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雷马皇子带回了一个蛮族。

    准确来说,是个女人。

    芝诺斯·耶·加尔乌斯,帝国人民都知道,这位皇子性格古怪,除了战斗,没有任何事物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是个嗜血无情的怪物,就连他的父亲也无法掌控这位皇子——不,也许该说皇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父亲是个战争狂,而芝诺斯更是继承了这一点,并将其无限放大。他单纯享受战斗的厮杀,手起刀落、血液飞溅时的快感,甚至连帝国民都为之恐惧——一头无法控制的、任凭欲望侵蚀的兽;只为遵从自己的愉悦而活,一个不容于世间的怪物。

    对于加雷马的人民来说,军队的影子出没在人民生活当中早已经是家常便饭。捕捉回了哪里的高层,又或是取下了谁的头颅、亦或是准备下一次的战争……然而,黑压压的军队之中,一道鲜艳的影子夺去了加雷马人的视线。

    寒冬之中的加雷马帝国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整个世界都弥漫着萎靡的气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连抬起头仰望太阳似乎都是奢望。空中只有无尽的灰色,雪花纷飞,目光所及之处是乏味的风景。常年不断的落雪,已经让加雷马人习惯了这里寒冷的日子,除了黝黑的魔导装置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颜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冬日。

    这样枯燥的世界里,只有人们渐渐衰老的面容才能让他们意识到,时间依旧在流逝。只是,风景依旧萧瑟,外面一尘不变。

    这时,一只颜色炫丽的蝴蝶闯入了进来。

    “蝴蝶”身着一件火红的羽织,红发扎成一束长辫,于风雪中飞舞,浑身上下带着股傲气,颇有种下一秒便能消融一切严寒的魄力。可那鲜红的羽织底下,漆黑冰凉的魔导禁锢装置将她的双手紧紧钳制着,在飞雪飘扬的加雷马帝国中显得尤为耀眼。她身上空有一副刀鞘,然而武士刀却不翼而飞,仔细一看,那羽织已经破破烂烂,她的脸上甚至还留有血痕,伤口暴露在空气当中,皮肤泛出淡青色——她已经奄奄一息。

    是一只濒死的蝴蝶。

    人们松了口气。

    也是,如此严寒,春日中脆弱的小动物怎能生存。

    人们将目光移到“蝴蝶”旁边的加雷马皇子身上。

    这位不怒自威的皇子支撑着“蝴蝶”的力量,不让她倒下。他们因此走得很慢很慢,像是散步似的,没人知道他们接下来将要去哪儿。若是俘虏,皇子也太过仁慈;若是女伴,他又过于无情。

    加雷马皇子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拿捏准确。

    人们只知道,不能违抗他的意志。他是一名暴君,任由兴趣行动,任何胆敢与他唱反调的人无一成为了他妖刀的食物。

    他们不过是蝼蚁,芝诺斯是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神龙。

    军队缓慢走进了帝都,风雪渐渐小了,然而低温与流血令她再也无力行动,蝴蝶终于无法扇动翅膀,跌落下来。

    芝诺斯因此停下了脚步。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停了下来。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周围安静得几乎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皇子脸上没有表情。他懒洋洋似地蹲下身子,用手抚过羽织之下的皮肤。冰凉而又带有些粗糙,伤口已经结痂,看似已经没有什么危险,然而蝴蝶的状态已经表示出了她已无力再走动。

    光轻喘着气,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模糊。

    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身体疼痛得不得了,流失过多的血液夜无法提供足够的氧气,而在这般寒冷的环境之中,无疑是雪上加霜。

    武器被剥夺,同伴走失,迷失在这片雪海当中,光之加护莫名失效,体力又不支,独自面对芝诺斯,可谓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局面了。

    不出意外,这位战斗狂皇子一见面便迫不及待与她打斗起来。然而如此糟糕的情况之下,光根本无心战斗,自然是节节败退,武士刀最终被他无情地掀飞,落到远处。

    铿锵一声,刀刃插进了地里。

    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光几乎以为就要失去她的双手了,然而芝诺斯的镰刀下一秒转移到了她的脖子处。

