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终点站——日照,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拿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我望着窗外快速向我走来又在我眼前模糊着被丢至身后的荒木,许是许久不见,我竟然感觉亲切。

    人总是感性的,我也不例外。

    伴随着旅途的临近,列车的运行,溪石的作响,窗外的婆娑,芦苇的荡漾,耀眼的阳光都在缓慢而又沉重地推开我记忆的阀门。

    它们怕我忘记,却也怕我记得深刻。

    我和林恣意相识在一个边陲小镇,那里四季如春,海浪声涛,芦苇荡漾,它的名字叫日照,是太阳照耀的地方。

    风要我讲一讲吧,再说一声吧。

    车窗外是一片泛着星光的透明水晶,阳光折射下来,又让它穿上了金色的薄纱,几只飞鸟越过,像是沙漠里的淘金者锋利的爪钩在水面带过,留下一圈圈微波,而后笔直冲上碧蓝的天空盘旋鸣叫,像是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整个过程充满神秘的同时又夹带着几丝野性。

    我掏出相机拍下了这绮丽的时刻,等直至看不见那片水域,我才依依不舍收回了目光,开始筛选照片。

    此次旅行的地点,我选的是一个靠海的边陲小镇,来的人并不多,我也并未做过多攻略,只草草大致看了方位就只身前来,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冒险,而我却并不反感。

    我背着一个双肩包,在周围慢悠悠的闲逛,并不着急寻找住处,像一个悠闲到极致的旅客,我被自己这个形容笑到,为什么要用像呢?

    我这远走他乡,随手拍拍风景,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旅客吗?我想再也找不出比我更像旅客的人来了。

    或许我生性不爱热闹,所以胡乱走的线路也是越发偏僻,从偶尔还能看见的几个人影到现在的不见人影的荒僻,直至又看见了几只飞鸟从芦苇荡里飞起,我很快的锁定它们飞往的方向,下意识狂奔而去,我发誓我没这样发了疯似的追赶过什么,跑到我的魂魄飞起,直接灵魂出窍漂浮在空中,低头俯视着底下狂奔狼狈的人影。

    顷刻之间,我不是我,我却又知道那是我。

    跑到我觉得耳鸣轰隆,心率失调,快要休克时,我终于在视线恍惚中看清了飞鸟的最终目的地,是一个很别具一格的房子。

    这房子与周围格格不入,完全是两种风格,周围大多是集体线性美极具中国古典美学的乡村建筑风格,而在我眼前这座房子是西方建筑惯有的开放体积美哥特式建筑风格。

    它的外形,酷似一座教堂,又和普通教堂不一样,我看了看四周,才发觉它坐落于山崖之上,背靠着大海,墙面是噌亮的雪白色,大门内还有个小院子,种了些草,应该是种的,因为这些草周围有被清理打扫的痕迹,旁边还有浇水的工具。

    我暗自纳闷这房子的主人也是个品味独特的奇人,在门外踌躇了一阵,我听见房内传来了一声很凄厉的飞鸟叫声,这是在虐鸟?

    终是英雄主义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我靠着一股莽劲冲了进去,颇有一种捉贼惩奸除恶的侠客之感,不过还没等我一声怒斥吓破恶人胆,自己倒先愣住了。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位身穿纯白体恤,浅蓝牛仔裤的少年,他坐在窗边,背靠在窗沿上,一条腿笔直躺下,另一条腿慵懒地屈膝着,左手小臂上站着一只白色的飞鸟,右手不轻不重地戳着它的脑袋,他自己垂低着头,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光,圣洁而又高雅,他抬头看向我,对于我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显然也有些意外。

    而我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像是缺了氧,着魔地问出了一句,“你是人吗?”

    他眉头微拧,随即又很快松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反问着我,“你是人吗?”

