旁的挂钟，已经五点多了，是该吃晚饭了。
吴林风看见我从屋里出来后就一直往我的腰带上看，我摸了摸腰间，除了平时佩戴的一些配饰什么都没有：“咋了我腰上粘上啥了？”
吴林风一脸迷茫地望着我：“你平安扣呢，怎么不戴上？”
听到不是腰带上少了什么配饰以后我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原来你在看平安扣啊？”
“是啊，不然我盯着你腰带看做什么，我又不是登徒子！”吴林风作势夸张地抱紧自己。
我拉了几下衣角整理好衣服往前走：“你那平安扣看着就贵贵的，我可不敢戴，要不然磕着碰着哪儿了多可惜。”
“本来就是给你戴着保平安的，若是碰坏了磕坏了只当是替你挡灾了，你如今把它收起来了那怎么保你平安？”吴林风追上我拉着我的袖子一副“我今天看不到你戴上就不让你走了”的模样。
我无奈给他指了指我腰带上挂的那些配饰：“你看，左边这里是五帝钱串串，驱虫香袋，右边这里是荷包，我又不是什么富家小姐，身上挂那么多东西不太方便的。”
说着我又指了指手腕和脖子：“这个，镯子，我娘给的手串。还有脖子，这儿已经戴上我师父给的项链了，大哥，我是真没地儿腾出来了。”
吴林风的情绪低落下去，垂着眼睛看着我腰带上挂着的那些东西：“确实是挺多的了，可是平安扣也不大……”
我就看不来他在我面前这幅样子，只好往回走：“好吧，好吧，我回去戴上了再吃饭，你看这样行吗？”
吴林风抬起头眼睛一下就亮了：“行！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去吃饭！”
这人上辈子是狗吧……顺着毛哄哄就能露出开心的狗狗眼，一言不合就用狗狗眼盯着人……我这该死的心软又犯了，我对三清祖师发誓我真的无法抗拒狗狗眼攻势。
我从首饰盒里拿出平安扣，小心翼翼地挂在腰带上和我的荷包放在一起，这样就不容易被碰坏了。
吴林风看见我把平安扣带上了，心情大好，拉着我就往饭厅跑。
“你为什么要给我平安扣？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拍拍吴林风让我喘口气。
“没有不好的事情，就是咱们这行老是和神神鬼鬼的接触，就想着给你买个平安扣保平安，我特意去观里请师父们帮我开了光呢！”
饭厅里除了谢允诚和侯淳，该在家的都在家了。胡夏明和孝昌忙着布菜，老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口喝酒。天气渐凉，初冬的寒气开始慢慢爬上窗户，我搓了搓手，从怀里拿了点钱给胡夏明和孝昌。
“孝昌，你自己个儿找个时间去做身暖和点的衣裳吧，然后去买几车过冬的炭火，感觉这天要变得越来越冷了。”
“小胡，这些天圣尊教的事儿还没处理好，所以得委屈你在家里多待一阵子，这些钱你先拿着，我过几天找个裁缝叫家里帮你做衣裳可好？”
胡夏明接过钱搓了搓手，抬头瞪着眼睛：“你这给的有点多吧，做衣裳也要钱呢！”
我挠挠头：“我也不晓得你原本工钱多少，我就按着你的工作量来的，你平时除了帮着家里做事儿，以后可能还要跟着我们做一些危险的事儿，那肯定工钱不能给太少了，再说了谁还有嫌钱多的啊……”
胡夏明小心翼翼地把钱揣怀里，拍了拍胸口：“姜姐你放心，你对我们的好我都记着呢。你给侯哥治病，收留我干活儿还给我做衣裳，除了姐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摆摆手没再说什么，老师招呼我们几个坐下吃饭，他今天回家的时候顺路带回了一只烧鸡，闻着就可香了。
烧鸡已经被拆开，皮肉都被剥离开，剩下的骨架被孝昌拿去熬了汤，汤色奶白，喝着鲜鲜亮亮的。我看着一桌子的人，突然觉得家里人多一些挺热闹的，我从小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这种一大家子坐一桌吃饭的场景实在太少见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夹了一口烧鸡，要了碗下午就炖好的鱼汤，突然感觉这个冬天也许不会太冷。
……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和吴林风准时出现在张家门口，我上前拉着门钹(bo)扣了扣，门房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回头对着吴林风摇摇头，吴林风指了指旁边的侧门，上前来和我说：“你猜他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来找他？”
