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一）
江涉川一行人在表演滑结束后就乘第二日的航班返回国内，没人有心情继续逗留。
队里成年组和青年组的女孩们即使没被刻意压分，但实在都是炸得和烟花一样，更无颜面对自己的教练们和大师兄。
即使已是十月，飞机上冷气依然很足，运动员们体质好，没觉得有什么，年逾四十的教练韩伟心中暗自感叹着，向空乘人员要了一张毛毯，抖几抖盖在自己腿上。
世界总算温暖了起来。韩伟满意地喝了一口飞机上的咖啡，顺便瞅一眼身边的江涉川。
他的手肘撑在舷窗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托着脸，戴着耳机，以一个恒定不变的动作看着窗外。
时间正值白日，窗外是平流层里平静而温暖的蓝天白云，勾勒出他侧颜的弧线。
常年在室内冰场上训练的运动员本就白皙，现在的江涉川看上去平添一层光辉，仿若一尊光洁的玉器在无声地呼吸，竟是有种佛像的飘渺和圣洁。
韩伟张了张嘴。虽然江涉川长得帅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孩子，你不会反思比赛意念通达，然后要成佛了吧？
静止的瓷人忽然动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动作干净利落地在屏幕上敲击几下，然后行云流水把手机放到韩伟面前的小桌板上。
韩伟低头去看。
那是江涉川的日常训练安排表。
他随即严肃起来，眉头微蹙盯着刚刚被江涉川改动过的地方：力量训练的时长增大了，跳跃的比重有所减小……不，与其说是减小，不如说是跳跃量未变，但增大了旋转这个短板的训练量以致总量分母变大。
总之，所有的改动，都是有增无减。
他浏览完，转头，看到江涉川正平静地看着他，心情忽然就很复杂。
他们做教练的，虽然鼓励运动员勤奋训练，但绝对是不支持像江涉川这种一二线运动员加练的。作为要被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的训练量本就经过慎重考量，再增再减，都有所不当。
可当韩伟面对江涉川那静如秋水却不可知其深的眼眸时，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唉，加吧加吧，但是你每周的理疗时间也得加上去！”韩伟苦着脸赶苍蝇似地挥挥手，“我帮你跟其他人说说。”
“好，谢谢韩哥。”
小会议室里，江韫玉等人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江总，我们怀着极大的诚意来请求合作，贵公司提出这样的条件……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啊？”
致兴科技派来协商的主要人物，是一位体态臃肿，即使在空调房里也不时擦汗的副总。他脸上陪着笑，嘴里是熟练的套话。
好烦……
江韫玉微笑着对他说：“徐总，我都站在这里了，还不能表现我们御飞的态度吗？”
“嗨哟，瞧您这话说的！能见到您，我们荣幸之至！”
好烦……
“那我们彼此都有足够的诚意，现在，我们能再次回归正题了吗？”
好烦好烦好烦……
“噢，当然可以，那我们继续……”
江韫玉向旁边的经理使了个颜色，对方收到，立刻清了清喉咙，挂上职业的微笑走上前，将厚厚一摞文件在桌面上依次排开。
真的好烦。
江韫玉脸上始终挂着优雅的、让人看不出除了平和之外感情的微笑。
之后的协商……或者说辩论，江韫玉都只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这上面，时不时想些别的安排和计划。
她清楚，这次的会面并不能得到真正有价值的结果，她今天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表态和镇场，只是一次大企业对小公司的示威和压制。
而她还有太多太多的工作需要完成，在这里面对一个惯于打哈哈带过关键、圆滑得像只滑腻腻的硕鼠的胖男人以及他的手下们，真的很难不让人觉得厌烦。
优势和劣势被一一摆出，不必要性和可替换性被一一指明，江韫玉心中对手底下的人赞赏地点点头，尽管她比那经理小了二十有余。
终于，那油光水滑的硕鼠渐渐抵挡不住压力，擦汗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扯了扯领带，笑容有点僵化地说。
“哎呀……那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约时间详谈！”
江韫玉在思考中瞬间捕捉到了象征谈话结束的语句，表情却未有一丝变化，身体也未尝放松，仍是那一贯的笑容：“好的，我们下次再见。”
目送那人由员工领着离开，江韫玉这才松弛绷紧的肩膀，换了个安抚和赞赏的笑对经理说：“薛经理，今天你辛苦了，我们没有让步一丝一毫，非常好。今晚带着手底下的人出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报销。”
“谢谢江总！”他喜滋滋地出去了。
他今晚可以休息，但江韫玉不行。
她再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双手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回办公室去处理冗杂的事情。
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拼命。
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要拼命。
江涉川把训练房的弹力带拉得啪啪作响，做陆地跳跃高高跃起，又稳稳击地，发出沉沉“砰”的响声。
阿克塞尔三周跳，这是全国家队里目前只有他能用在正赛上的跳跃。
然而他更擅长点冰跳，刃跳的稳定性都稍差一些，3A的成功率之所以能达到80%，大部分来源于他坚持不懈的努力。
他的师弟师妹都明白，“坚持不懈”这个词，从来都不是只出现在教科书和词典上的用语。
他们的师兄现在每天清早七点晨跑完出现在训练场，每晚九点半训练结束，而为了保持充足睡眠十点准时睡觉，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一点时间是留给自己的。
那是怎样可怕的隐忍和毅力。
一直在练3A但落冰成功率仅有40%的郝小亮自诩是训练量最接近师兄的人，但他也是最清楚自己离江涉川有多遥远的人。
“太可怕了……”郝小亮喘着气，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涉川看，嘴里喃喃，“这么拼命的人，他不上领奖台，谁上领奖台？”