    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与眼前这位少年的对话竟然是从论物种的角度出发,不过经过他这样一反问,我的身体也放松了不少,“我应该是人吧。”

    这次没等有什么表情,他很快就回道,“那我也应该是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居然都开始笑起来,大概是为这蜜汁对话相视而笑。

    “可以把照片给我看看吗?”他低头礼貌友好般地询问我。

    我一脸疑惑的望向他,他低头示意往我手中看去,我也跟随他望向我的手中,唔,是相机。

    这实在是令人惊奇的,哪怕是我这个当事人也不例外。我竟然在毫无意识支配的情况下,仅凭肌肉记忆就无比自然拿出相机拍下了他刚刚戳飞鸟脑袋的那副画面。

    一时之间,我不知是该夸自己痴迷于摄影,还是说自己沉醉于美学。总之,我想眼下无论是哪个,我都是羞赧的。

    “啊……当然可以。”我急忙应道,他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神色温和的接过相机,没在说其他什么,开始翻看照片起来。

    看着他指尖的滑动,我则是飞快在脑中回忆储存卡中的照片都是新拍的,应该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微微松了口气。

    他在一张照片下停留了许久,眉头微微拧了些,目光中也有探究的意味,我的心又突然猛得提了起来,难道是我留了些其他什么照片?

    不应该啊,我自认为我是一个普通正经业余玩相机的,拍的照片不至于有什么大的不妥。我向前走了几步,离他大概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探头看清让他停留的那张照片是什么了。

    那是我在高铁上拍的盘旋在湖泊上空的飞鸟,这也是让我很满意的一张照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张照片感兴趣,又看了眼他的神情,我想总归不会是觉得我拍得好。

    “这张是在池洼拍的吧?”他将相机递给我,轻声询问。

    我接过相机,思索了下开口,“我在高铁上拍的,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叫池洼。”

    他听后倒是爽朗一笑,“在来这的路上拍的?”

    “嗯。”我点头。

    “那就应该是池洼。”他很快下了定论,显然是对那地方很是熟悉,不过很快他又将话题回归到我身上,“是迷路了吗?”

    我脸上表情讪讪的,眼神有意无意瞥向站在他左小臂上的白色飞鸟,还有窗台旁边散落着的杂乱羽毛,“差不多吧。”

    他顿了一下就像是明白了我的肢体语言,也不多说什么,只起身给我带路。

    我们两个像是湖水中漂浮着的杂草,一阵风拂过,让我们浅浅地碰撞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分开。

    甚至连名字都还未过问,就草草告了别。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万千葱绿中他一身白衣十分显眼,那只白色飞鸟站在他肩膀上,像是扭头回望了我一眼,距离有些远,又许是我看错了。

    我颠了颠双肩包,笔直的向山下城镇走去。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与他重逢来得竟是如此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到镇上后,天色渐晚,我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泥泞,想是该找一个住处歇脚了。

    没走几步,我就被街角处的一个名叫“十三民宿”的酒店吸引住了,它长得有些潦草,装修是叙利亚风格,有种难民感。

    装置的灯光是暖黄色,给斑驳的墙面和卡其色的陈旧皮质沙发增添了很多艺术感,前台站着个身穿酒红色碎花长裙的头上烫着大波浪的成熟女性,她的五官有些英气,唇上是梅子熟透了的颜色,右手夹着根女士香烟,时不时送进嘴里,吐出一口烟雾,衬得她整个人有些迷离。

    我一踏进去,她挑眉看了眼我,漫不经心地说道,“来住店?”

    我点头示意,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一个月。”

    她听完愣了一会儿,吸了一口烟,嘴角带着笑,“行,楼上除了左边那一排,右边你自个随便挑。”

    说完就把一串钥匙扔给了我,便自顾自地忙自己事情去了。

    我觉得这镇子上的人都有些天然的旷野,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新奇。洗漱完,我在楼下点了杯热牛奶,听桌旁的人闲聊。

    能住进来的大多都是被这店铺的名字和装修风格吸引,老板娘见人多起来了,也开始上前招呼起来。

    她依旧穿得是那件酒红色碎花长裙,大波浪随风晃荡,耳边夹杂着几丝碎发,只不过少了根烟,但奇怪的是,她周围仍然带着烟雾似的,我眼中的她依旧有些迷离,让人看不真切。

    从周围人的谈话中,我知道了这家店的老板娘姓煤,叫煤煤,人送外号煤老板,是这镇子上土生土长的日照人,单身带着女儿在这开店十多年了。

    我并非是健谈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算是间歇性社恐,很多时候都是在听周围人谈论,几乎不搭话,过了一会儿,我坐的那处便越发闲静,甚至是有些突兀的寂寥了。

    煤老板走到我跟前时,我刚好端起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待她神色自然地坐在我对面后,我才感觉到了喉咙处缓缓滑过的热流。

    “失恋了?”