我张了张嘴，好家伙这才是人精呢，这脑子活泛的！
我们俩在侧门上敲了两下，马上就有人开门把我们俩迎了进去：“两位师父好，我家老爷在前厅等候您二位。”
我点头示小厮带路，小厮在前面走着，腰带垂在大腿边晃悠。张家的小厮和侍女在之前我们来排查驱邪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一轮了，我脑海中并没有这位小厮的记忆，而且这位小厮走路的姿势很奇特，并不像寻常工人那样稳当，后脚跟虚浮，走路的重心一直在前脚掌上，我微微偏头想看看吴林风有没有看出来，恰巧吴林风也转过头来和我的眼神接触到一起。
吴林风的眼睛转而看向小厮的手腕，一般人户家的小厮衣着宽松便于干活儿，而眼前的这位手腕上有很明显的分界线，像是常年戴着护腕，又在阳光下晒久了才会出现的两种不同肤色的分界线，手腕上方的皮肤明显更白一些。
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这小厮一看就不是张家自己请的，要么是浑水摸鱼进来的，要么就是有人塞进来监视张家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张老板也许并没有危险，有危险的或许是今天来的我们。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今天出门我们俩特意挑的小路走，而且都穿上了做法用的道袍——自从上次从张家做完那单子以后我就给自己做了一身，工作还是得穿工作服的。毕竟现在的时代还处在新旧转变之中，我们也不好拿着刀剑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穿着法袍起码也名正言顺些。
没成想只是想拿着剑当法器走个过场，竟然要成护身用的武器了。
我看见身旁的吴林风也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腰间，那里挂着他平日用的棍子。家里还有一把实心儿的银色铁棍，就是太重了他平时都不爱带着。腰间的这把可以收缩，倒是便于携带。
小厮引着我们来到前厅，张老板坐在主位上，见到我们来立刻起身拱手迎接：二位路上辛苦，请先上座喝茶。”
“此次找二位师父来，也是想着请二位再给府中做一次法事，自从上次您二位来了一趟，贱内的病是好多了，如今都能坐起来了！只是今日我这生意场上有些小麻烦，想着是否家中风水位不正，想请二位做场法事，再给家中正一正风水位。”
我点头承应：“张老板您真是抬举我们二位了，做法事本就是为了驱除邪祟，夫人的病是医师郎中们妙手回春，再加之夫人福泽深厚，我们不过是沾了个光，倒是让张老板误会是我们的本事了。”
张老板摆摆手，脸上的肉有些不自然地抖动：“唉，姜大师不必自谦，您只管挑个良辰吉日来就是。”
我心想，看来今天这场不是鸿门宴了，张老板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刚才的小厮应该就是圣尊教或者齐家的人派来监视张家的，张老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旁的吴林风见我没有马上回应张老板，接过话茬：“我会和姜道长商量好时间的，到时候会派人给您传话。”
“好好好，那小人静候您二位的佳音。”
张老板想要留我们吃饭，面上虽然不显，但是看我们的眼神总是偷偷摸摸地传递出求救的意思，我们意识到张老板并不像真的留我们吃饭，并且觉得家里也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我们顺着他的意思假意推脱了一番，走到门口的时候张老板假装脚崴了一下，吴林风顺手扶了一把，等我们离开张家走了一段路后，他才拉着我拐到巷子里，摊开手心给我看。
“你说这不会是他的求救信吧……”吴林风看了眼手中折成三角形的纸团，上面是银杏叶的暗纹。
我抬眼看着吴林风：“管他是不是，到时候拆开来看不就知道了，我们先回家和老师商量下再说。”
吴林风点头，我俩加快脚步往家赶。
我揉了揉睡酸了的脖子，简单洗漱了一下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垫垫肚子，忙活一晚上又睡了十个小时，没宵夜还错过两顿饭真是能把我饿得生吞两头牛。
厨房里胡夏明正在生火，小炉上炖着汤，我揭开锅盖闻了闻，是鱼汤，味道很鲜。我随口问了胡夏明一句：“侯淳身上有伤口，鱼汤这种发物能吃吗？”
