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天光依旧大亮,微风扑稻香,蛙声一片。

    宋家村的地一片连着一片,正值晚饭,村民们都陆陆续续提着农具回家用晚饭,村口的大槐树下围着一圈人话家常,中间一位穿着粗布灰麻衣的婆子眉飞色舞的,正讲得起劲。

    “我亲眼看见的,那宋勇家的小闺女,脚一滑就摔到自来河里去了,顺着水就被冲到下头去了,那牛家后生一头扎进水里就把人救了出来,那小闺女身段是真好,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一旁的村民起哄道:“铁蛋娘,你惯是会看热闹,你怎的不下去救人,要知道宋勇一家子可是把那小闺女当眼珠子疼,你救了她宋勇家的还会少了你的好?”

    那穿着粗布灰麻衣的婆子正是宋家出了名的“大嘴巴”铁蛋娘,最喜欢与别人说家长里短。

    铁蛋娘尴尬一笑,连忙摆手道:“我哪行啊,看我这身板,扎到那自来河里头那不是直接就能沉到河底,没那个命没那个命。”

    村民们看了看她那有两个桶粗的腰身,都哈哈大笑起来。

    又有人担心道:“这事要是刘家知道了,那不得……”

    这时,一个村民扛着锄头急步向人群走来,“走走走,那刘聪家的来退亲了,快去瞧瞧。”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村民们纷纷朝村外看去,只见那秦媒婆身后跟着刘本夫妇,刘本夫妇手里都拿着过年才有的阔气节礼。

    有好事者上前开口问:“刘本兄弟是来走亲家?”

    刘本媳妇上前一步抢先开口道:“哎呦,可不敢做这个亲家。”

    也不管众人如何,自顾自的往宋勇家走去,刘本倒是歉疚的朝众人笑了笑。

    铁蛋娘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扯着一旁的媳妇低声道:“这宋家小闺女真是没福气啊,刘家那小子前头中了秀才,眼看着就要做秀才娘子了,结果出了这事,这要是被退亲了,十里八村的谁还敢要啊……”

    旁边的媳妇子惋惜道:“可不是嘛,宋家那小闺女相貌是一等一的好,可是咱们宋家村的村花咧,家底又丰厚,跟那秀才后生多般配啊!”

    “走了走了,看热闹去。”

    宋勇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闻声来看热闹的村民。

    宋老爷子和宋婆子脸色铁青的坐在堂上,宋勇和媳妇刘玉兰则是满脸怒意。

    秦媒婆有些发怵,放到平常,这宋勇家她是不敢得罪的。

    这宋勇原是送镖的,攒了一些家底退下来了,在白马镇开了间酒铺,在宋家村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家,何况人家宋勇虽然退下来了,这三教九流的朋友认识得不少,平日里大家都敬着几分。

    可谁让当初是自己保的媒呢?秦媒婆讪讪开口道:“话都说清了,这小定的信物也都换回来了,这婚事就作罢了。”

    刘本媳妇挑着眼睛来回打量宋家的屋子,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东西道:“玉兰姐姐,不是我们刘家不厚道,我们家聪儿现在已经是秀才了,以后是要做官的,官家太太可不是不清不白的人能当的,这些东西就当是给荷丫头压惊了。”

    刘玉兰一张巧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听得她这样说自己的心肝肉,哪能忍?

    “哎呦,刘本媳妇,饭可以乱吃,反正就小命一条,下辈子小心些就是,可这话不能乱说,不然嘴会烂,我闺女清清白白,可不是有些人喷点粪就能污的。”

    刘本媳妇被刺得脸一阵青一阵白,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又笑道:“青天白日的,都让人给抱着了,可是够清白的,这样的闺女也不知道是哪家会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巧嘴也难敌事实,宋荷确实是被人家抱起来的,事实她无法反驳,但她仍硬气道:“那是我闺女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刘玉兰的闺女纵使不嫁我也能养活她一辈子!”

    宋勇一直没说话,黑着一张脸看着几人,突然站起身对宋大龙道:“送客。”

    宋大龙领会,上前道:“眼看着就是饭点了,家里今日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就不方便招待刘叔刘婶了,至于这礼还劳烦婶子提回去吧,我宋家最不缺了。”

    刘本媳妇也不客套,那些东西花了她二两银子,本就是割她的肉了,当即提起东西,冷哼一声就朝外走去。

    可不是割肉么?青菜一钱两三斤,猪肉三、四钱一斤,宋家村已经算是富裕村落,村里人再穷的人家一个月也舍得吃三次猪肉,这二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一个月嚼用了。

    秦媒婆道了声告辞,脚底一溜烟就跑了,刘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宋家人都不搭理他,只得尴尬笑了几声,抬脚追媳妇去了。

    正主走了,外头的村民们也就散去了,各自回家吃饭了。

    待众人散去,剩宋勇一家在堂上,宋大龙起身媳妇关起院门,又转回来道:“晚饭做好了,今儿有祖父最爱的烧鸡,还有祖母最爱的猪头肉,父亲母亲最爱的鱼头豆腐汤也能出锅了,妹妹那边我单独给她做了,咱们开饭吧?”