    我抬头对上煤老板的目光,是有些慌乱和莫名的,随即带着浅笑问她,“为什么这样问?”

    她打量了我一眼,不轻不重,说实话我却有种被看穿了的既视感,她翘着二郎腿,露出一部分大腿根部,白得有些晃眼,随即又拿出一根香烟抽了起来,在香烟过半时,她才开口回答我的问题,“我会算命。”

    我一愣,被这似是而非的答案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怎么个算法,又怎么个命法?”

    说实话,我向来是不信这些的。还在读书时期,我曾在自家马场游玩时瞧见过礼佛拜道的人,他们大多虔诚而又凝重,磕头跪拜心中所愿,我对他们这样的举动感到有些滑稽可笑,看见他们一步步将头磕得鲜血淋漓时,更是嗤之以鼻。

    煤老板不说话了,看了我一眼,嘴里又吐出口烟雾,“你知道日照是什么地方吗?”

    我对她这突然跳转的话题还不甚明白,她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它是一个边陲小镇,偏僻不发达,就注定意味着它的访客少而又少。”

    听到这里,我好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仍然默不作声。

    “真打算住一个月?”她问我,我倒是没什么考虑,“钱都交了,总不能浪费吧?”

    “也是。”她像是被我说服,而后又补了一句,“毕竟好不容易来得肥羊,房费是不会退的。”

    “度蜜月好像是一个月吧?”我对她那句“肥羊”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她又问我,我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只应了一句,“好像是。”

    第二天一早,天还带着浅眠,蒙蒙亮,银色月牙依旧神秘,人走过,风吹芦苇轻漾。

    昨晚的安眠药似乎没怎么起作用,我的睡眠时间不足5个小时就又准时醒来,让我有些烦闷,接了杯开水就往窗户处走,这窗户边缘是木质,微微泛黄,看起来十分古朴,我推动它时,发出了咔嚓咔嚓声,不过幸好,它除了有些抱怨外倒是没有罢工不干。

    早起,可以说是现代酷刑之一。

    失眠,更是雪上加霜。

    失眠加早起,无异于死刑。

    四周寂静,窗外的风是湿冷的,我下意识哆嗦了下身子,低头看见了一双发亮的眼,因受到惊吓,手中的杯子脱落向楼下坠去。

    它并没有垂直落于地上,而是稳稳当当落在了一只手里,而那只手的主人此刻正于我对视。

    不过浅浅的三秒钟,那杯子又从手里脱落回归到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而后开出一朵星碎的花来。

    我居高临下俯视着楼下的他,他神色自若仰视着楼上的我,显然,哪怕天色未大亮,我与他都互相认出了彼此。

    饶是不相信缘分的人,此刻我竟也生出了几分旖旎。

    时机怎么会把握的刚刚好,少一分多一秒都不会是如此正巧。

    哪怕杯子最终还是摔落在地,而正落在他手心的那瞬间,足够我震撼和惊叹命运是如此神奇。

    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相逢即已是分别,而此时的我还不懂,也不明白,命运在向我招手,我深陷其中,我看不清楚。

    煤老板依旧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从卧室里出来,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她的唇色很深,没化妆倒也不显得苍白,还没来得及打个早起的瞌睡,一抬头就看见了我,脸上有一瞬间的讶然很快又变成了了然。

    “要喝杯热牛奶吗?”