“姜姐，这是给你们仨炖的。”胡夏明抬起头对我说，鼻子上还有一些炉灰，“我看你们三人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肯定是饿的，先喝点鱼汤，等晚饭的时候再多吃些！”
我吞了吞口水，鱼汤里头放了白菜和豆腐，闻着就鲜，不知道喝起来得多鲜甜。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吴林风：“咋了，你也饿啦？”
吴林风揉着肚子走进厨房，一副刚吐过的模样：“我都饿得吐酸水了，有吃的没啊？”
“鱼汤，小胡做的，闻着就可香可香！”我拿了两副碗勺，“能喝了吗，小胡？”
胡夏明接过我手中的碗给我们盛汤喝：“早就好了，我一直守着火煨着呢，就等你们起来吃。”
我拿了张小马扎坐在厨房端着鱼汤喝得舒服，问胡夏明其他人去哪儿了？
胡夏明掰着手指头给我数着：“玄玉大师在医院陪侯淳还没回呢，孝昌出门买菜去了，谢允诚刚刚来过一趟，拿了几块糕饼就走了，说出门吃碗面然后把玄玉大师换回来。”
孝昌这时从外头回来了，看见我在厨房，连忙把菜放下就跑来找我。
“姜小姐，这是我去买菜的时候有人塞进菜篮子的，我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没敢动，您看下这是啥？”孝昌说着摊开手心露出里头黄色的一团三小型的纸团，纸团是特意折成三角形的形状，看来是怕动作太大塞的时候被人发现。
我把纸团拆开，纸张背面有一些隐约可见的暗纹，看上去像是一片银杏叶，正面只写了几个字：“明早九点，东街张家。”
张老板的字条吗？纸张用的是特质的，上面应该是印的家徽，可是狐妖已经不见了，听说大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找我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况且就算找我们有事相求，光明正大来不方便，非要靠着塞纸条的方式，若是孝昌不去卖菜那他们怎么传消息给我们，还是说其实他们已经跟踪孝昌很长时间，知晓他出门买菜的时间？
张老板的处境似乎有些危险，我皱着眉头看着短短的八个字，字迹清晰、笔锋顺畅，张老板写字的时候起码环境是安全的，那么危险的应该不止是他自己，或许是家人，也或许这种安全对于张老板而言只是短暂的，他已经预知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危险，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求救。
“老吴，张老板家有新活儿了，明天早上九点咱们去趟张家吧。小胡，你还是在家养伤，这段时间风头紧，等圣尊教那边安生点了我再带你出门好吗？”我随手将字条扔进小炉里，火星沾在纸上迅速扩大吞噬了整张纸。
吴林风喝完汤一抹嘴巴不解：“上次的事还没解决掉吗？胡秋烟不见了，胡夏明在我们这儿好好的，还有谁会去骚扰张家？圣尊教吗？”
我摸这下巴想着，我记得谢允诚的爷爷珏爷曾经让张家小厮去调查齐家，齐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而在和齐家接触后张家就开始闹狐妖，齐家是圣尊教的信徒，胡秋烟会是齐家安排和张老板见面的吗？
“那天我在茶馆遇到了谢允诚的爷爷，珏爷。”我有点内疚，昨天我太心急了，没有和吴林风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夜探齐家，“珏爷和我说齐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从那以后张家就开始闹起了狐妖……”
吴林风挑了挑眉：“哦，珏爷……”
呃，糟了，这家伙好像要生气……
“那什么，就是……呃，我那天在茶馆坐班儿，然后珏爷找到我，说想看看我是咋把小谢拐走的，然后给我递了消息，关于张家和齐家有生意往来这些事儿……那天他让我去探探齐家的口风，我一着急就给忘了。小谢那时候也是突然出现的，应该是接到珏爷找上我的消息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哈……”我紧张得只想搓衣角，声音也小了下去。
吴林风这低气压难得一见，准确地说我是从来没见过，有点摸不清他现在的情绪变化，我还是小心说话比较好。
