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桐把外公安顿回家后第二天去参加高中班主任陈敏的葬礼。

    陈敏是带了他们三年的高中班主任,今年应该也才五十多,人处中年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却因为半夜突发心脏病痛苦地离开了人世。当她家人发现她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安予桐在高三刚开学一个月就退学了,没有和同学老师们经历过难忘的高考,所以和他们没有很多共同的回忆。唯一有的也只是她高一高二时候模糊的记忆了,因为没有高考的加持,所以显得格外平淡。

    但是陈敏在高中时待她也不差,在她高三时候选择退学时陈敏还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用来劝她不要冒然辍学。

    葬礼上许多都是陌生的面孔,里面大多都是陈敏带过了历届学生,剩下的就是家人亲戚朋友啥的了。

    安予桐站在灵堂的观众席,注视着灵堂正中间墙上挂着的一副黑白色大头像。里面的妇女和蔼亲切,比她记忆里的班主任多了些皱纹和白发,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仪式还没开始,大家有的站着玩手机,有的抱团找人聊天,而安予桐只是傻傻站在原地看着画中的女人发呆。灵堂的寂静夹杂着议论纷纷的谈话声。画中的女人仿佛微笑着看着大家,画面永远定格在那一秒……白色的花圈点缀空旷的灵堂,人们的谈话声将庄严肃静的灵堂带有一丝松弛的气息。

    “前两天在梧桐街道发生了一起火灾你们听说了吗?”

    安予桐发呆的思绪被身后人谈话的内容拉回了现实中。

    “不都上新闻了吗?你说那一家人……命也是真苦啊……哎……”

    “哎,据说那个被烧司的男的,就是陈敏十几年前教的学生,这么巧?”

    “他就是余折啊,我高中同学,不过他是上一届留级的,所以只跟我们一起呆了高三那一年。发生火灾的时候他那个在广州读大学的妹妹去外地耍了,所以才逃过一劫。我都不知道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了,要是我的话……”

    人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起关于前天火灾的内容。

    余折?就是我那天晚上看见那个……安予桐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火灾时的场景、回想起了和那个男人对视的那一秒……她不知道余折最后闭上眼睛时到底是不是在看她,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余折的目光中仿佛看见的是愤怒和恐惧。

    她仿佛回到了火灾中和余折对视的那一瞬间,空灵灵的冰冷将她吞噬包裹。她忽然感觉一阵心绞痛,疼到她几乎不能呼吸……她不能忘记……不能忘记男人烧觉到几乎托落的皮肤……不能忘记男人眼神中的恐慌和不甘……不能忘记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她之前还不知道,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了,才感受到有些场景只有亲眼目睹,文字和照片都写不出拍不出万分之一的震撼。

    等她反应过来,眼泪不知不觉滑落到了下颌。她知道自己不能体验到男人万分之一的痛苦。但是光是想着带入着,就让人感到绝望窒息的程度。她无法想象当时余折经历了怎样的罹难,无法想象当时余折有多么悲痛和绝望……

    “希望天堂没有苦难……”安予桐双手合十祈祷着上天,希望能洗涤掉男人的痛苦哪怕一点点……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默默祈祷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葬礼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刚刚还在下着雨,现在的太阳的余霞就点燃了整片天空,雨后山里的空气总是清新的,泥土混杂着树叶的清纯芬芳,天边的落霞氤氲着漫天的云朵和树梢。

    一个穿着黑西装留着披肩碎发的女人突然站在安予桐面前。 “嘿!还记得我吗?安—予—桐—?”

    安予桐在脑海里回想了几秒,很快就想起来了。“夏杨……!呃……抱歉”刚刚还信誓旦旦地想起她的名字,结果想起了,但没完全想起。尴尬的气氛让她想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啊,我……记性太差了……”

    明明高中的时候关系那么好,十几年不见差点连名字也叫不上了。

    女人噗嗤笑了一声,缓解了尴尬的情绪。“夏杨清,你记性还真是……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夏杨清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到。

    “好啊,正好十几年没见了,感觉你除了气质变成熟了以外没有什么变化哎。”

    夏杨清一米七的身高,长相属于那种又帅又美的类型,眉眼有五分的男相。黑色的头发层次分明映照着她的下颌线。垂到肩膀上修饰着她修长的脖子。她穿着黑色的西服别着一朵白花,提着一个棕色皮包,富有超模的气质。

    她们来到了一家西餐厅。坐到了一个小包间里面。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安予桐先开口打开了话匣子,许多年没见的朋友几乎第一个话题就是询问对方这些年的情况。

    “嗯,挺好的,我刚从加拿大回国,以后就在国内生活了,哎……这里真是个令人伤心的城市……那你呢?”