    她走到我身旁坐下,语气不咸不淡,我的目光被在门内外进进出出的身影所吸引,煤老板很快也发现了我在看的是什么,她脸上带了丝浅笑,给我介绍,“这是后山上散养的牛产的奶,是纯天然的,你昨晚也喝过,味道不错吧。”

    听她说完,我的味蕾好像也泛起了昨晚那杯奶的甜,随即点了点头,煤老板见我说话的兴致不高,也没再继续与我说下去。

    可能产量不高,他并没有搬几次就搬完了,煤老板走过去与他交谈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今天的阳光很好,折射下来的光线是最完美的滤镜,也是最温暖的,他沐浴在阳光下,纯白的衬衫外套近乎透明,而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被看见,我频频注视,直至与他对视。

    “你好,我叫迟晚。”我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右手。

    他静静的注视着我,与我对视,仿佛想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我想美色误人是真的,他依旧只是与我对视,并没有开口的打算,我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在飙升,气氛也越来越尴尬僵持,还好他总算开口了。

    “你好,林恣意。”

    “我叫林恣意。”

    我不明白人为什么总是要在最后关头才会说出些什么来,像是推动剧情走向的NPC,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后面补上一句,像是在强调些什么,而我还不知道他强调的又是些什么,我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就将手收了回来。

    正当我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时,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愿意加个联系方式吗?”

    我颇有些木讷的点了下头,仿佛是那旧时代的铜铁还未适应新时代跨越般的茫然。

    就这样,我与林恣意的故事正式拉开了序幕。

    “要做吗?”林恣意低头俯视着我,一瞬间我和他在那日窗户前的位置对调,只不过我没有他那般神色自若,耳垂有些发烫。

    “做。”我对于他有这般姿态是不意外的,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在窥探出我的秘辛后,竟然是如此的直白,仿佛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底气,我又补了一句,“干嘛不做。”

    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我自己,还是为了让他更信服。

    好在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他似乎总是善解人意的,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他的轮廓在我的瞳孔中不断被放大,他可以说得上是360°无死角的美人了,近距离也并未折损他的颜值。

    我被他以逼迫囚禁姿态,禁锢于门后的角落处,狭小阴暗的环境中微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说不上来是暧昧还是犯罪。

    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新奇的,像是一场充满漩涡与荆棘的冒险,而我试探着前进,在下一步是深陷漩涡中溺亡还是在被纵横荆棘丛里刺伤之间彷徨,我的心怦怦直跳,兴奋到有些颤抖,果然,骨子里的野是改不掉的。

    “Ah—Ah—Ah”

    我都能感觉到湿润的呼吸铺洒到脸上时,窗户处传来了一阵高亢嘹亮的鸣叫,好比寺庙的钟声,瞬间清心了下来。

    林恣意似乎也没了心情,起身往窗户处的罪魁祸首走去,我拢了拢外套,也跟着往那边走。

    那罪魁祸首昂首挺胸在窗边踱步,脑袋上有一簇黑灰色的杂毛,在通体白色羽毛覆盖的身子面前显得十分打眼,林恣意用指尖在它头上戳了戳,大概是在批评它。

    它察觉到我的靠近,歪着头睥睨了我一眼,很难说,我竟然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么几许不屑,不过我也更加的肯定,上次分别时不是我的错觉。

    这鸟,真的会鄙视人。

    “它有名字吗?”我半俯着身子问,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张开了翅膀,有些恐吓我的意味在其中,我不得不离它远了些。

    林恣意见状又戳了它头一下,比先前的每一下都重,“它叫米修斯。”

    “米修斯?全名普罗米修斯吗?”

    “嗯。”他轻应。

    我又瞧了几眼它,觉得这名字确实与它相衬,临近傍晚时,林恣意将我送下了山,他似乎也不是个健谈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出奇的是,两个沉默无言的人相处之间的氛围却并不尴尬,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意味在其中。

    我觉得林恣意与我是合拍的,暂且是精神上的。

    十三民宿夜晚总是要比白日喧哗,我回来时,煤老板正在前台拿算盘算着账,右手拿着根香烟,左手时不时波动着几下算盘珠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驻足观看,在信息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拿算盘来算账了,我也曾问过煤老板为什么不拿电脑或者计算器,她只抽了口烟后告诉我,“莫管闲事”一脸“姐乐意”的神情打发走了我。

    算盘“啪啦—啪啦”的响,我总觉得此刻的煤老板是风情万种的,也让她身上的迷离更重。

    “回啦?”见我进了门,煤老板抬起头,吐了口烟雾出来,我点了下头示意她,接着她又将手里的烟送进嘴里吸了一口,“坐会?”