“姜姐，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生气了？”吴林风嘴角以很小的幅度往上翘，似乎是很开心，“我说过了，咱们一起闯荡就得敞敞亮亮说话，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隐瞒这就够了。”
我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真生气，我最怕哄人了。
“我还有点困，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就去休息了，明早八点半咱们就出发吧。”吴林风洗了碗筷放好，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昨天本来想给你的，结果你跑太快了我都没机会拿出来，自己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枚翡翠平安扣，玉质清透，飘花灵动，一看就不便宜，吴林风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我回到房间里把平安扣小心放好，想着不年不节的吴林风突然送我个礼物，无论这份礼物对于他来说是否贵重，我都要想想该怎么回礼才是。
睡了一觉我还是有些累，老话说得好，“熬一夜补三天”，但我现在不敢睡得太多，我怕到了晚上我真的睡不着了，到时候“倒时差”更痛苦。
我坐在书桌前复盘昨晚发生的事，我总感觉齐星颀并不像表面那样软弱可欺，他会逃跑，会反抗，不应该会那么轻易服软，如果就这样服软了那之前的反抗岂不白费功夫？所以他是在韬晦吗，从我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身法并不一般，昨天晚上他跪在地上时候我看得出来根骨不差，圣尊教的人也并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听圣使的话，他是因为逃跑，不愿“服侍”圣尊，可是实际上我对齐星颀的看法并不止这些，我观察到齐星颀的微表情，他总是在隐忍，所以我确定他是在韬光养晦，圣尊教应该不会允许一个圣尊的“玩物”学习武功，所以齐星颀的功夫是自己偷学的。昨天晚上圣使的话语里一直没有提到他学习功法，那么齐老爷应该是为了保护孩子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齐老爷现在的处境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能够通过圣尊教获得能够传承给后人的财富，但是需要献祭自己的孩子才能够抵消祖上对圣尊教欠下的不知名、不知性质的债务；另一方面他心疼自己的孩子，想要平衡圣尊教事务和孩子安危之间的关系，但是从他选择献祭自己的亲生孩子的那一刻他就无法避免良心上的自我谴责。
综合来看齐老爷并不是完完全全对圣尊教坦白所有事情，而圣尊教也并非全然信任齐家，所以才会吸纳商家作为教徒，而齐家这边我猜测应该会暗地里培养一位能够替代齐老爷的人。
摆在圣尊教面前的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商家，一个只有齐星源了。
商家是新教徒，根基不稳，底细不清；齐家有两个孩子，齐星颀已有反骨之相，并且作为圣尊修炼的炉鼎他的未来只能是死路一条，那么能够发展成为全力支持圣尊教的掌权人只有齐星源。我不太清楚齐星源的人品性格，但从吴林风他们的印象来看，他被齐家保护得很好，齐老爷似乎也对他有所纵容，但是齐老爷会让他接手圣尊教的事务吗？
我在纸上勾画着齐家的关系图，突然意识到那天珏爷特意说给我听的，张家和齐家的关系。我来这个时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张家狐妖，胡秋烟不是突然出现在张老板面前的，张老板喜欢眠花宿柳，胡秋烟一直在烟花柳香暗伏。齐家和张家做生意，若是招待，一定会去自己家的产业，那天张家小厮说胡秋烟和张老板是在和齐家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那么胡秋烟一定是在齐家的楼里。
如此看来胡秋烟进入张家理应是圣尊教和齐家的安排，齐家这些天因为齐星颀的逃跑免不了让圣尊教不满，而胡秋烟对于圣尊教而言也是生死未卜的状态，胡夏明和侯淳也被我收编，现在的圣尊教急需扩充自己的势力，这才选择对商家和张家下手。
