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繄回到宋家老宅子的那天时值正夏末秋初,她坐在张顺的骏马上,好端端的天忽然下起蒙蒙细雨来,张顺慌里慌张的将她往怀里护,菀繄却笑:“且叫它下。这雨不大,绵绵密密的,正舒坦!”

    张顺焦急道:“这几日正是要养身子的时候,若是受寒生病了如何是好?不行。”言罢,双腿夹紧马腹,挥了一鞭。没承想,一向听话的马却纹丝不动。

    “走啊!”张顺急了。

    菀繄制止他:“哥,或许它也喜欢这雨呢?慢些走,不急。”

    张顺看着菀繄的脸,心里那股子急火瞬间就熄灭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慢慢地说着:“好。慢些也好,也好。”

    马儿慢慢穿过山间小路,朝着东溪村走去,路边的柳树随风摇曳,菀繄闭着眼睛坐在马上,随着马儿一颠一颠,摇摇晃晃,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菀繄。”

    “嗯?”

    “可冷?”

    “不冷。”

    “……”

    “菀繄。”

    张顺手握着缰绳,遥遥望着远方,许久说道:“记得我上次来东溪村,也是下着雨。那天的雨,很大。”

    菀繄睁开眼睛,笑问:“那这次呢?这雨比江州如何?可有烟雨江南那味儿了?”

    张顺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眼前的人脸上:“此番离开梁山再回来,你便是军师夫人了。”

    菀繄并未注意张顺那莫名其妙的落寞,反而宽慰的一拍他的肩膀,夸下海口:“以后有什么事儿,妹妹我罩着你!我跟你讲,就先生那人呐,你别看他天天冷着脸不近人情,其实都是装的!他这人最好哄了,到时候我吹吹枕边风,咱兄妹俩,要啥有啥。”

    张顺看着她,心中纵有苦涩也比不过此刻她笑靥如花,最终眸光温柔,宠溺一笑:“好。”

    二人到了地方,离得老远就看到本来落败的门口已经收拾的崭新。菀繄指着前面说:“到了!娇娇姐速度好快,才两天就都弄好了。”

    马蹄愈近,耳畔传来一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张顺四顾,勒住缰绳两人从马上下来,这才听清那些躲在暗处的妇女们嚼舌根子的内容。张顺怒火中烧,攥紧拳头就打算去讨说法,却被菀繄拉住。“哥,娇娇姐还等着咱们呢。估计有得忙,咱们进屋吧。”

    张顺暂且压住怒火,点点头随她进屋。一进屋就被乌泱泱的人搞的头晕,本就不大的屋子里面有十来个与她相差不大的女孩子忙前忙后,抬头见了她都热情的招呼,可她一个也不认识。

    张顺震惊的站在原地,感叹:“你朋友好多。”

    宋菀繄与张顺同款表情:“啊……我也不知道我朋友这么多……”

    人群中走出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迎着二人走来:“来啦,快进来看看,我把你屋子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菀繄震惊:“姐,这些人都是你叫来的?”

    “昂。”陈娇娇拉着她进屋,也不管留着张顺一个人尴尬。

    不多时,阮家兄弟也到了。前院叽叽喳喳热闹了一天,宋菀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都妥当后聚在一起吃饭,当她不等通报后出现在饭桌前时,这一大家子都放下碗筷。

    浅蓝色暗花的襦裙松松罩在身上,一双绣梅花纹的鞋子,及腰处的腰带更是简单,水蓝色的布带系着,一根素朴的银钗挽着头顶的发,剩下的任意垂下,她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你们都知道,我是回来待嫁的。其实照我说,我双亲不在,没必要这样麻烦,直接在梁山办得了。可先生他偏偏不同意,说什么该少的礼节一样不能少。哎呀,就,真的,怪麻烦。”

    “军师说的没错!”阮小二放下筷子,“当初我和你嫂子成亲,岳父岳母安在却不能回,她遗憾了很久。你不一样,我们就是你娘家人,该少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小五笑:“哎,我说,当初咱们就是跟着军师的上的梁山,干了这么多年,这可是个好机会,到时候狠狠敲诈军师一番!倒也看看他对菀繄的情意。”

    小七转头,震惊的看着他:“你说啥呢!军师待我们不薄,你怎么这么做?”

    小二补充:“五,别胡说八道。菀繄是咱们妹子,又不是物件。”

    小五羞愧:“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七补刀:“就是,你呀,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阮小五一个酒杯飞过去,被阮小七麻利接住:“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陈娇娇无奈扶额,只等饭毕吩咐众人把饭菜都撤了,顺便说:“该忙什么忙去吧,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这几位虽说是粗人,但也都是有眼色的,瞬间神色自如的离去了,只有张顺在走时僵了下肩膀。陈娇娇看着空落落的屋子,自顾说:“以前啊,咱俩就在这儿玩过家家,这里的每一处我都还记得。这一晃啊,也都各自成了家。”

    说起“成家”就又回到了正事上,菀繄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心中有些茫然的问:“娇娇姐,这段日子我要准备什么吗?”

    陈娇娇更加好笑,难得见菀繄局促的样子:“瞧你那没出息样……你呀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有经验,都替你办了。你现在把你的八字写了,今天把纳彩问名一块办了,下午就批八字去!”

    宋菀繄点点头,忙站起来写好递给陈娇娇,陈娇娇打开看过,只见上面用小楷规规矩矩写着“宋菀繄”三个字,忽然一笑,“菀繄,菀繄,估摸着军师私下里叫的可不是这个吧?”说着,玩笑的摸了把她的下巴,语气轻佻:“菀儿?”

    宋菀繄的脸蹭的一下通红,挂不住面子,一跺脚,学着阮小二那次偶然的叫她:“你这婆娘!”

    陈娇娇笑着离去:“我是婆娘,你过几天也是!”

    /

    孙二娘回来满脸惫色,捶着腰坐下后呷了口茶,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仆人:“当家的呢?”

    张青来得很快,听到夫人叫自己几步便跑了过来:“怎样?”

    孙二娘斜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吉纸,往桌子上一拍:“跑了一天,街上的人一看是梁山的军师吴用,吓得转头就跑!谁敢批?一个个的嘴上说的好听,沾到自己身上跑得比谁都快!”

    张青安慰她:“这也是情理之中。寻常百姓谁人愿意与咱们沾上关系?对了,朝廷的文书什么时候下来?”

    想到这孙二娘的气才消了一点:“不是说下个月吗?哎呀,我也真是不明白了,就差这几天吗?军师怎么就这么急?到时候朝廷的文书一下来,批八字的人都得从梁山脚下排到咱家门口!何苦像现在叫我跑断了腿!”

    张青拉过孙二娘的手,安慰道:“娘子,我知道你的难,可你也要理解,谁想平白无故的与山匪惹上关系呢?再说了,军师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如何做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怎么,这八字没人敢批,难不成他就不娶了?”

    张青把孙二娘往怀里一拉,双双倒在椅子上,他笑道:“何苦这么麻烦?”然后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个送到军师府,对军师说此姻缘乃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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