    宋老爷子轻叹一口气,放下烟袋道:“吃饭吧。”

    不多时,两菜一汤上桌,宋大嫂是个厨房好手,那烧鸡做的皮香柔嫩,最简单的猪头肉也切得肥瘦相间,薄厚适中,放了把芹菜和辣椒炒,又香又好看,鱼头豆腐汤呈奶白色,一桌饭食色香味俱全,让人瞧了极有食欲。

    宋婆子憋了一肚子气,就是吃了平时最爱的猪头肉也笑不起来,碗筷一摔道:“要我说,这荷丫头就是太野了,本就是个旱鸭子,还到河边去晃悠,她倒好,亲事退了就退了,可别累了草丫头的名声。”

    “娘,媳妇有话不吐不快,您这心偏到天上去了,荷丫头就不是您的孙女吗?那荷丫头去河边捡螺丝是想给她爹她爷整下酒菜,到您嘴里就成野丫头了?”

    刘玉兰嫁给宋勇以来,夫妻和睦,生活富足,可要说唯一不美之处就是她这婆婆,偏心小儿子一家无下限,平时总从大房拿点柴米油盐去添补二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有公爹压着,不会太过。

    可她这婆婆就觉得大房日子好了就该帮着二房,要知道当初闹分家的可是二房,她那妯娌,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也都算了,可总是作践她如珠似宝的闺女去抬举二房的草丫头,她如何能忍?

    “好啊,还顶撞婆婆,我到要问问亲家母教的什么女儿!”宋婆子被噎,面上过不去,这些年她也没从这大媳妇身上得着什么好处,两人时常这样针锋相对。

    “娘,玉兰说得没错,荷丫头也是您的孙女。”

    宋勇一直都知道他这继母的毛病,小事他可以不管,可他媳妇是跟他吃苦过来的,还为他生儿育女,说他闺女又刺他媳妇,他要是不出声何以做人夫?又何以做人父?

    宋婆子见状,拍腿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摊上这样的儿子儿媳,造孽啊。”

    “够了!你那点小心思,满屋子谁看不出来,我知老大不是你亲生的,可他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亲母对待,明天起就搬回老二那里住,不然你就回娘家去!”

    宋老爷子冷眼看着老妻,当年盲婚哑嫁,老妻一开始对老大还算好,可生了亲儿后,狐狸尾巴就显出来了,三五不时打骂老大,要不是她这样老大当年会离家出走一个人出去闯?

    宋老爷子一出声,都没人再开口了,宋婆子连忙收起眼泪,她知道,丈夫早就不待见她了,如果不是因为老二,恐怕自己早就被休了,跟亲儿子住当然好,可她还想从大房这拿东西补贴老二呢,哪里肯搬。

    “我也就是说说,老大家这不是忙嘛,我们在这还能搭把手,就不搬了吧。”

    宋老爷子眼神一扫,“现在就回去收拾屋子,明天一早就回老二那去住。”

    宋婆子只得回去收拾,宋勇不喜欢这个继母,刘玉兰更不喜欢这个婆婆,宋大龙夫妇作为小辈不敢出声,屋子里瞬间冷清下来。

    “荷丫头这回受苦了,我这里有三两银子,拿去给荷丫头扯两件衣裳吧。”宋老爷子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到饭桌子,用烟杆子推到刘玉兰跟前。

    刘玉兰拒绝道:“爹这是作甚,哪能要您的银子,儿媳这有,您的银子留着您抽烟袋就成。”

    “知道你们有银子,这是我的心意,拿去吧。”说罢,径直起身回屋。

    宋勇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刘玉兰只好收下了。

    宋大龙媳妇也拿出两个盒子,也开口道:“娘,我和大龙今儿也给妹妹买了个银镯子,这是二龙和小龙买的银耳环,也是给妹妹压惊的,您也替妹妹收着吧。”

    刘玉兰心中大感欣慰,十分喜欢他们兄弟姐妹这样和睦,笑道:“你们有心了,这小龙倒是会取巧,怕是挂个名占他二哥便宜吧?”

    说起小叔子,宋大龙媳妇也觉得好笑,“娘这回想岔了,这银耳环小龙也出了银子,那银子可是他抄书攒下的呢。”

    宋勇眼角也有了一丝笑意,一家人默契的不谈今天发生的事,气氛也融洽了起来。

    宋荷躺在床上,脑子乱作一团,刚穿过来第二天,人都没缓过来,就被退亲了?不说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发生这种事也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何况是古代?

    先是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大兴国的宋家村,然后还是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紧接着就被退亲了,还真是“惊喜”不断……

    宋荷想了半天,上辈子自己也算是遵纪守法,会扶老奶奶过马路,还经常给来吃烧烤的客人打折送饮料,就算无功也无过吧?

    怎么就把她打发到这样的地方来,简直不要太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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