商家已然臣服，如果张家此时不从，那么张老板能够找到的帮手就只有我们了。
我望着窗外的树影，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让我感到了一阵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屋门突然被敲响，门外吴林风的声音传来：“你老师回来了，带了烧鸡回来呢，让我喊你出来吃饭。”
我回头看了看衣柜旁的挂钟，已经五点多了，是该吃晚饭了。
吴林风看见我从屋里出来后就一直往我的腰带上看，我摸了摸腰间，除了平时佩戴的一些配饰什么都没有：“咋了我腰上粘上啥了？”
吴林风一脸迷茫地望着我：“你平安扣呢，怎么不戴上？”
听到不是腰带上少了什么配饰以后我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原来你在看平安扣啊？”
“是啊，不然我盯着你腰带看做什么，我又不是登徒子！”吴林风作势夸张地抱紧自己。
我拉了几下衣角整理好衣服往前走：“你那平安扣看着就贵贵的，我可不敢戴，要不然磕着碰着哪儿了多可惜。”
“本来就是给你戴着保平安的，若是碰坏了磕坏了只当是替你挡灾了，你如今把它收起来了那怎么保你平安？”吴林风追上我拉着我的袖子一副“我今天看不到你戴上就不让你走了”的模样。
我无奈给他指了指我腰带上挂的那些配饰：“你看，左边这里是五帝钱串串，驱虫香袋，右边这里是荷包，我又不是什么富家小姐，身上挂那么多东西不太方便的。”
说着我又指了指手腕和脖子：“这个，镯子，我娘给的手串。还有脖子，这儿已经戴上我师父给的项链了，大哥，我是真没地儿腾出来了。”
吴林风的情绪低落下去，垂着眼睛看着我腰带上挂着的那些东西：“确实是挺多的了，可是平安扣也不大……”
我就看不来他在我面前这幅样子，只好往回走：“好吧，好吧，我回去戴上了再吃饭，你看这样行吗？”
吴林风抬起头眼睛一下就亮了：“行！我在门口等你一起去吃饭！”
这人上辈子是狗吧……顺着毛哄哄就能露出开心的狗狗眼，一言不合就用狗狗眼盯着人……我这该死的心软又犯了，我对三清祖师发誓我真的无法抗拒狗狗眼攻势。
我从首饰盒里拿出平安扣，小心翼翼地挂在腰带上和我的荷包放在一起，这样就不容易被碰坏了。
吴林风看见我把平安扣带上了，心情大好，拉着我就往饭厅跑。
“你为什么要给我平安扣？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拍拍吴林风让我喘口气。
“没有不好的事情，就是咱们这行老是和神神鬼鬼的接触，就想着给你买个平安扣保平安，我特意去观里请师父们帮我开了光呢！”
饭厅里除了谢允诚和侯淳，该在家的都在家了。胡夏明和孝昌忙着布菜，老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口喝酒。天气渐凉，初冬的寒气开始慢慢爬上窗户，我搓了搓手，从怀里拿了点钱给胡夏明和孝昌。
“孝昌，你自己个儿找个时间去做身暖和点的衣裳吧，然后去买几车过冬的炭火，感觉这天要变得越来越冷了。”
“小胡，这些天圣尊教的事儿还没处理好，所以得委屈你在家里多待一阵子，这些钱你先拿着，我过几天找个裁缝叫家里帮你做衣裳可好？”
胡夏明接过钱搓了搓手，抬头瞪着眼睛：“你这给的有点多吧，做衣裳也要钱呢！”
我挠挠头：“我也不晓得你原本工钱多少，我就按着你的工作量来的，你平时除了帮着家里做事儿，以后可能还要跟着我们做一些危险的事儿，那肯定工钱不能给太少了，再说了谁还有嫌钱多的啊……”
胡夏明小心翼翼地把钱揣怀里，拍了拍胸口：“姜姐你放心，你对我们的好我都记着呢。你给侯哥治病，收留我干活儿还给我做衣裳，除了姐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摆摆手没再说什么，老师招呼我们几个坐下吃饭，他今天回家的时候顺路带回了一只烧鸡，闻着就可香了。
烧鸡已经被拆开，皮肉都被剥离开，剩下的骨架被孝昌拿去熬了汤，汤色奶白，喝着鲜鲜亮亮的。我看着一桌子的人，突然觉得家里人多一些挺热闹的，我从小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这种一大家子坐一桌吃饭的场景实在太少见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夹了一口烧鸡，要了碗下午就炖好的鱼汤，突然感觉这个冬天也许不会太冷。
……