    “那来杯热牛奶。”

    “行。”

    煤老板对于我这种只喝热牛奶的行为嗤之以鼻,因为她曾无数次拉我一起喝酒,通通被我一笑拒之,甚至恼怒到最后,痛斥我为:没长大的小屁孩。

    哪知道,我听后笑得更欢了。

    也是奇怪,今日没有乐队来唱歌,大厅里反而放起了电视,我心里暗下猜测,可能游玩的过程中也需要放假吧。

    煤老板坐我对面,将热牛奶端在我面前,我轻声道了句谢,她轻嗤一声,“啧,我真是见不惯你这装模作样的。”

    “甭客气,该收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这时候,我就又笑了起来,煤老板瞧见又忍不住啧了一声,我心里也是有些忍不住发笑。

    “近日,克才晨市集团股份下跌43%,引起集团内部成员高度重视……”

    “下跌这么厉害?”

    “克才和宝利的商业联姻没成,股份肯定多多少少会受影响的。”

    “也是,只能祈祷拨款还能准时到账。”

    “说不准啊,就算没跌得这么厉害,这两家成不了亲家,我看这拨款基本是悬了。”

    电视里播报的一条新闻,瞬间点燃了大家的兴趣,而后则很快散去,我的热牛奶也喝了大半,感觉有些困了,向煤老板道了个别,就转身向楼上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应林恣意的邀约去后山上玩,说是玩,大概是为了增进感情弥补一下昨日的“不欢而散”。

    自然,我是很乐意至极地去了。

    十三民宿到后山上是有一段距离的,走的小路虽然近了不少,但是山路也并不算好走,见到林恣意时,我已经喘着气微微出汗了。

    他依旧老样子,穿得清爽又随意的白体恤加浅蓝色牛仔裤,见我来了,给我倒了杯牛奶。

    嗯,不用加热,新鲜。

    我才喝了两口,他就起身开始给屋外的草打理浇水了。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净澈得有些不真实,这里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坪,远处几只奶牛在慢悠悠的吃着草,眼前的纤细的少年正精心打理着他的草圃,而我坐在屋内,从门处窥望过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不过于如此了。

    门框成了画框,狭窄又不狭窄,而我和他各自成了画,美好又不美好。

    我想我的目光是炽热而有灵魂的,不然,他不会知道,风也不会告诉他,他呵护的草呢,会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听不见它们低语或者喃呢,我只看见,此刻他侧目与我正对视着。

    一个背后是蓝天白云,是旷野无边际的草原;一个背后是肃穆教堂,是封闭条条框框的建筑,而我和他,又各自通过那扇门的空隙对视着。

    我实在很好奇,他的视角下是怎样的风景,是静谧美如画呢还是怪诞而又荒谬的呢?

    热恋中的情侣似乎总爱深情对视,这会增进彼此之间的情感,我确实不能反对这个说法,因为我感觉这着实不错,哪怕我和他之间并不谈感情。

    林恣意打理完他的草圃,就邀请我去屋外晒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发笑,看来是怪诞而又荒谬的。

    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人总是向往自由的,好像谁也不能例外。

    阳光真的很温暖,暖黄色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我躺在草坪上,鼻尖是野草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周围静谧得仿佛时间不存在。

    在这里吗?还真是大胆呢。

    我在心里这样默默想着,看了眼半坐着的林恣意,他长得真的很干净,而眼神是带着怜悯的,总会让我产生一种亵渎神明的罪恶感,而他泛红的眼眶却又让我着迷,甚至有种堕落的快感。

    我沉迷其中,没想过逃,我选中了他,他也挑中了我,仅此而已。

    不知道他从哪里摘了片叶子,放在嘴里吹了起来,调子很悠扬动听,让我感到一丝丝熟悉,我仿佛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想起了这首歌的名字,它叫《送别》。

    “怎么了?”煤老板敲了下我面前的桌板,顺势坐在了我对面,“没睡到男人?”

    我猛得回过神来,脸上还有些讶然,“有这么明显?”