    “……我输了。”面对近在咫尺的武器,光的目光丝毫不动摇。她没有倒下,即使已经遍体鳞伤,她也依旧保持着挺拔的站姿,神色冷静地直视着皇子。

    蝴蝶的在寒风中轻轻摇晃。飞雪落在她的羽织上,不一会便化作水染湿了她的翅。

    刀刃几乎贴到了光的脖子。

    暴露在空气当中的肌肤白如玉石,脆如玻璃。

    如此单薄,如此瘦弱。薄如纸的翅膀根本抵挡不了严冬的呼啸,蝴蝶自然要逝去的。

    在承认自己落败时,光甚至觉得自己会就此死在芝诺斯的刀下。

    毕竟,芝诺斯是因为想要和她战斗,才让她活着。从初次碰面的多玛,到如今,芝诺斯已经纠缠了她太久,要说不烦,肯定是假的。这人总是以“挚友”来称呼她,光可不想承认这个家伙是自己的挚友。他只是个疯子,令光之战士厌烦的神经病。

    她才不是芝诺斯那般变态的人。她是英雄,艾欧泽亚的英雄,人人尊敬的光之战士——她的武器为了光明与正义而挥动,她的信念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绪——

    直视芝诺斯之时,光的眼底没有恐惧。

    她早已习惯面对逆境与绝望。她可是英雄啊,她怎么可能……光攥紧了双手。

    当他对如此弱小的光之战士失去兴趣之时,时就地斩杀,还是就此抛弃呢?

    光不清楚。但无论芝诺斯选择哪一项,她恐怕都无法挺到与拂晓血盟再次聚集的那一刻了。因为以往的超越之力并没能帮助她跨越逆境,越来越迟钝的感官无不在提醒她,她已经彻底失败。

    如今的她,不过一个阶下囚。

    她的尊严、她的骄傲,随着魔导束缚装置缠上手腕之时彻底崩坏。

    她不再是英雄,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冒险者。

    “现在的挚友,也是如此令人着迷。”

    光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令她极为厌恶的声音。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于是她干脆就这样将额头贴在地面,任凭冰冷的钢铁带走头部的温度,也不愿意多去看芝诺斯一眼,无声反抗着他。

    皇子将蝴蝶饲养在了宫殿当中。

    夺目耀眼的色彩为冰冷肃静的宫殿带来了一丝温和。蝴蝶轻盈地,文弱地振翅,像是只扑向火光的飞蛾。她无数次企图飞离宫殿,然而她的翅羽根本禁不住风雪的敲打,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芝诺斯并没有杀死她。

    加雷马皇子反倒十分细心地安置了她,给予她可口的食物、华丽而又漂亮的衣裳、精致又合适的武器。即使光拒绝了那些东西,但芝诺斯依旧十分耐心地为她准备。

    他根本不担心光会逃走,哪怕亲手将武器交于她手上,得到了她憎恶的白眼,芝诺斯也只是缓缓露出笑容。

    他的挚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属于他的光,只属于他的蝶。没有画家能够渲染出蝴蝶的轻盈与美丽。

    不知过去了多久,加雷马帝国依旧大雪纷飞,人们眼中也仅仅记得似乎有一日,加雷马帝国好像快要接近春天。然而,寒风只是短暂地停歇了几分钟,而后一切再次迷失在了风雪之中。

    宫殿内筑起了温室,加雷马皇子细心地为他的蝴蝶准备好了舒适的环境。

    她不断舞动着刀,翅膀随之颤动,鳞粉闪着微弱的光芒。光不会绝望,不会被一次失败打败,哪怕遍体鳞伤,她也依然坚定。窗外的饲养者不厌其烦地欣赏着她的表演,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重复的舞姿令温室内的她都已厌倦,然而加雷马皇子依然兴趣勃勃——直到蝴蝶的翅羽再也无法扇动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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