第二天早上九点，我和吴林风准时出现在张家门口，我上前拉着门钹(bo)扣了扣，门房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回头对着吴林风摇摇头，吴林风指了指旁边的侧门，上前来和我说：“你猜他想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来找他？”
我张了张嘴，好家伙这才是人精呢，这脑子活泛的！
我们俩在侧门上敲了两下，马上就有人开门把我们俩迎了进去：“两位师父好，我家老爷在前厅等候您二位。”
我点头示小厮带路，小厮在前面走着，腰带垂在大腿边晃悠。张家的小厮和侍女在之前我们来排查驱邪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一轮了，我脑海中并没有这位小厮的记忆，而且这位小厮走路的姿势很奇特，并不像寻常工人那样稳当，后脚跟虚浮，走路的重心一直在前脚掌上，我微微偏头想看看吴林风有没有看出来，恰巧吴林风也转过头来和我的眼神接触到一起。
吴林风的眼睛转而看向小厮的手腕，一般人户家的小厮衣着宽松便于干活儿，而眼前的这位手腕上有很明显的分界线，像是常年戴着护腕，又在阳光下晒久了才会出现的两种不同肤色的分界线，手腕上方的皮肤明显更白一些。
我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这小厮一看就不是张家自己请的，要么是浑水摸鱼进来的，要么就是有人塞进来监视张家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张老板也许并没有危险，有危险的或许是今天来的我们。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今天出门我们俩特意挑的小路走，而且都穿上了做法用的道袍——自从上次从张家做完那单子以后我就给自己做了一身，工作还是得穿工作服的。毕竟现在的时代还处在新旧转变之中，我们也不好拿着刀剑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穿着法袍起码也名正言顺些。
没成想只是想拿着剑当法器走个过场，竟然要成护身用的武器了。
我看见身旁的吴林风也不动声色地摸了一把腰间，那里挂着他平日用的棍子。家里还有一把实心儿的银色铁棍，就是太重了他平时都不爱带着。腰间的这把可以收缩，倒是便于携带。
小厮引着我们来到前厅，张老板坐在主位上，见到我们来立刻起身拱手迎接：二位路上辛苦，请先上座喝茶。”
“此次找二位师父来，也是想着请二位再给府中做一次法事，自从上次您二位来了一趟，贱内的病是好多了，如今都能坐起来了！只是今日我这生意场上有些小麻烦，想着是否家中风水位不正，想请二位做场法事，再给家中正一正风水位。”
我点头承应：“张老板您真是抬举我们二位了，做法事本就是为了驱除邪祟，夫人的病是医师郎中们妙手回春，再加之夫人福泽深厚，我们不过是沾了个光，倒是让张老板误会是我们的本事了。”
张老板摆摆手，脸上的肉有些不自然地抖动：“唉，姜大师不必自谦，您只管挑个良辰吉日来就是。”
我心想，看来今天这场不是鸿门宴了，张老板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刚才的小厮应该就是圣尊教或者齐家的人派来监视张家的，张老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旁的吴林风见我没有马上回应张老板，接过话茬：“我会和姜道长商量好时间的，到时候会派人给您传话。”
“好好好，那小人静候您二位的佳音。”
张老板想要留我们吃饭，面上虽然不显，但是看我们的眼神总是偷偷摸摸地传递出求救的意思，我们意识到张老板并不像真的留我们吃饭，并且觉得家里也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我们顺着他的意思假意推脱了一番，走到门口的时候张老板假装脚崴了一下，吴林风顺手扶了一把，等我们离开张家走了一段路后，他才拉着我拐到巷子里，摊开手心给我看。
“你说这不会是他的求救信吧……”吴林风看了眼手中折成三角形的纸团，上面是银杏叶的暗纹。
我抬眼看着吴林风：“管他是不是，到时候拆开来看不就知道了，我们先回家和老师商量下再说。”
吴林风点头，我俩加快脚步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