队里成年组和青年组的女孩们即使没被刻意压分，但实在都是炸得和烟花一样，更无颜面对自己的教练们和大师兄。
即使已是十月，飞机上冷气依然很足，运动员们体质好，没觉得有什么，年逾四十的教练韩伟心中暗自感叹着，向空乘人员要了一张毛毯，抖几抖盖在自己腿上。
世界总算温暖了起来。韩伟满意地喝了一口飞机上的咖啡，顺便瞅一眼身边的江涉川。
他的手肘撑在舷窗边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托着脸，戴着耳机，以一个恒定不变的动作看着窗外。
时间正值白日，窗外是平流层里平静而温暖的蓝天白云，勾勒出他侧颜的弧线。
常年在室内冰场上训练的运动员本就白皙，现在的江涉川看上去平添一层光辉，仿若一尊光洁的玉器在无声地呼吸，竟是有种佛像的飘渺和圣洁。
韩伟张了张嘴。虽然江涉川长得帅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孩子，你不会反思比赛意念通达，然后要成佛了吧？
静止的瓷人忽然动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动作干净利落地在屏幕上敲击几下，然后行云流水把手机放到韩伟面前的小桌板上。
韩伟低头去看。
那是江涉川的日常训练安排表。
他随即严肃起来，眉头微蹙盯着刚刚被江涉川改动过的地方：力量训练的时长增大了，跳跃的比重有所减小……不，与其说是减小，不如说是跳跃量未变，但增大了旋转这个短板的训练量以致总量分母变大。
总之，所有的改动，都是有增无减。
他浏览完，转头，看到江涉川正平静地看着他，心情忽然就很复杂。
他们做教练的，虽然鼓励运动员勤奋训练，但绝对是不支持像江涉川这种一二线运动员加练的。作为要被重点培养的对象，他们的训练量本就经过慎重考量，再增再减，都有所不当。
可当韩伟面对江涉川那静如秋水却不可知其深的眼眸时，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唉，加吧加吧，但是你每周的理疗时间也得加上去！”韩伟苦着脸赶苍蝇似地挥挥手，“我帮你跟其他人说说。”
“好，谢谢韩哥。”
小会议室里，江韫玉等人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江总，我们怀着极大的诚意来请求合作，贵公司提出这样的条件……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啊？”
致兴科技派来协商的主要人物，是一位体态臃肿，即使在空调房里也不时擦汗的副总。他脸上陪着笑，嘴里是熟练的套话。
好烦……
江韫玉微笑着对他说：“徐总，我都站在这里了，还不能表现我们御飞的态度吗？”
“嗨哟，瞧您这话说的！能见到您，我们荣幸之至！”
好烦……
“那我们彼此都有足够的诚意，现在，我们能再次回归正题了吗？”
好烦好烦好烦……
“噢，当然可以，那我们继续……”
江韫玉向旁边的经理使了个颜色，对方收到，立刻清了清喉咙，挂上职业的微笑走上前，将厚厚一摞文件在桌面上依次排开。
真的好烦。
江韫玉脸上始终挂着优雅的、让人看不出除了平和之外感情的微笑。
之后的协商……或者说辩论，江韫玉都只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这上面，时不时想些别的安排和计划。
她清楚，这次的会面并不能得到真正有价值的结果，她今天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表态和镇场，只是一次大企业对小公司的示威和压制。
而她还有太多太多的工作需要完成，在这里面对一个惯于打哈哈带过关键、圆滑得像只滑腻腻的硕鼠的胖男人以及他的手下们，真的很难不让人觉得厌烦。
优势和劣势被一一摆出，不必要性和可替换性被一一指明，江韫玉心中对手底下的人赞赏地点点头，尽管她比那经理小了二十有余。
终于，那油光水滑的硕鼠渐渐抵挡不住压力，擦汗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扯了扯领带，笑容有点僵化地说。
“哎呀……那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到时候咱们再约时间详谈！”
江韫玉在思考中瞬间捕捉到了象征谈话结束的语句，表情却未有一丝变化，身体也未尝放松，仍是那一贯的笑容：“好的，我们下次再见。”
目送那人由员工领着离开，江韫玉这才松弛绷紧的肩膀，换了个安抚和赞赏的笑对经理说：“薛经理，今天你辛苦了，我们没有让步一丝一毫，非常好。今晚带着手底下的人出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报销。”
“谢谢江总！”他喜滋滋地出去了。
他今晚可以休息，但江韫玉不行。
她再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双手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回办公室去处理冗杂的事情。
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拼命。
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要拼命。
江涉川把训练房的弹力带拉得啪啪作响，做陆地跳跃高高跃起，又稳稳击地，发出沉沉“砰”的响声。
阿克塞尔三周跳，这是全国家队里目前只有他能用在正赛上的跳跃。
然而他更擅长点冰跳，刃跳的稳定性都稍差一些，3A的成功率之所以能达到80%，大部分来源于他坚持不懈的努力。
他的师弟师妹都明白，“坚持不懈”这个词，从来都不是只出现在教科书和词典上的用语。
他们的师兄现在每天清早七点晨跑完出现在训练场，每晚九点半训练结束，而为了保持充足睡眠十点准时睡觉，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一点时间是留给自己的。
那是怎样可怕的隐忍和毅力。
一直在练3A但落冰成功率仅有40%的郝小亮自诩是训练量最接近师兄的人，但他也是最清楚自己离江涉川有多遥远的人。
“太可怕了……”郝小亮喘着气，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涉川看，嘴里喃喃，“这么拼命的人，他不上领奖台，谁上领奖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