    煤老板怪异地看我一眼,轻啧了一声,“你这浑身上下就透着四个字——欲求不满。”说完,她还嫌弃地摇了摇头。

    “那我收敛点。”我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句,回想起那天说是“增进感情”结果自己一觉睡到了天黑,什么也没发生的事,不禁有些头疼。

    甚至有些迁怒林恣意的叶子吹得太催眠了,而且自那次之后,我和他也有两三天没见了。

    “不是我说你,艳遇可不是你这样来的,要不,整两口?”煤老板招呼着我喝酒,我惯性的回以微笑,转身便上了楼,气得她翻了个白眼回敬我。

    不过,这些日子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平,楼下吵闹得紧。

    我无心看热闹,可是那个几天没见的人影此刻正在远处街角摆摊卖着些杂货,心下暗自感叹这人业务还挺广泛的。

    林恣意面前的摊子上摆放着一些手工针织品,色彩浓重渲染的模型惟妙惟肖,亮眼的同时又很灵动,不难看出制作者的心灵手巧。

    “这个多少钱?”

    我拿起其中一只绿色的兔子问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后,才缓慢说道,“35。”

    这个价格其实是让我惊讶的,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一般绝对不应该是这个价位。

    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了句准话,“我织的。”

    “它不应该值这个价格。”我手中把玩着这只灵动颜色又特别的兔子,心中颇有些为它打抱不平。

    “在这,它只值这个价位。”林恣意神色平淡,语气也很轻,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这一刻我望着眼前这个半坐在地上的少年,总觉得他和我手中的这只绿兔子像极了。

    后来,在夕阳落山时分,天空被鲜红扑染,风偶尔刮过,留下了层层白色微光夹杂其中,很美,是云是薄纱是璀璨河。

    我和林恣意行走在乡间小道,像观光缆车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只是坐在里面的好像是我,在外步履匆匆的是他。

    他随意的和我告了别,说是要去赶往下一场“集市”,只留我和我手中的绿兔子留在原地,望着他远行。

    最终,绿兔子是他送我的。

    而我该回赠他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

    “最近,你好像越来越爱发呆了。”煤老板看向我的眼神中隐含着担忧,仿若我病入膏肓。

    “是吗?”我懒散的回着,煤老板默了会儿,最终开口道,“讲个故事给你解解闷?”

    “好啊。”我打着呵欠,半趴在桌子上等待着煤老板的下文。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小和尚?”我一脸问号,煤老板神色不耐的斥我,“你别打岔呀,你讲还是我讲。”

    “当然是你讲。”我忙做了个“你请”的姿势,生怕惹急了她就真轮到我讲了。

    “我们日照有家出了名的牛乳糕,只有虞阿婆做得来,远近都爱来她这买,她的小孙子也生的喜人。”

    “在日照的老人基本都见过他们婆孙俩一前一后挑糕卖的场景,每位路过买糕的都会捏下虞阿婆小孙子的脸,捏得人多了,小孩子脸就红扑扑的还有些肿。”

    “当时的人们都喜欢笑称,看虞阿婆的小孙子脸肿不肿就知道她牛乳糕卖得好不好。”

    “虞阿婆心疼就弄了块木板,写着‘买糕,不捏脸;捏脸,不卖糕。’”

    说到这里,煤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脸上竟难得泛起了柔和的笑。

    “所以,这和‘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有什么关系?”我耐心听完这摸不着前尾的故事,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煤老板则是像看傻子一样的瞅了我几眼,很坦然的承认了,“没有关系。”大有一副“我就逗你玩,你能怎么办的”架势。

    我无言以对,与她相望,只剩下沉默,后是气氛些许尴尬,煤老板又贴心的补了一句,“你来日照游玩,就是要多听听这本地的趣事,感受一下我们日照的风土人情。”

    这话我并不反对,但也不代表眼下我对煤老板十分赞同,所以暂且就回之以微笑吧,不出意外,我耳畔又传来熟悉的轻啧声。

    古人诚不欺我,微笑乃是必杀技。

    我来日照已经大半个月了,一个月的旅行还剩下四分之一,我由最开始的好动到现在的蜷缩,地点的转变,不变的是我。

    我和林恣意好像有进展又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捉摸不透又忽远忽近,这种感觉着实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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