    “我……不就那样嘛……”安予桐似乎有些回避这个话题的意思,夏杨清也听出来了,所以没有继续往下问下去了。

    她们谈了很多,从桃北中学的学生时光谈到毕业后的生活、从那个非主流的时代谈到了现在的社会、从遇到的朋友谈到了身边家人……发现没见的这十几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和故事,有时候笑声灌满整个包间,有时候沉默又熄灭了热火。

    “你和田恬……还有联系吗?”在沉默过后夏杨清小心翼翼开口了,询问了一个她们共同的高中同学。

    安予桐回忆了几秒,然后忽然回过神来,“哦!田恬!我一个月前见过她,她现在在鹿鸣小区门口开了一家甜品蛋糕店,上个月我路过那家店去买蛋糕,看见老板娘好眼熟啊,结果真的是她!”

    “嗯?蛋糕店?叫什么名字?”夏杨清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神奇严肃地看着安予桐询问到。

    “等等我有点忘了,我给你找找,我当时导航去的……”因为似乎去店里买东西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记店铺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哦,找到了。”

    安予桐把手机递到夏杨清面前,给她展示导航地图上搜索出来的店铺信息:《清甜蛋糕屋(鹿鸣社区302路店)》。

    “她女儿特别乖特别可爱!!扎着两个小辫子,那个小脸蛋圆圆的,就和田恬一样……”安予桐一边笑着一边和夏杨清形容着田恬的女儿。而夏杨清却是阴郁冷淡的神情听着。

    “嗯,挺好的。”夏杨清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勉勉强强只挤出来,嗯,挺好的这几个字。

    “她当时成绩这么好的姑娘,理科六百分多分哎!!哎……可惜遇见这么不是人的父母,这么早就结婚生子了……”安予桐想起了高中的时候,虽然她高三的时候就退学了,但是在他们还有两个月高考的时候,向乾旺跟安予桐说过田恬被父母强行退学跟同村一个干部的儿子结婚的事情,只是为了得到那六万块的彩礼。

    安予桐听见这个消息,大骂田恬的父母不配做人。她的成绩这么出类拔萃,如果好好走读书的路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为国家做贡献,最后只能屈才在她们的村子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夏杨清越来越沉默了,这次她连几个字也挤不出来了。安予桐看出来夏杨清不太开心,就没说下去了。她觉得夏杨清也和她一样,为田恬的遭遇感到不甘心和愤愤不平,但是夏杨清似乎不是简单的感到惋惜而已,像是一种悲愤和凄凉等等交织起来的复杂情感。

    “对了……你,认识余折吗?”安予桐将话题岔开转移到了前两天发生的火灾上,她不只是想把话题从田恬身上转移开,她确实真的很想知道关于火灾的更多消息。

    夏杨清缓缓抬起了头,带着难过的语气说:“余折……是高三时候转来我们班的,是个留级生,你刚好高三的时候退学了,所以不认识他很正常。”

    安予桐反应过来了,之前高三刚开学夏杨清跟她提过过几天要转过来一个留级生,那个留级生夏杨清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原来……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余折啊。安予桐不经感叹这个城市实在是太小了,各种巧合接踵而至。

    “不瞒你说,你应该知道他们家遭遇不幸的事情了,而那个时候我刚好目睹……”安予桐说。

    “余折……他们一家昨天已经火化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能举办葬礼。”夏杨清似乎并没有因为话题的转换而改变自己的心情,反而更加悲痛了。

    “特殊原因?什么原因?居然连葬礼都不能举办……”安予桐带着可惜的语气问到。

    “不是说不能举办葬礼吧,单位的同事会举行简单的告别仪式,但是那种大型隆重的葬礼是不会举办了。但是至于特殊原因是什么……抱歉我不能对你透露。”夏杨清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我懂,不说也行……”

    她们大概聊了有两三个小时,分别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在回家的路上,安予桐感觉头脑昏昏的……回想起这两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导致她一时半会不能完全适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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